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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北伐(三十一)

  肩膀上壓著一枝沉重的火槍,長度超過了她的身高,因此看起來十分滑稽,長長的槍管架在前面的屋檐上,免去了舉在空中之苦,實際上以她的力氣,根本就舉不了多久。

  “桃兒,你說他們當真會打進來么?”

  一旁的桃兒嘴里叨著根干稻草,滿不在乎地說道:“莫擔心,一幫烏合之眾罷了,咱們這里有一百多桿火槍,還有五千多把鋼鏟子,嚇也嚇死他們了。”

  “你不怕?”

  “不怕,要說怕,那日在江上遇險,被賊人逼得差點跳下水去,才是真得嚇人呢。”

  桃兒表現得十分鎮靜,就是因為那次遇險,連窮兇極惡的江匪都見識過了,眼下至少人數不差,武器還更強些,火槍出發時每個后勤人員的必修課,凡是離開主營外出,無論遠近都必須帶上,開過多少槍了,還從來沒有對人打過,她實際上有些興奮,但是不好表現出來。

  鎮子里雖然有一百多把火槍,可是拿槍的全都是工匠,真正開槍殺過人的萬中無一,緊張是難免的,這個不大的鎮子面山背水,一條沒有完工的硬質馬路向山里延伸,路邊堆滿了沙石、篩子,工具卻被民夫帶回了鎮中,握在每一個面色緊張的手中。

  “聽聞胡子來了?”

  “可不是,瞧這陣仗,數千人都不止,還有馬隊。”

  “那如何是好,胡子沒有人性的,被他們打進來,人人都得死。”

  “怕什么,咱們的援軍就在路上,最多明日可達,憑咱們這么多人,守不了一天么?”

  葉珺壓抑著心中的緊張,面色如常地從人群中走過,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著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娘子,傳聞中通天的人物。

  “大伙都知道胡子兇殘,被他們打進來必無幸理,可咱們是好欺負的么?不來則以,來了,就讓他們有來無回,都聽我號令,各部仍依之前的分派,由工匠領隊,去每個路口筑起沙壘,余下的在路上挖陷阱,行動吧。”

  也許是看她鎮定自若的樣子,讓這些老實巴交的農夫心下稍安,全都根據做工時組成的隊伍,在一些工匠的帶領下,開始在鎮中的各個路口堆起沙壘,阻斷交通,這種活是他們做慣了的,此刻有了主心骨,又有了事情做,一時間也不再想那么多,左右鎮子里重要的人物多了去了,外頭的賊人怎么也不可能是沖著自己來的。

  兩個機宜司的人緊緊跟在她的身邊,手里握著一種截然不同的火槍,槍身短,結構緊湊,槍匣處是一個彎曲的鐵盒子,葉珺知道這種槍是虎賁軍的正軍才有的裝備,與撫帥衛隊同款,不必說也知道出于何人的授意。

  “你們跟著我做甚,兩支槍一前一后把住兩個主路,可使得?”

  一名男子為難地說道:“師匠莫怪,護住你的安危是咱們的責任,旁的事便顧不得了。”

  另一人向她解釋:“咱們只有兩枝槍六十發子彈,打完就沒了,不到緊要關頭是不能用掉的。”

  “只有我一人?”

  “所有的女子,你是首要。”

  葉珺莫名地松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么,帶著幾個電氣工程師來到一間屋子里,里面放著一排圓滾滾的電機,另一側是鐵皮筒子,散發出機油的味道。

  “將它們搬出去,接上鎮外的鐵絲網,聽我號令再行事。”

  同行的幾個男子都是她的學生,一聽之下趕緊上前,兩人一組抬起電機便往外走,葉珺扭頭看著身后的二人,盯得他們有些不自在,也學著別人的樣子,上前抬起一臺電機,跟在她的身后,朝著鎮外的方向走去。

  五、六百步外,一群男子騎在馬背上向鎮中張望,隔得有些遠,只能看個大概,不過很快,前去探路的人就跑了回來。

  “回幾位當家的,小的看得真切,鎮子里沒有軍士,也沒有宋人的旗子。”

  當中的一個男子點點頭:“看來信兒是真的,里頭不過是一群泥腿子,在這里挖山開路,哼,也不想想,這是誰的地界,咱們答應了么?”

  “大當家,宋人在潭州的人可不少。”

  大當家望了一眼遠方:“一百五十多里路,他們能飛過來?咱們怎么也有兩天的時間,左近山林的好漢盡皆在此,還能打不進一個空寨子?”

  “可這寨子荒了好些年,沒什么油水啊。”

  “沒油水咱們來做什么,上頭說了,里面的人別的不論,幾個婆娘務必要活的,每個都值大價錢,都把招子放亮些,弄死了休怪老子心狠。”

  “得令。”

  除去這些騎馬的,大部分賊人都是步行,穿著各異,大多數人沒有披甲,有的手中拿著削尖的竹子,也有許多人拿著長刀和木牌,一看就是官府打造的制式武器,數千人圍在鎮子外頭,遠遠看上去黑壓壓地一片。

  沒過多久,一個包著頭的賊人走到鎮外百步左右的距離,停在一條寬約兩步的濠溝邊上。

  “里頭的人聽著,俺們大當家說了,只要交出女人,放你們一條活路,否則破鎮之后,雞犬不留!”

