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府衙大堂上,劉禹向老爺子和其余的將帥介紹了新式的火槍,這種武器之所以迅速淘汰了冷兵器,并不是它威力有多大而是使用很容易,通常來說,培養一名合格的射手需要一年以上的時間,神射手除了時間還需要天賦,首先一點女人就不合適了,所以雉奴這樣的才是異數。
而火槍手的培養異常容易,一個農夫只需要兩三個月就能熟練上手,缺乏的只是實戰經驗而已,通過低烈度的戰爭很快就能彌補上這一塊,僻如守城。
守城戰是最容易鍛煉新卒的戰場,通常一名新卒只要在首次守城中不死不跑,就能變成心理素質合格的軍士,再經過個把月會迅速成長為老卒,比普通的訓練過程要快上兩倍還不止。
“砰”
雉奴手中的火槍口冒出一股白煙,大堂的門口擺著的一支燭臺搖晃了一下,上半截燭身連同火苗掉了下來。
“好!”
鄭德衍的大手拍到幾案上,盤子里的汁水四濺,其余的守城將校也跟著喝起采,不過慢了半拍,雉奴將手中的火槍扔給張通,拍拍手坐回到位子上。
“師傅叫好,卻不知好在哪里?”
“考你師傅?”鄭德衍先是喝了一口酒,接著說道:“從你發槍的位置到門口不過二十步遠,以你的身手,若是換成弓矢,一定可以做到火滅,而燭身不斷,對么?”
雉奴看了一眼那盞燭臺,點點頭:“差不離。”
“那就是了,你從九歲入軍營開始練射箭,到如今近八年了,才練出這樣的準頭,那把槍呢,有沒有三個月?”
“一個半月。”
張通插了一句嘴:“宣帥之前一直用的是自來火,就算把燭臺放遠一百步,她也可以做到鄭帥所說的火滅燭不斷。”
“呵呵,雉姐兒的天份很高,一個半月便能槍響燭斷,普通百姓三個月十發五中不是什么大問題吧,以火槍的射程幾近神臂弓了,難怪你們會有如此信心。”
“新式火槍沒有那么遠,百步左右吧,五十步是最佳距離。”
劉禹為他倒滿酒,解釋了一句,鄭德衍毫不在意地擺擺手。
“五十步也足夠了,軍中慣用的一石硬弓,能在五十步上靶已經是強手,可這樣的強手,非一年以上的訓練不成,還容易傷了臂力。”
“老爺子的眼光就是毒啊,除了射程、易用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持續性,要想將槍管打得地無法射擊,必須不停頓地發射一千發以上,弓箭做得到嗎?’”
劉禹舉起杯子,做了一個總結性的發言:“從明日開始,城中的守軍開始換裝,這回隨機運來了兩千五百把火槍,先從守軍中挑出一個軍做為示范,由張指揮的手下當教官,一共十八人,可以直接補充為軍中的各級軍官,我要說的是另一件事。”
“新軍新火器新戰術,還要加上新的軍中條例,按照射聲軍和虎賁軍的標準,指揮以上要配備文化教員,軍以上是文化教官,廂以上是文化教頭,他們的主要作用是加強軍中的教育程度,也就是教軍士識字,還有就是掌握他們的思想動向,起到鼓舞士氣的作用。”
幾個將帥包括鄭德衍在內全都怔住了,以他們的觀念根本想不到,當兵吃糧就是了,為什么還要識字?老爺子卻沒有再問什么,反而熱情地招呼他們吃酒吃菜,酒宴散去之后,鄭德衍將雉奴留下來,向她仔細詢問了軍中的情況,聽完之后,沉吟了良久。
“這一天總算是來了,當初第一次與你們的人打交道,這位劉先生就沒有說過他是代表大宋朝廷,如今很清楚了,這支軍隊只能掌握在他的人手中,這個人就是你,無論是調離齊寶柱也好,還是這個勞什子文化教員也好,都是出于這個目地。”
雉奴獨自掌權這么久了,早已不是當初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之前就隱隱有個感覺,如今聽到師傅這么一說,馬上明白過來,這個劉禹的人,就是自己。
若是以前有人這么說,她會很高興,現在卻感覺怪怪的,因為劉禹不只一次說過,京東交到她的手上才會放心,其中或許另有深意。
一直以來,京東地區所推行的律法也好,政權組織形式也好,都迥異于其他地區,名義上她這個京東兩路宣撫使既不合法也不合理,只是一種權宜之計,不僅她自己沒當一回事,治下的百姓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大宋的一份子,可以說從某種程度上,這里比瓊州更接近地區自治,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京東路從一開始就采取了更激進的做法,已經相當接近后世紅色根據地那樣了。
將直升機飛進濟南城,不是為了滿足雉奴的興趣,也不光是運送一批火槍來到城里,而是將鄭德衍這個定海神針從重重圍困下的濟南城運出去,因此,新的城守變成了齊寶柱,權力交接的第一步,有了老爺子的坐鎮,才不會鬧出什么風波。
接下來,已經跨過般陽路的忠武軍各廂包括多達五萬人的四個廂火槍兵,一個廂的步槍兵從三個方向逼近了濟南城,再加上近十萬人的冷兵器輔兵,一場雙方加起來超過四十萬的大戰一觸即發。
阿塔海的反應很快,在接到宋人進軍的消息伊始,便將手頭上所有的騎軍派出去,在幾條河流之間層層阻截,與忠武軍的前鋒騎軍多次發生小規模的交鋒,當他的人發覺即使是單打獨斗也無法占到上鋒時,果斷地選擇了后退,等到忠武軍的前鋒逼近巨合水,即將進入歷城縣境內時,突然意外地發現,元人竟然開始撤圍了!
