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述站在辦公室的窗口,抱著雙臂,眼神在那扇緊閉的大門上,一動不動地,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那份股權轉讓協議,就放在她的辦公桌上,劉禹已經簽了字,蓋上了公司的印章,只要她簽字,再讓律師去做個公證,就將成為海昌公司的擁有者,或者說是劉禹的合伙人。
站在這里,她想起了與對方相識的點點滴滴,這個回憶很長,從大學時,兩人就在胖子的介紹下認識了,后來,自己覺得他不錯,把閨蜜林玲介紹給了他,四個人經常一塊兒出去玩,甚至達到了言笑不忌的地步。
后來大學畢業走上了社會,幾個人都經歷了許多,從工作的艱辛,到感情的挫折,禹子和玲子最后分手了,她和胖子也沒能維持住婚姻,一切就像是個圈,兜兜轉轉地又回到了原點。
劉禹這個外地人,一直以來,都要比他們這些京城人過得更難,可如今,不聲不響發達起來的,反而是他,同時,也影響到了胖子和自己,一張京城戶口,最多也就能解決房子的問題,陳述很了解自己的本事,如果還呆在原來的單位,她根本不可能走到高位上,更不可能掌握這么大的一間公司。
胖子就更不必說了,那是一個干銷售都干得十分艱難的主兒,也只有劉禹這種家伙,才會把上千萬的資金,放到他的手上,那可是上千萬啊,就連當時的陳述,都在害怕,胖子會做出人神共憤的事,可結果就是這么無語,公司竟然一直發展到了現在,胖子除了在招待費上動了點小腦筋,竟然一心都撲在工作上,整個人越來越像一家公司的領導者了。
如今,他一個人在非洲獨當一面,陳述并不擔心他的能力,只是有些擔憂安全問題,胖子現在的表現欲很強,很想要做出一番成績來給她看,也是給他的父母看,正是這樣才讓她擔心。
擔心歸擔心,她連個電話都不想打,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真正過去的,就像心里頭的一根刺,扎出了血,再怎么修補,也不會是完整的了。
很快,大門那邊就沒了動靜,一群裝卸工人說說笑笑地走了出來,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剛才的貨物已經裝上了車,而如果一切沒有意外,再過一到兩個小時,那輛從來沒有駛出來的加長拖車,就會以空載的形式,重新出現在倉庫里,就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細極思恐啊,陳述突然間下定了決心,快步走到辦公桌前,拿起筆,在文件的底部,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手機鈴聲突然間響了起來,差點就讓她的手一抖,收筆的時候,多了幾個細小的墨點。
“你這個小鬼頭,總是神出鬼沒地,這個點不用上班嗎,還是你又翹班了?”拿起手機,陳述換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寵昵口氣,臉上柔和之極,很難想像平日里,那種風風火火的女強人作風。
很快,手機里傳來一陣哭聲,嚇了她一跳:“小祖宗,又怎么了,你倒是說話,先別哭啊。”
“姐,我失戀了。”哭聲中夾著一聲慘嚎,尖利的叫聲震得她耳膜疼。
“你哪個月不失幾次戀,男人嘛,甩了就甩了唄,你哭個什么勁啊。”陳述不得不把手機離開一點。
“可這次不一樣,是他甩的我,我陳巧巧長這么大,還沒被人甩過呢,丟死人了。”
陳述很不厚道地‘撲嗤’一樂:“這還真是奇事,可著這四九城,還有不怕您的主兒,那我可得見識見識,干什么的啊。”
“一個小警察,死警察,破警察,我恨死警察了。”
