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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北伐(八十)

  元人的號角一響起。

  鄭福明顯感到壓力陡然增大,騎兵不比步卒,沖刺的速度極快,又有一匹馬兒為倚仗,火槍甚至不能保證一槍能將奔馬擊斃,一旦他們不畏死般地開始沖鋒,就需要更大的投放量才能加以制止,不用等他下命令,位于城頭上的迫擊炮率先開火,一發接一發的殺傷榴彈落入后方正準備蓄勢待發的馬隊當中。

  不魯合罕的臉都綠了,那些從遠處飛來的圓柱狀彈體,分明來自城中,宋人竟然還有不遜于手拋雷的遠程火炮!

  “退也是個死,不如沖上去,與他們的步卒絞在一處,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忙兀的勇士們,長生天在上,就讓我們光榮地戰死在這里,成為草原上人人傳誦的故事吧!”

  他將手中的彎刀高高舉起,咆哮著快馬加鞭,冒著不斷落下的炮火向前沖去,忙兀部黑色的戰旗下,近三千騎兵黑壓壓地席卷而上,在這樣的情勢下,什么戰法都不好使了,人人眼中只有那面飄揚在空心方陣當中的紅色指揮旗。

  “砰砰砰”

  已經被團團圍住的空心方陣四面齊射,軍士們按照操典的要求,不停地做出那幾個分解動作,四面八方隆隆的蹄聲蓋過了一切,就連尖利的哨子也聽得不甚分明,只能機械地裝彈、發射,再裝彈、再發射,眼前的敵人如潮水般退了又來,仿佛沒有盡頭,心理承受能力稍稍差上一些的,手腳就會慌亂,一亂就會打斷節奏,陷入惡性循環。

  位于方陣最內圈的往往都是新近加入的補充兵,有些甚至是進入河北路后才加入的,沒有經歷過之前的幾場大戰,驟一遇上強敵,順風時還好,突然發現敵人的數量這么多,心中不免有些打鼓,恰恰此時炮聲又停了,敵人的攻勢更猛,一排排地倒在陣前,又一排排地往上沖,不時還有冷箭襲來,方陣中已經出現了傷亡,便愈加緊張,手腳似乎不聽使喚,平時練得純熟無比的動作,怎么也做不好,好不容易將鋼丸捅入槍管,舉起槍扣下扳機,“啪”得一聲,火藥室卻沒有冒出火光和白煙,更沒有那種火藥燃燒后的推力和撞擊肩膀的反作用力,心下便知道糟了,忘了裝火藥。

  此時,這個方向上的韃子騎軍已經突進到了二十步以內,舉著明晃晃的彎刀準備下劈,眼見刀光就要落在第一排的老卒頭上,一枝火槍從他的肩頭伸出去,“啪”得打響,震得他耳膜發饋,嗡嗡作響,然后只聽一個聲音響起。

  “繼續裝彈。”

  鄭福說完,看都沒看戰果便收槍下蹲,與手下的軍士一樣一絲不茍地裝彈,他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堵住了這頭堵不了那一頭,隨著傷亡的增加,陣型不得不被迫收縮,所有的擲彈手全部補充進了火槍隊,才能勉強保持火力的持續性。

  短短的一會子功夫,鄭福的腳邊就堆了七八枝火槍,全是犧牲的軍士留下的,眼下他們的遺體只能放棄,能將這些火槍搶出來,已經是極限了,他手腳不停地為每一枝火槍裝好彈,遞給前面的軍士,再將他們遞來的空槍裝好彈,如此反復。

  時間在一點一點地過去,城頭上的張德全已經看不清下面的軍陣,三個空心方陣被大隊騎兵團團圍住,盡管槍聲響成一片,他依然能想像得出戰斗的白熱化程度,怎么辦?敵人在炮火的打擊下沒有潰散,而是拼死上攻,便是算定了他在這種情況下不敢開炮,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傷亡殆盡?

  他從來沒覺得,兩刻鐘竟是如此地漫長。

  “北口方向可有動靜?”

  身后的通訊兵搖搖頭,消息沒有斷過,可再催也不可能飛過來,說是兩刻就是兩刻,明明問過好幾次,再問又能如何?能趕得這么快,已經是腳踏車的功勞了,他能想到主力肯定在不顧一切地趕路,可就是忍不住。

  就在這時,通訊器里突然傳出鄭福那個標志性的北地話。

  “老張,炮火準備。”

  “什么?”他差點以為聽錯了,焦急地說道:“使不得,兩軍交錯在一起,我無法保證你們不中彈。”

  “顧不得了,這些韃子不要命般地沖鋒,光憑火槍擋不住,老子連最后一發手_榴彈都用盡了,奶奶的,今日這百十來斤怕是要交待,見不到老子娘了。”

  “一刻,不,只需半刻,云老大就能帶人返來,老鄭,撐住啊。”

  通訊器里沒了聲響,張德全急得冷汗直冒,又不敢催問,在城頭上踱了幾步,突然一拳擂在城磚上。

  “火炮預備。”

  炮兵隊的隊正是個南方人,聽了不禁一愣神:“往......往哪里準備?”

