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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調研

  目前來說,瓊州的政治制度依然極不成熟,與其說是一個政府,不如說是一個公司,而來到島上的百姓就是公司的員工,無論年齡大小,性別身份都需要強制勞動,就連曾經的宮中內侍也不例外,簡單一句話來概括就是“勞動者得食”。

  這并不是口號,而是實實在在寫在州衙的匾額里,不愿意做工的,就會失去一切,住房、前途等等,目前的瓊州有兩種人是看不到的,一是乞丐,二是倡妓,哪怕年紀大的老人,也會被組織起來,進行力所能及的勞動,或是打掃街面,或是維護秩序,而進入學堂的學子,每天都會有勞動和體育課,從小就培養他們吃苦耐勞的精神,整個社會結構有點像是后世建國之初,真正的按勞分配,多勞多得,不勞不得,充份發揮每一個人的積極性,卻又不是那種平均主義的大鍋飯,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在短短的三年時間里,扭轉了失敗的社會風氣,重新振奮了人們的信心,一步一步地帶著他們走向勝利。

  和平安逸的生活環境穩定了民心,一次又一次對外戰爭的勝利穩定了軍心,他才能一步步將數百萬人團結到自己的周圍,讓他們逐漸忘記了過往,有元人這座大山壓著,哪怕心有不甘的舊社會既得利益者也無法輕易做出離開的選擇,只要留下來,最終就會融入到新的社會秩序中,無論是選擇留下的前廣西路轉運使鄧得遇,還是離開之后又回來的前知雷州虞應龍都是如此。

  再次見到鄧得遇,虞應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對方一身灰仆仆的短裝,脖子上搭著一條白毛巾,毛巾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污漬,與那些碼頭上的裝卸苦力何其相似。

  “達公,你這是?”

  “剛從州衙回來。”鄧得遇嘿嘿一笑:“柏心,別來無恙。”

  只一眼,虞應龍就看出了很多不一樣的地方,尤其是精氣神,與數月前簡直判若兩人,難道當真去帥府做了個小吏?

  對于他眼中的疑惑,鄧得遇心知肚明,也不說破,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然后將整個水壺推過去。

  “既是故人,老夫就不同你客套了,這是電熱壺,加水自開,就是味道不如柴火煮出來的,不過勝在方便而已,勞動服務社里要一千個分子一個呢,這一片就老夫一人有,哈哈。”

  虞應龍無語地拿起那個胖胖的水壺看了看,里面是一層亮白色的精鋼,盛著半壺水還帶著余溫。

  “你適才不是問我去做什么嗎?”

  “正要請教。”虞應龍放下水壺,正色說道。

  鄧得遇擺擺手,大大咧咧地說道:“沒那么正經,就是去做調研,寫了一份報告,交到州衙,供他們施政時做為參考之用。”

  啊,虞應龍怎么也沒想到這個答案,從字面上來猜想,有點像是御史的彈章,難道是糾風紀查奸邪的監察御史?這倒是符合對方的性子,沒想到鄧得遇還是擺擺手。

  “非也非也,不入流,不入流,衙府也不給開銷的,直說了吧,老夫如今供職于新設的政策研究室,每日里東跑西跑,到處找人聊天,打探百姓們的真實心意,然后寫成文章,好在哪里,不足之處有什么,全靠調查所得,所以才稱為調研,一切靠數據說話。”

  這還不是御史所為?虞應龍好奇地問道:“既然衙府不給開銷,達公這分子又是從何而來?”

  鄧得遇得意地一笑,從身后拿起一張大開的硬紙,指著上面的一塊兒說道:“就是這鏡報所出,他們只要登在報面上,就會給予老夫一定的報酬,反響強烈的話,還有獎勵,過些時日等攢夠了分子,老夫還想抱一臺畫影兒回來,那里頭有真人故事可看,這些日子衙門里就在放,說得是宋慈宋惠父的故事,雖說形制頗有不適,倒也有趣,你得暇時不妨也去轉轉,保管大有收獲。”

  虞應龍無語了,接過那張硬紙一看,上面果然登載著一篇文章,名為,不禁嚇了一跳,這等公然批評施政之策,不是與當權者過不去么,沒有貶斥就不錯了,還有分子拿?倒是這傳說中的新聞紙,比朝廷的邸報強了何只百倍,瞧瞧上面配的彩畫兒,活靈活現,一看就讓人有捧讀的。

  “施政得失,任人評說,這位劉撫帥倒也有幾分磊落。”

  鄧得遇看了他一眼:“柏心自德祐府來,朝堂如今可還安好?”

