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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常州(八)

  回到常州城時,王安節等出擊將士正好歸來,他們取得的戰果,令全城百姓再一次陷入了狂歡,因為那些巨大的投石機,曾經給了他們惡夢般的經歷,如今終于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雜=志=蟲≦

  劉禹找到陳炤等人,讓他幫忙尋找那所宅子的主人,后者滿口答應下來,經過連夜的排查,最后帶到他面前的,一共三個人,一老一中一小,老者和孩童是男子,介于二者之間的是個婦人,當然婦人不姓劉,是老者的兒媳,孩童的母親。

  “老兒姓劉,名仲昆,這是男婦于氏,孫兒劉崇義,上官所尋屋宅主人便是我等,家中原有丁口十余,下人三十許,常州被圍后,長男、次子盡皆戰死,他們的母親憂傷過度也跟著去了,次男婦難產,母子都沒能保住,到如今便只剰了這幾個,但不知上官有何差遣?”

  看著面前的這一大一中一小,劉禹到口的話怎么也問不出來,他都能想見歷史上的結局,常州城一共活下來七個人,應該就有這位劉崇義小朋友在里頭。

  “實不相瞞,本官亦姓劉,家望便在常州,與貴祖或許還有些瓜葛,請你們來,是想問一問,祖上是世居此地,還是后遷于此的?”

  名為劉仲昆的老人應該是有見識的,并沒有平民百姓見到高官的那種戰戰兢兢,聞言略略思索了一會兒,拱手答道。

  “好叫上官知曉,本家原籍當是在河北路真定縣,家祖為避戰亂,于紹興年間隨君南遷,定居常州,至今已有五代了。”

  “可否告知貴祖名諱?”劉禹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問道。

  “家祖諱稷,字......”

  老人還沒說完,劉禹便急急地問道:“哪個稷?”

  “社稷的稷。”

  不會那么巧,不會那么巧,劉禹閉上眼,長出了一口氣,鐘茗沒有騙他,當年進行試驗的地方,正是冀省。

  老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位年青的貴官,劉姓在常州并不是什么大姓,族中人口一直就不興旺,一百多年來幾乎都是單傳,眼見著元人圍城,一旦被攻破,只怕這點血脈再也保不住了,他相信自家沒有什么可讓別人窺探的,莫非真得是遠親?

  “本官失態了,老丈莫怪,但不知這位貴祖,可曾留下什么傳家的遺物,字畫、手籍之類的,讓本官瞻仰瞻仰,看看是不是故人筆跡。”

  “這個......”老人看了自家媳婦、孫兒一眼,開口說道。

  “不瞞上官,家祖之事向來諱莫如深,老兒記自祖父輩就從不提起,后來老兒掌了家,在書房中尋覓再三,都找不到片言只語,或許他不識字也未可知。”

  “不識字?”劉禹一愣。

  “家祖是河北敢戰士出身,孔武有力,宗祠里有一付畫像,便是戎裝打扮,不識字也是自然。”

  “在哪里,可否帶某一觀?”

  劉禹又提出了一個看似不合理的要求,老人倒是沒有猶豫,帶著他去了天寧寺旁的劉宅,陳炤等人以為他真是來尋根的,也好奇地跟著去瞧熱鬧。

  “陳通判,韃子經此挫敗,至少十日之內不會再攻城,本官料想,他們定然會征發府內百姓,再來之時,或許就是雷霆萬鈞之勢,因此這十天,你等一定要做好棄城的準備功夫,壯男、壯女一律編入軍中,用本官送來的事物武裝起來,有力者人人都要學會投彈,余者也要學會弓弩等物,這一路恐非坦途,我等一定要盡力,盡量爭取帶走每一個百姓。”

  “敢不從命。”陳炤鄭重其事地朝他行了一禮,雖然兩人并沒有隸屬關系。

  從州衙到劉宅所在的坊市,劉禹一直在向他提醒種種注意事項,后者邊聽邊記,就這樣,很快就來到了老人所說的宗祠,能在城中擁有這么大一所宅院,本身就說明了劉家絕非普通百姓,而這間宗祠,則代表了族中的歷史,對于華夏人而言,那就是信仰。

  后世,這一帶早就成為了繁華鬧市,連一點遺跡都不曾留下,只是小時候,劉禹聽爺爺說過一嘴,解放前他們的大院子后頭的確有一間祭祖用的屋子,不過比起眼前所見,相差還是不小。

  那是一個足有三開的大屋,呈一個回字形,從兩廂到正堂,全都擺放著一付付的畫像,濃郁的香火味表明這一百多年來,時刻都有人祭祀,院子里一塵不染,連片落葉都找不到,可見就算在圍城時,這里也被人時時打掃,哪像主宅那樣荒涼。

  “上官,請,那便是家祖尊容。”

  老人帶著他走進正屋,指著正面的一付畫像,恭恭敬敬地說道。

  劉禹抬起頭,果然,畫像上是一個全具盔甲的長須男子,寬額濃眉,雙目炯炯有神,與印象中的那個樣子相去甚遠,他不禁暗暗笑自己,這是古時,又沒有數碼相機,畫者自然是怎么好看怎么來,也算是原始的美顏效果。

  引起他注意的,則是并排在一塊兒的一張女像,雍容華貴,面目慈祥,老人在一旁解釋道。

  “這是家祖母。”

  “可有名諱?”

