作為遼東最大的城池,遼陽城經過數十年的建設,已經頗具氣象,坐落于城北黑虎山腳下的遼陽王府則是占地面積最大的一處府邸,幾乎囊括了整片山區,附近的百姓誰不知道,府里的主人不光有那位十七皇子遼陽郡王殿下,還有他的生母遼陽王太后。
也就是先帝后宮中最特殊的一位妃嬪,金貴妃。
先帝駕崩已經兩個月了,遼陽城中依然是滿城素縞的國喪景象,從郊外的機場緩緩駛來一列車隊,除去護衛的軍車,位于車隊最中間位置的,是一輛體形修長的紅色座駕,就算不認識車頭的龍形標志,光是這種涂色,已經表明了來者的身份。
明紅是大漢皇室的專屬涂裝。
葉璟靠在柔軟的后座上,閉著眼睛養神,坐了將近五個時辰的飛機,雖然也曾睡過一陣,可心里頭藏著事,怎么也不可能休息得好,眼看要到地方了,不知怎么得心情反而放松下來,這困意便上了頭,一搭一搭地直犯瞌睡。
歲月不饒人哪。
“圣人,圣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一聲輕呼喚醒,眼前是一張清秀的面容,正是她侍從女官張溪渚。
“到了么?”
“到了......”
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葉璟奇怪地問道:“人不在?”
“是,遼陽王府里的從事說,郡王離府快一個月了,沒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老十七失蹤了,為什么沒人稟報?”
“只怕是另有內情。”
張溪渚附著她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葉璟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如今府里頭,只余了一個小郡主,就連王太后也在昨日匆匆離去,聽聞是有了消息,前去接應了。”
“哎,當真是禍不單行,希望他們吉人天相,不要再出什么事了。”
葉璟扶著她的手下了車,看著巍峨的郡王府,嘆了一口氣。
“去同他們說,今日咱們就在府里歇下了,晚飯前,你去把郡主請來吧,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真人呢。”
按照她的指令,王府的大門洞開,她的侍從們已經早早地進去安排了,葉璟在張溪渚的攙扶下,慢慢地走進大門,府里到處都懸掛著白幡,滿眼白茫茫地一片,這不光是國喪,還有家喪,想到那個雙重打擊之下的孩子,她的心又軟了幾分。
過了遼東郡向北,人煙便逐漸稀少起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大漢朝建國不過五十余年,做為主體人口的漢人從建國初期的五千余萬,發展到如今的近四個億,完全要得益于高效的醫療保障和衛生習慣,只不過,相對于整個世界,這點人口東撒一點西撒一點,平均下來就不夠分了,像是遼東一帶,除了沿海的各郡,沒有人愿意跑到寒冷的三江平原去開荒,因此那里基本上還保持著原始的生態,甚至可能比之前還要退化,因為曾經強勢的女真人、渤海人、靺鞨人都退出了歷史的舞臺,余下的野 人部落成為了散布在山林間的主體,尋找起來并不容易。
一架嫦娥三型直升機沿著牡丹江流域向烏蘇里江的方向飛行,這種直升機是在早期引進的直八F仿制后經過多次改進后的最新型,如今成為了使用最為普遍的一種多用途中型直升機,具有維護簡單,操作便捷,適航優秀的特點,猶其是在高寒地帶,得到了使用者普遍的贊譽,這架灰白色涂裝的嫦娥三隸屬于駐遼東的陸航第五軍,它的前身就是大名鼎鼎的忠武軍。
“太后,看,他們在那里!”
一身黑色飛行夾克的金雉奴從機艙玻璃往下看去,果然發現了升上空中的三股彩煙,在灰白色的大地之間異常顯眼,她沉著地推下操作桿,龐大的機身輕盈地轉了個向,朝著信號的發生地飛去。
信號不是劉開放發出的,他原本只聯系了最近的駐軍,沒想到那些人為了找他,都快急瘋了,乍一聽聞,馬上如臨大敵般地行動起來,一面派人與他接上了頭,一面直接通知了遠在遼陽的王府,同時限制了他的自由,無論怎么威逼利誘,這些老娘的老部下根本油鹽不進,直到遼陽王太后老人家親自到來。
不等飛速旋轉的旋翼停下來,金雉奴便拉開艙門跳了下去,頂著不斷被吹起的塵土,怒氣沖沖地走過來,劉開放剛剛站起身,眼前一晃,“啪”得一下重重地打在臉上,好險沒有摔倒。
“娘!”