  他扯著嗓子喊了兩遍,剛要喊第三遍,只聽得“砰”得一聲,一股勁風從耳邊擦過,嚇得他趕緊彎下腰,抱著腦袋不顧一切地往回跑。

  “火槍?當真。”

  “千真萬確,當時隔著有百多步遠,小的差點就沒命回來。”

  大當家聽到來人的回報,眼珠子轉了轉:“原以為沒什么油水,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上頭說了,一枝完好的火槍能換一個縣,想當父母官的,都人老子并肩子上啊。”

  聽到他的許諾,那些大大小小的寨主無不是眼放精光,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寨子外頭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吶喊聲,賊人的進攻開始了。

  “砰”

  黃文斌倚著樹身向外開了一槍,將一個沖到八十步左右的人影打倒,然后將空槍交與受傷的同伴,從他手中接過上好了彈的火槍,再一次瞞向外面,只見進攻的敵人全都趴在地上或是躲在樹后面,他并不著急,正好利用這個空隙裝彈。

  “砰”

  身后的槍聲響了,另一名同伴與他背靠背,抵擋著從后面圍過來的敵人,這種槍超過一百步,精度就會變得很差,最佳射程是五十步以內,可那樣的話很難擋住敵人的全方位攻擊,他們只有三個人三枝槍,不得不分出一個裝彈手,黃文斌和另一名射手也會盡量增加射擊間隔,為裝彈爭取時間。

  壓力全都在受傷的同伴身上,第一次上戰場,就遇到了絕境,不過十六歲的少年郎,哪有天生就能沉穩的,越是著急就越容易出錯,好不容易裝上火藥,彈丸卻怎么也捅不進去,急得他大汗直冒,手指不住地顫抖,突然肩頭被人拍了一下。

  黃文斌依然保持著半蹲的姿勢,頭也不回地說道。

  “是我一意孤行,執意要留下才會害了你們,這里離沙頭角村有五里遠,他們未必能聽到槍聲,那是咱們唯一的指望,死便死了,好歹算是烈士,沒給爹娘丟臉,咱們如今能殺一個算一個,你手腳快些就多一個,慢就少一個,有什么打緊?”

  受傷的同伴微一錯愕,什么話也沒說,默默地將捅條一捅到底,將壓上彈的火槍遞與另一個同伴,接過他的空槍再一次裝起彈來。

  敵人越逼越近,顯然是想留下活口,隨著距離的接近,對于火槍的射擊規律也開始慢慢掌握,四面八方的人影不再一起動作,而是有起有落,每當槍聲響過,便會加快速度,很快就三十步開外,黃文斌打完一槍,沒有朝后遞,而是拔出腰間的槍刺安在了槍口中,身后的同伴感應到了他的動作,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每個人都知道,最后的時刻到來了。

  “人要活的,槍要好的,干完活進城去吃酒,粉頭緊你們挑。”

  人群后頭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由于蒙著臉,聲音有些沉悶。

  黃文斌的心里一沉,人死沒什么,這火槍是州中重器,如何能落到敵人的手中,他很后悔當初為什么不帶上幾顆手雷,那樣的話,人和槍都能一并毀去了。

  四面的人影越逼越近,受傷的同伴還在努力裝彈,希望能打出最后一槍,黃文斌的手心開始冒汗,雙眼死死盯著敵人,等待他們進入刺殺射程的那一刻,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而富有節奏的聲音。

  “噠噠”

  然后便是數聲喊叫:“棄械,自縛,頑抗者死!”

  黃文斌等人愕然相向,那種聲音分明是虎賁軍的自動火槍發出來的,可從人群后頭冒出來的,更多的是沙角村的村民,為首的便是他親手提拔的公社民兵隊長。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圍攻他們的敵人一下子便崩潰了,大部分人扔下手中的兵器縛上手腳,只有少數人四散逃跑,黃文斌看到一個蒙面男子追上去,端著56半打出一個立姿點射,將跑出八十步左右的一個賊人打得仆倒在田野里。

  “是機宜司的人來救咱們了。”

  同伴的臉上洋溢著死里逃生的喜悅,黃文斌卻神色復雜地沒有答話,只是將打空的火槍交與他,自己走到蒙面男子的身后。

  “你一直在附近?”

  男子身形一震,緩緩轉過頭:“機宜司一直盯著城里的動靜,我恰好負責這一帶,又得知你帶隊留下”

  沒等他說完,便被黃文斌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我的同伴受傷了,有沒有法子醫治?”

  “野戰醫院跟著去了鄂州,潭州倒是有醫官在,可中間隔得太遠,而且不太平,不如先看看,若是不重,就近找個郎中治一治。”

  “州城失陷了么?”

  “嗯,城門被他們控制了,你們最好跟我們走。”

  “不,你帶我的同伴離開。”

  男子吃了一驚:“他們人多勢眾,你想做什么?”

  “我去常德,那里很干凈,一定不會出亂子。”黃文斌的臉上寫滿了自信。

  男子盯著他看了半晌,終是熄下了勸說的心思,將手中56半遞過去。

  “只有二十余發子彈了,省著點用,路上小心。”

  黃文斌接過步槍背在背上,轉身之前小聲說了一句:“多謝。”

  男子看著他跨上腳踏車離去,一個同樣蒙著頭臉的男子走過來,拍了他一下。

  “老黃看什么呢?岳州傳來消息,高達出兵了。”

  “朝這里?”

  “嗯,上頭指示咱們,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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