陳述一臉的笑容,聽著妹妹在手機里傾訴著自己的戀愛故事,她知道,陳巧巧從小就崇拜警察和軍人,別看嘴里說得兇,心里頭指不定多酸呢,這一回,很可能是小姑娘動了真情,而對方不知道為什么拒絕了她,否則不會這么絮絮叨叨,一般來說,妹妹就算和人分手,也基本上占著主動,而且看著單純,其實心眼不少,從來沒吃過虧,因此今天這樣的表現,就顯得非常特殊了。
不過很明顯,陳巧巧打電話給她,并不是想要什么安慰,也不是讓她幫著出氣,只是需要一個傾訴的渠道。
既然是這樣,她干脆把手機開了外放,扔在桌子上,自己將那份文件收進柜子里,然后拿起一撂需要處理的資料,一邊看一邊做出批示。
“......哎呀,主任叫我了,姐,不跟你說了,下次再聊。”
過了好一會兒,陳述才聽到里面一聲驚叫,然后是一陣“蹬蹬”的腳步聲,這小妮子,連手機都沒有掛掉,就急急忙忙地跑掉了,也只有這一刻,她才會感覺,兩人的身體里留著同樣的血脈。
就在她搖搖頭,打算掛掉手機的時候,突然從里頭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患者的傷勢很重,在送院的途中就發生了休克,經過緊急搶救,又加大了輸血量,手術過程中仍然多次心臟驟停,現在能醒過來,全靠他自己身體素質好,意志頑強,可是心臟部位的創傷,不是短時間可以修復的,這一點,你們必須要提醒家屬注意,他們公司那個蘇總不是到了嗎,等會請她過來一下,商量后續治療方案。”
接著就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卻不是蘇微:“那就要讓你們費心了,無論如何,也要想盡一切辦法,讓他盡快恢復,這是軍委首長的指示。”
這個聲音,陳述不肯定自己是不是聽過,但她能想像得出,那一定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女軍人,而大夫口中所說的患者,難道是公司的那位李師傅?
為什么,他會引起軍委首長的關注,陳述本能感到了一種疑惑,趕緊按下手機上的掛斷鍵,以免被妹妹發現,不管不顧地叫出來。
手機的另一頭,鐘茗正在與李師傅的主治醫生握手告別,對方不僅是個大夫,同時也是文職軍人,只是出門的時候,她看了那個匆匆而來的小護士一眼,這個女孩好像有點眼熟。
她接到消息就趕到了醫院,只是由于距離的原因,落在了蘇微的后面,既然病房進不去了,只能先找主治醫生了解一下情況,還好,結果不錯,讓她放心不少。
朝著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幾個明顯是保安的人坐在門口的長椅上,房門則是緊閉著,看來蘇微一時半會不會出來,她想了想,直接走向樓道口,從那里上了另一層。
“師父。”鐘茗進門的時候,門正好是打開進的,她就直接走了進去,開口叫道。
“小鐘啊。”
林建國正在撐著一雙木拐練習行走,聞言抬起頭,笑著打了個招呼,看上去,他已經練了不少時間,頭上滿是汗珠。
“您看您,恢復歸恢復,別這么著急啊,萬一摔著了,就是傷上加傷。”她一邊說,一邊趕緊上前扶住,林建國也順勢在床邊坐下,把那雙拐放到腳邊。
“閑著也是閑著,醫生說了要多動動,身體機能才能盡快恢復,等過一段時間,就能去復健室了,有護士們看著,出不了事。”
說著,他嘆了一口氣:“倒底還是老了,身體不比你們年青人,恢復起來就沒個準,這次不管結果是什么,我都打算退下來,要么在局里做個文職,要么就去部隊上做個教官,再也不會上一線了。”
鐘茗聽著一怔,這話聽著像是心生退意,又像是表明心跡,可實際上,一天沒有確切的結果,也就意味著審查還將繼續,這一切都將是奢望。
“您覺得,上次那件事,咱們的人里頭,有沒有可疑的?”
