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甌角,位于半島的最底端,西部是大片茂密的叢林,以白千層和紅茄林為主,東部是湄公河、洞里薩河等幾條大河的入海口,由于河沙的淤積,在沿岸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沖積三角洲平原,這里土質肥沃、水源充足、日照充份,一直以來就是優質的稻米產地,此外漁業水產也非常豐盛,不同于后世,在十三世紀,這一帶還屬于真臘的勢力范圍,雖然開發并不完善,也沒有一個穩固的政權組織,只是在周邊散落著一些不大的村落,人口也只有數千左右。
當劉禹的直升機降落時,前來迎接的除了金明這個統帥,還有孟之縉和虎賁前廂的幾個軍都,后者張著嘴一臉的驚訝,不過沒有叫出聲來。
看到他們的身影,劉禹摘下飛行頭盔,隨手扔到座位上,從座艙上跳下來,身后的機腹門被打開,吳老四帶著十名親兵魚貫而出,手持鋼槍虎視耽耽地警惕著四周。
“好生熱鬧啊。”
劉禹向他們走過去,與幾個人見完禮,看著周圍的情景,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在他目光所及之處,無數人影正在森林、田間、河邊勞作,其中既有束發短褐的漢人也有盤頭戴笠的土人,他們有些在砍伐樹木,有些在耕田插秧,有的在攔河筑壩,還有的在挑土燒窯,炊煙裊裊升起在田間地頭,臨時搭建的木屋一排排地錯亂有致,一些裝束各異的婦人在河岸邊杵衣,許多光屁股的土人孩童在營地里跑來跑去,看樣子建成有一段時間了。
腳下的土地已經被混凝土澆成了硬質路面,同樣的路面會一直沿伸到海邊,計劃中的金甌港將成為半島底端最重要的木材、稻米輸出港,無數從瓊州過來的熟練工匠正在日以繼夜地加以建設,數條簡易棧橋已經搭建成形,一艘艘海船正在秩序井然地靠上棧橋,通過民夫上貨下貨,放眼望去,盡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金明不管民事,聞言后退了一步,將位置讓與了地方主官孟之縉,后者倒是當仁不讓,指著周圍的建設場地向他介紹。
“碼頭主體工程最多還有半個月就能完工,堪堪趕在雨季到來之前,通往前邊的馬路已經在開鑿路基,完全修好只怕需要兩個月,沒法子,人手就這么多,那些土人又蠢又懶,讓他們干些粗活都不成,還是咱們的百姓好啊。”
劉禹白了他一眼:“誰也不是天生懶的,散漫慣了自然如此,如今既然成了你的治下,該嚴就得嚴,規定他們每日的土方量,不完成就沒有飯吃,本官倒要看看,誰還能不干活,超額完成的有獎勵,給他們一點想頭,獎懲得宜嘛,你又不是個雛兒,這么簡單的手段還要本官來教?”
孟之縉“嘿嘿”一笑:“那是,不過你得讓金帥調些兵馬與我,萬一出了亂子,也好極時彈壓。”
“老金,你說呢?”
金明顯然一早就與他溝通過,聞言連連擺手:“這里只得前廂的四個軍,第三軍負著斷后與誘敵,還在幾百里以外,為了讓你修路修碼頭,大部分工匠都撥過去了,某的那些兵,眼下全都當作工的在使著呢,哪里還有多余的調走?”
劉禹一直在觀察孟之縉的神情,發現他目光閃爍,于是不動聲色地問道:“這倒是實情,韃子須臾即至,咱們也不得不做好準備,當然了這路嘛也很要緊,老孟你還有什么法子沒有?”