  “城下。”

  “可那里有咱們的人啊。”

  “叫你預備就預備,只管鴰躁做甚!”

  隊正從沒見過教員如此發火吼叫過,一時有些不適應,趕緊跑過去,命令手下的炮手測距調整角度,將炮彈準備好,卻遲遲沒有聽到發射的命令。

  鄭福感覺自己撐不到半刻鐘了,韃子騎兵不要命般的攻擊,每一騎都越來越接近他的軍陣,有時候,火槍甚至是頂著人或是馬的身體射出,饒是如此,面對潮水般涌來的敵人,還是免不了傷亡漸增,百人左右的空心方陣已經減員到不足四十人,隊正以上的軍官傷亡殆盡,連第三都的都頭都身中數箭,當場就咽了氣,他也不得不執起槍站到了后排,成為火槍兵中的一員,陣中唯一的自由人員,只剩下背著通訊器的通訊兵,和那桿極為醒目的指揮旗。

  宋人的火槍漸漸在削弱,騎兵隊中的不魯合罕敏銳地感覺到了,之前冒死沖鋒,一排排地人馬倒下,看得他心中直淌血,短短的一會子攻擊,在炮火、手拋雷、火槍的打擊下損失了多少,已經無數勝計了,好不容易圍緊了敵人,城中的炮火首先停下來,緊接著手拋雷也沒了聲息,只余了火槍還在不斷地吐著火光。

  “頭人。”

  一個千戶奮力擠過來,將一枝細長的圓棍子遞與他,不魯合罕面上一喜。

  “這是宋人的火槍么,如何得來的?”

  “死了上百個族人拼來的。”

  不魯合罕轉手將火槍交與親信:“帶上一隊人,把這火槍送到大汗駕前,告訴他,忙兀部今日的犧牲換來了什么。”

  說罷,轉過頭,那個千戶開口說道:“頭人,再打下去,咱們的族人要死光了。”

  不魯合罕盯著那面刺眼的紅旗,惡狠狠地說道:“宋人也要死光了,再加把勁,屠了他們,大汗會賠與咱們十倍的草原和人口牛羊!”

  手上的彎刀一指:“帶上你的人,我要那面旗子。”

  千戶一咬牙,鞭打著胯下的馬兒轉身離去,進攻的號角再次吹響,余下的韃子騎兵喊著誰也聽不懂的口號往上沖,漸漸壓過了新軍越來越被削弱的火力。

  “啪”

  鄭福一只手抓住箭尾,將插在肩頭上的羽箭拗斷,顧不得包扎一下,又一次舉起手中的火槍,陣中還能射擊的不過二十余人,已經從空心方陣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實心方陣,緊緊守護著插在當中的指揮旗,他的通訊兵就站在邊上,同樣成為了火槍兵。

  “砰”

  扣動扳機,將一個露出頭來的韃子騎兵掀下馬來,他沒有再次去裝彈,反而從腰間拔出軍刺套在槍頭,扭頭對著通訊器大吼了一聲。

  “開炮!”

  “什么?”

  張德全湊過去,只聽又一聲大吼傳來。

  “張德全,老子命令你他娘的向我開炮,快!”

  張德全的心里一緊,連忙向城外望去,只見那面小小的指揮旗在黑色的騎兵中時隱時現,已經快要消失了,他明白鄭福的打算,無論如何軍旗是不能被敵人拔去的,那會是奇恥大辱,整個第一軍都抬不起頭來。

  “炮兵預備,目標指揮旗,三發急促射!”

  “是,目標指揮旗,距離三百五十二,方向九十一,三發榴彈。”

  張德全有點不敢看,這是玉石俱焚的做法,接到命令的炮手也是面面相覷,下面還有自己的兄弟,甚至包括了指揮使,難道要連他們一塊兒炸死?可軍令就是軍令,沒有違逆的余地,所有人發動起來,按照事先就計算好的射擊諸元,調整好角度和距離,然后雙手抱起一枚炮彈,倒著放到炮口處,只要一松手,便能擊發出去,就在這時,他身后的通訊員突然大叫著喊道。

  “軍指,軍指回師了!”

  張德全猛然轉頭,只見城池的兩側出現一隊隊快速移動的身影,頭上的紅纓被風吹得搖曳不止,雙腳踏在復合材料的踏板上,鋁合金一體的車輪飛速地轉著,豆大的汗粒從頭臉冒出來,當先的一面大旗被風吹得烈烈作響,側面的白邊上從上到下寫著“前廂第一軍”幾個字,碩大的旗面上繡著金黃色的圖案,正是代表射聲新軍的。

  兩把交叉的火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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