對于她的問題,林建國毫不驚異,局里的審查,進行到哪一步了,他一無所知,可自己遲遲沒有結論,就說明還沒有結果,哪些人疑點?他的腦海浮現出一張張面孔,全是可以生死相托,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同事。
“我那一隊人里頭,只活了兩個人,老張,從他得知任務起,就實際上切斷了一切外部聯系,沒有這個機會,而我和他是相互負責,我們兩個人的審查,應該沒有什么線索吧。”
說到自己,他沒有一點不自然,而說到知情的同事,也是客觀而理性:“局里制定計劃的幾個參謀,他們并不知道實施時間,這都是我們和巴方相關人員,臨時決定的,至于負責接應我們的當地安全部門同志,并不知道計劃的細節,唯一能了解全部的,除了我,就只有局長和部里的幾位高層,想必你們也很為難吧。”
鐘茗無法回答他,事情當然為難,不然怎么會一點頭緒都沒有,照林建國所說,如果排除掉幾位高層,他自己就是唯一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只是假如這是真的,那么至少有一點無法解釋。
林建國身上的傷,他沒必要搞得這么驚險,更沒必要留下兩個活口。
而最讓鐘茗深信不疑的是,林建國了解計劃的內幕,也知道目標人物是誰,他如果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在蘇微身上下功夫,敵人直接就能找到正主,可正主,已經過去幾個月了,依然活躍在穿越的第一線。
因此,林建國身上的問題,并不是他有通敵的嫌疑,而是掌握著秘密,事情很明顯,敵人知道這一點,他不可能再回到三局,去處是唯一的。
“我不這么看,如果敵人同時在我們這里,安全部門都有釘子,同樣可以分析出,你們的行動路線,和行動時間。”
鐘茗的話讓林建國突然醒悟過來,不得不說,這是極有可能的,當然,這也就意味著偵查范圍的擴大,敵人如果偃旗息鼓,不再進行任何活動,將會給調查帶來意想不到的困難。
畢竟,他們無法大張旗鼓地進行,否則反而會適得其反。
“如果他們的目標是我,就意味著,他們還不知道目標的真實情況,但肯定很接近了,你現在沒有同他實際接觸吧,要想辦法,盡快實施下一階段,不能總指望,敵人出錯。”
鐘茗知道,師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當下不再多說什么,只是一心一意地陪著他,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506病房里,蘇微坐在椅子上,看著病床上的李師傅,正有些吃力地抬起頭,靠在被搖起的床頭上。
“蘇總,那些人不是普通劫犯,他們受過專業訓練,如果不是輕敵,我根本打不倒他們,這一次沒有得手,說不定就會卷土重來,你的身邊,一定要有更多人保護,老盧的那些人,不行。”
“我知道,公司正在招人,主要是針對復退軍人,我們會成立保安隊,我的安全你可以放心。”蘇微很感激,這個木訥的中年人,對自己的關心。
“不行,他們不行,他們保證不了你的安全,蘇總,這些人是經特殊訓練的職業殺手,對付這樣的人,需要經驗更加豐富的專業人士,安保措施是重中之重。”
李師傅怕她不明白,費力地同他解釋,蘇微何嘗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自己的母親就死于這些人的槍下,她點點頭。
“好,等你傷好出院了,就負責這一切,到時候,一切都聽你的。”
李師傅擺擺手:“我這傷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你的安全,卻是一刻都耽誤不得,公司對于陌生人的安檢要加強,你的家中,外松內緊,除了電子設備,最好安排兩個人住在附近。”
“關于人選,如果你信得過,我有一個戰友,最近退役了,還沒有找到工作,他如果能來,可以代替我來做這些,相信他會考慮得更周全。”
蘇微沒有猶豫,直接拍了板,畢竟這是一番好意,她也真得需要一名安全專家,因為除了自己,家中還有兩個老人,都是不能輕視的。
“好,你來聯系,讓他直接到公司找我,待遇方面放心,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李師傅見她痛快地答應下來,總算松了一口氣,這時候,一陣疲憊感才慢慢襲來,眼皮子直想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