這個結果最早是由蒙魌的人發現的,當飛行器將城外的畫面傳回來時,元人的大營里表面上沒有什么變化,可是除了那些營帳,連營門口的哨兵都不見了蹤影,驚訝之下,她馬上將飛行器的范圍進行了調整,并加大了升空密度,多方尋找之下,這才發現元人的大軍,正在分批沿運河疾退,最后的殿軍已經過了東光縣,那里是河間路的轄境,距離大都路只有兩百余里。
“跑了?”
劉禹也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忠武軍經過了半年的整訓,就是為了一舉擊破濟南城之圍,并且爭取能在城下打出一個比較理想的戰績,將這二十萬元軍擊潰或是殲滅,為日后進軍大都城掃平障礙,誰知道人家根本不接招。
“追得上么?”
“按他們的速度,只怕是連夜跑的,要追上或許有希望可那樣一來就深入到河間路甚至是大都路去了,只怕前路兇險。”
劉禹也有相同的顧慮,忠武軍與虎賁軍和射聲軍不一樣,無論是能力還是士氣都要差上幾分,哪怕他們完成了換裝,畢竟實戰經驗不足,打這樣的追擊戰或許會落入圈套,畢竟對方的主帥不是個庸材,可以說每一個都是這個時代的人杰,只看他們撤退得如此果斷就能看得出來。
“怎么辦?”
雉奴的問題讓他想了一會兒,既然做不到,也不必再勉強,看著地圖上的標注,他的眼光無意中在京東的外海上轉了轉。
“這個時節,渤海是否封凍了?”
眾人冷不防他會這么問,雉奴開口答道:“應該有一些浮冰,通航沒有問題。”
“那就這么辦,一方面按照咱們之前的計劃整軍,重點是推行文化教員制度,從今天開始,京東地區要開始舉辦干部培訓班,我會從別處調來合適的人選負責,每三個月為一個周期,一次可以數百人上千人,瓊州目前就是這么做的,如果不是太遠,可以先調一批過來先頂著。”
“那也要三個月啊?”
劉禹明白她的顧慮,三個月的變數太大,趕不及這次地戰了,如今也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應急。
“射聲軍已經進入了河北,從他們那里臨時抽調一批過來吧,先把架子搭起來,慢慢培養也好。”
“那也行,我軍可以從濟南府往西打,兩軍約個地方會合便是。”
“不用了,還是讓騎軍跑一趟吧,兩軍分路前進,免得他們再跑了。”
劉禹指著渤海灣的方向說道:“你的人還要再分出一路,走水路繞道海面,在直沽口登陸,切斷他們的東竄之路。”
“這條路我走過,我帶中軍去吧。”
雉奴自告奮勇地請命,劉禹一時間倒是不好馬上否決,因為她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這樣一來,當面的這一路就需要一個合適的主帥人選了。
“老夫來吧。”
鄭德衍言簡意賅地擔下擔子,讓劉禹也不好再說什么,確實沒有比老爺子更好的人選了。
“那行,水軍要提前探出一條路,大冬天地走水路,防寒保暖要做好,還有就是注意安全,另可慢上一些,也不要隨便冒險。”
雉奴點頭不止:“都依你,還有一事可否答應我?”
“不成。”劉禹回答得又快又干脆,連老爺子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都沒說什么事呢?”
“我還不了解你,說了不成就是不成,出了事可不是耍的。”
“就一次嘛。”
“一次也不行。”
“禹哥兒,求你了。”
“求也不行。”
看到兩人有打情罵俏的趨勢,鄭德衍等人不禁搖搖頭,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