  老人搖搖頭,果然,劉禹在兩張畫像前的供桌上,只看到了顯考祖劉諱謖公之位的字樣,卻沒有相應的顯妣,也就是祖母的名諱,這是極不尋常的,說明這位家祖母,有著非同一般的身世,不能批露于人前。

  盡管如此,劉禹還是點了一柱香,奉于祭壇中。

  默默地站在那里看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問道。

  “貴祖的陵寢,可在城中?”

  老人愕然答道:“在城外十五里外的鄉下。”

  “如某所料不錯,那里不過是一處衣冠冢,對么?”

  老人聽到他這么,驚得面如土色,劉禹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幸言中,那座墓就在這座宅院的地下。

  這么做的目地,或許是為了防止被盜掘,因為華夏的大規模城市基礎建設,要到二十一世紀初才開始,在此之前,誰也不會想到,在城市的中心地下,居然會藏著一座近千年的古墓,而這正是劉禹來到這里的目地。

  這些天在后世,他對墓口的相對位置,進行了多次測量和比較,既有橫向的,比如天寧寺,也有縱向的,比如說古運河的河道,大致上誤差不會超過十米,對于這個時代的要求,已經足夠精確了。

  問題就在于,當著或許是祖先的面,挖開他們先祖的墓,對方只怕馬上就會翻臉,甚至是以死相抗,于是他不得不想了個辦法,趁著夜晚睡覺的時候來,讓三人熟睡不醒的辦法有很多,自然難不到他。

  聽到劉禹要找人開挖宅地,王安節比誰都積極,在他看到,對方為常州城送來了這么精貴的事物,別說挖開一片泥地了,就是拆了全城的屋子也沒什么,左右城一破,全都得便宜了韃子。

  劉禹說服他們的理由也在于此,常州城很快會被放棄,那還留著這些個屋子做什么?

  于是,剛剛從城外偷襲返回來的王安節,帶著一幫子精神亢奮的軍士,在他的指揮下,人人手持一把軍用多功能鐵鍬,開始了翻土掘地的活兒。

  王安節這個都統親自上了手,在掀起第一杯土的時候,他就對手中的鐵鍬大肆贊賞起來。

  “這勞什子好用得緊啊,瞧這鐵邊,多鋒利,某看當個兵器也不差。”

  他的話,立刻得到了一眾軍士的附和,在他們的賣力苦干下,整個庭院幾乎全被挖開,終于在一處井口處,找到了墓穴的入口。

  “這是陵墓?”王安節一下子傻眼了,哪有人把墓穴安在城中自家宅院底下的,他還以為是挖什么寶藏呢。

  “嗯,家祖與墓中主人是舊識,希望能找到他的埋骨之處,也算是了卻一樁心愿。”

  墓室門被眾人合力打開,露出了可供一人通過的甬道,兩邊的磚砌和上面的花紋,與后世所見一模一樣,秘密就在眼前,他突然間有些膽怯了。

  “乖乖,這家主人身份不低啊,怎得從未聽聞過。”

  最后還是在軍士們的慫恿下,劉禹和王安節幾人打著火把,彎著腰進入了墓室,一路上都很順利,沒有什么暗道機關之類的東西。

  他們首先找到的是一處培葬坑,里面堆放著一些瓶瓶罐罐,還有幾件生銹的兵器和甲胄,緊接著便是一扇高大的石門,王安節帶著幾個人上前一使勁,石門發出一陣“嗞嗞”的摩擦聲,被他們合力給推開了。

  不大墓室里,一付巨大的棺槨就擺在當中,劉禹的心,忍不住“砰砰”地跳動起來。

  “這是夫婦合葬啊,咱們要打開它么?”

  王安節等人四下里看了看,這間墓室全數由長條形的石塊砌成,上面雕刻著精美的圖飾,卻沒有什么陪葬物。

  劉禹抑制住自己的激動,上前摸著漆成黑色的厚重棺蓋,暗暗說了一句。

  “小稷,我來了。”

  然后,毅然一揮手。

  “打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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