“倒是有個權宜之計。”孟之縉吞吞吐吐地說道:“某那不成器的兄弟,手底下有些人可用,只不過他們的身份有別,若是......能給個名義,看管那些土人做活,便不愁無人了。”
原來在這里等著,劉禹與金明交換了一個眼神,后者并沒有什么表示,他心里有數了。
象林一戰,新附軍損失了一千多人,余下的近四千人成為了俘虜,包括孟之紹這個主官,如今他們與土人一樣在虎賁軍士的看管下做苦力,孟之縉的意思很明顯,讓這些新附軍來當監工,好處就是能省下金明的麻煩,使得他有更多的人手可用,同時可以增加土人的工作效率。當然了,問題不是沒有,近四千之眾,一旦鬧出亂子就是大麻煩,因此這個板只能由他這個最高統帥來拍。
“令弟有意否?”劉禹沒有馬上應下。
“他敢不應!”孟之縉跳著腳狠狠地說道:“此事包在某家身上,若是他敢三心二意,不必子青你說,我自會大義滅親。”
話說到這份上,劉禹自然明白他肯定已經說通了對方,沉吟了片刻,點點頭。
“就暫委他為你府中司馬吧,以所屬新降之軍改為郡府軍,由你調遣,不過武器還是用之前的,你要同他說清楚,瓊州本軍都未曾換完呢。”
“某家省得,多謝子青寬宥。”孟之縉拱拱手謝道。
“他沒有頑抗到底,也未曾殘害百姓,便有可恕之處,你見到他不妨再多說一句,令弟的家眷,已經在來瓊州的路上,料想再有十來天就能送到,告訴他,安心在這里做事,不要再有什么后顧之憂。”
孟之縉大喜過望,這一來最后的障礙也沒了,相反家眷在人家手中,想不投效都不成,更不必疑心再有什么異心,又是一番感謝之后,孟之縉急于將這個好消息告知對方,當即便告辭離去。
“這個老孟,跑得比兔子還快。”劉禹啞然失笑,拿出一包煙散給金明和幾位軍校。
“老孟倒是個性情中人,不像那些文人酸溜溜,說話也是直來直去,就是性子跳脫了些。”
金明的話讓他深以為然,不得不說環境改變人,孟之縉以前是個什么樣子?也就是紈袴公子哥兒一個,既膽小又沒節操,也就是被他脅迫去了建康城,經歷了殘酷的守城戰,又來到瓊州,見識了那里的勃勃生機,整個人才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敢于扔下美艷嬌妻主動請纓跑到半島這種地方,當個土人頭子,也是沒誰了。
“姜才所部已經出發,他們會繞過金甌角,從真臘的海岸登陸,一舉將阿里海牙的大軍堵在這個小小的尖角上,而我們必須在此之前,讓他不顧一切地來攻,你的想法呢?”
金明吐了一口煙霧:“這里必須要有他看重的事物,糧食、人口、還有你和某。”
“所以,要讓他看到,這里的一萬多守軍,就是瓊州全部的力量,加上占城的土人和荊湖的民夫,我們正在日以繼夜地將人送上船,送到海灣的另一頭去,或許應該讓他們有所繳獲,來不及離開的船只什么的?”劉禹吸完最后一口,將煙蒂用手指彈了出去。
“還有這里,讓他們占領這里,阿里海牙一定會相信,我們走投無路了。”
金明蹬了蹬腳下的水泥馬路,順著這條馬路,劉禹與他們一直來到前廂的營地,大大小小的帳篷鋪滿了整個河谷,營中的軍士全都揮舞著工兵鏟,在營地前修筑營壘、戰壕、柵欄、哨樓等設施,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留在軍營里的除了隨軍的醫生,就是倒下的患病者。
劉禹和他們走進每一間隔離的病房,盡管這里的人大都參與了南洋之役,適應上沒有什么問題,可畢竟環境不一樣,有些人還是染上了熱帶叢林最大的致死病種......瘧疾,好在他之前準備充份,早就備下了金雞納霜、奎寧等對癥藥物,倒是沒有造成嚴重的后果,經過一番治療,許多人已經有了明顯好轉,只是身體還有些虛弱,需要臥床靜養。
“營區衛生還要加強,任何人不得飲生水,那些民夫也是一樣,與其染了病再來治,不如從源頭就掐死,記住,每天都要組織人手清理垃圾,填埋所有的死水塘,那里是最容易滋生蚊蟲的地方,除此之外還要勤洗澡、勤換衣,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有時候會救人一命。”
劉禹慰問了每一個病患,又向隨軍的醫生細細叮囑了一番,在這樣的環境中作戰,減員最為嚴重的并不是來自于敵人,而是傷病,南洋戰役,有近六成的傷亡都是出自于此,當時他們并非沒有準備,可是來回實在太遠,準備的藥物又是有限的,經過近一年的消耗,哪里夠用,因此這一次,劉禹特別強調了這一點,希望引起所有人的重視,畢竟戰死是有榮譽的,病死太不劃算。
金明等人聽得很仔細,非戰斗減員是一個統帥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瓊州的戰地救護冠絕全球,已經能實現野地外科手術,再加上本來就形成的良好衛生習慣,發病率已經大為降低,否則腳下的這片土地,絕不是輕易能夠踏足的。
他的到來,也意味著敵人在逐漸接近,劉禹的帥旗被豎立在最顯眼的位置上,讓營地的人都知道,他們的統帥就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