這聲呼喚讓她的第二下停在了半空中,看著這個自己四十歲高齡幾乎拼了命才生下來的幼子,眼圈不由自主地紅了。
“你還知道有個娘,那你知不知道,你還有個女兒,一走就是一個多月,音訊全無,你的老娘和你的幼女天天在府里等著,無數的人在到處尋你,劉開放,你這個逆子,既不慈又不孝,枉為人子,枉為人父!”
“娘!”劉開放雙膝跪地,抱著她的雙腿嚎陶大哭:“對不住,兒子不孝,讓你擔心了。”
金雉奴高舉的手輕輕放下,摸著他的頭說道:“娘是怕你過不去啊,映雪已經走了,你要是再有個好歹,讓娘和晨曦怎么辦?這三個多月,你到底去哪兒了。”
劉開放哽咽著說道:“兒子找到了。”
“什么?”
她沒有聽明白,劉開放抬起頭,朝她眨眨眼睛,金雉奴先是疑惑,接著心中一驚,低聲說道:“這不可能,你怎么會找到?你父親試過所有的孩子,沒有一個能成,你當時也試過,記得嗎?”
“我記得,那是五年前,你拿著這串鏈子,說是父親送與我成親的禮物,兒子當時很高興,便把它轉送給了映雪,她走了以后,這條鏈子就成了遺物,一個月前我帶著它開車進山打獵,無意中發現了它的不尋常之處,娘,你說會不會是父親看到兒子太難受了,才會賜下這份神通?”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金雉奴喃喃地念叨著,突然一揚手,讓所有的人都退下山去,然后一把將劉開放拉起來。
“現在沒人了,你是如何做的,讓娘看 看?”
劉開放當著她的面,將那個光圈弄出來,金雉奴驚得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她一步一步走過去,看著乳白色的光暈在周身縈繞,近在咫尺又觸不可及,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就是它,就是它,天哪,我又看到了,要是你爹還活著,該有多好啊。”金雉奴涕淚交加,喜不自勝。
光圈慢慢地消散在空中,她也慢慢地收住了聲,趁此機會,劉開放向她講述了自己的發現,一個從未聽聞過的世界,當金雉奴看到手機上的照片時,與他之前的反映一模一樣。
“像,太像了,如果你不說,娘真會以為是她在世,只是面相黑了些,所以這些日子,你一直同她在一起?”
“嗯,兒子知道不是她,可一看到那張臉就無法視而不見,我該怎么辦?”
金雉奴將手機放到他的手上,平靜地說道:“娘能理解你的心情,就像是一件心愛的事物失而復得,你舍不得,如今你已經長大了,想要做什么,娘都會支持,它能在你手上顯靈或許就是天意,只不過,除了我,不可再告訴他人,特別是你的兄長們。”
“三哥和十哥也不能說么?”
金雉奴搖搖頭,劉開放不禁愕然,皇三子齊王劉錚與皇十子魯王劉鏘與他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母親居然要求連他們也瞞著,這卻是何道理?不過很顯然,母親沒打算與他細說,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
“你的嫡母應該到了,不見一面,她是不會走的,如今你是個什么打算,不妨先同娘說說,也好有個準備。”
“太后來遼陽了?”
說來也巧,先帝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葉太后,與他一共見面不超過五次,最近的一回還是在先帝的喪禮上,瓊州與遼陽之間,隔了整整一個中土大陸,年近七十的葉太后親自駕臨,要說是為了他這么個閑散郡王,鬼都不會信。
“嗯,昨日便得了消息,這么遠的路,她又上了年紀,不見一面不好。”
“太后找兒會有何事?”
“你傻么,映雪走了快一年了,難道你就打算這么一直單身下去?”
金雉奴無奈地戳了一下他的腦袋,自己已經算是清心寡欲了,沒想到生出來的兒子,比她還要渾渾噩噩,聯姻這種古老的政治手段,哪怕再不新鮮,也是最容易想到的,事情很明顯,他們沖得并不是地廣人稀的遼東,而是自己在整個北華夏故土的影響力。
劉開放訕訕地說道:“兒子沒有續弦之意,再說了,先帝大行呢,怎么也得守上三年孝吧。”
“這些老規矩,國朝早就廢除了,你要當真沒有那個意思,拿出來當個借口也罷,不過娘舍了這張老臉,與你先頂著便是。”
“娘才不老呢,兒還要靠娘一輩子。”
“傻孩子。”
金雉奴寵溺地的按按他的頭,心里頭卻轉起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