  “安則安矣,好則未必。”說到這個,虞應龍就來氣:“如今官家年幼,圣人垂簾,都堂與國舅全節度你來我往好不熱鬧,你這里是糾察得失,他們是黨同伐異,混不知元人已經打了福建,福州危如累卵,失守只在須臾之間,如某這等偏外之人,哪里還有旁的去處,不瞞達公,去到德祐府的人,無人不是失望之極,除了拉不下臉的,大都回了瓊州,這邊一天一個樣,不過數月之別,竟又有幾分陌生之感,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鄧得遇無聲地嘆了口氣,結果早在他們渡海之前就預料到了,之所以沒有去湊那個熱鬧,就是明白一點,哪怕到了生死關頭,該爭權奪利的,還要爭,也只有這樣的比較,才會明白瓊州為什么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將數百萬人的心集中起來,勁往一處使,還有什么做不到的。

  “數月之間,那位劉撫帥便平定了三佛齊、闍婆等海外數國,昨日新傳來的消息,大軍已經登上安南、占城之土,占城守將全軍來降,元人的后路斷絕,看看今天的新聞紙,,這便是你下船時所看到的景象,千帆競發欲南渡,只手擎天猶未足。”

  鄧得遇看著他說道:“柏心哪,劉子青與老夫說過,你是忠肅公之孫,萬萬不可辱沒了他的英名。”

  虞應龍手上一抖,沒料到,區區數月之別,對方竟然已經全然投向了那位劉撫帥的一邊,要知道,德祐府的朝廷對于他的評價,一個“跋扈”已經算是中肯了,很多人直與當年叛宋投金的姚曦相提并論,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這樣一位逆臣居然用祖上的功德來勸誡自己,豈不是諷刺?

  可是只要表面上的那層紙沒有撕破,雙方都是裝作不知,他也是唯唯揭過,將自己的來意道出。

  “達公可知,州衙推出的那個海外開拓團,是個什么章程?”

  聽到這里,鄧得遇哪里不明白,原本就是為了像他們這類人準備的一條出路,不光那些鄉紳大戶動心,就是舊有的官紳世家也是一樣,看著對方期盼的眼神,他不得不佩服當初想出這個主意的策劃之人,用極小的代價就轉移了矛盾,還落得一個不錯的名聲,當真是好算計。

  “柏心有意否?”

  “族中人托某打聽打聽。”身于書香世家,虞應龍還是有幾分遮遮掩掩,鄧得遇也不揭破,坦然答道。

  “說實話,老夫若不是身子太弱,禁不得海上顛簸,也有幾分意動,如今州中主力集中于安南等地,海外那些隔得近的,便只能靠百姓自己的力量,這便是你口中所說的開拓團。”

  “柏心若是真有這個打算,不妨去一趟臨高市舶司,與葉二郎談談,該怎么做,都有相應的章程,你來問某,不過就是擔心事成之后,官府不認那些好處吧?”

  虞應龍的心事被說破,面色不由得有些發,鄧得遇淡淡地一笑。

  “莫要擔心,事情是明擺著的,官府顧不過來的地方,你們大可以先行,利益對半這就是一種保障,雙方都有利,難道還怕你們會坐大?”

  虞應龍小心地問道:“這個對半之數,有沒有商量,你也知道,行船出海有多少兇險,官府不出人不出錢,一下子拿走一半,是不是多了些?”

  “你呀。”鄧得遇搖搖頭:“若是官府不出面組織,任由你們去做,出了事不管不顧,一分一毫也不取,你待如何?”

  “那......自然是不成的。”

  開玩笑,沒有人在后面挺著,放著好日子不過,誰吃飽了撐的去蠻荒海島上打野人?沒有瓊州提供的物資,他們又拿什么去打?

  “那不就是了,有了官府的名義,你們做起事來才會沒有后顧之憂,這名義難道不值一半?你自己就是官府出身,放在以前,有人組織隊伍去海外,想要打著官府的名義,分你一半的利,你會答應么?”

  虞應龍默然,那是不可能答應的,成了沒有功勞,敗了要擔責任,挑起事端全在自己的身上,哪個官員敢這么做?

  “與其同州里掰扯不如算一算,這里頭有多大的利,謝堂謝升道何等身份,圣人親族,掛著伯爵的貴戚,帶著全族開墾荒島,產出除去自己用,還有余力賣與州里,都上了新聞紙,瞧瞧這次出兵,他一次就賣了千萬石糧食,州里可沒有收取分毫,五年不納稅,算算看,他該賺了多少?”

  虞應龍被他說得心動了,謝氏一族在瓊州是被當作一個典型在豎,他們的海島就在中南半島的下端,離瓊州很近,靠著島上豐富的產出,過得一點也不比當初差,甚至于州中還為他們單獨開設了電力,電可是個好東西,不光能熱水看畫影兒。

  這一回的開拓方向與中南半島恰恰相反,是東邊的勃泥,也就是后世的菲國,大大小小幾千個島,還有成片的大島,都是眾人競相選取的目標,在謝氏這個典型的刺激下,市舶司大樓被擠得水泄不通,葉應有這個實際上的主事者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他們將以另一種方式,為劉禹的征服大業添磚加瓦,成為非常重要的補充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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