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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機宜司

  南還是西?這原本不是個問題,不過在接到李庭呈報之后,素來謹慎的阿里海牙遲疑了。

  兩邊都是路治,譚州離得還要近一些,拿下譚州說不定就能傳檄而定整個荊湖南路,江陵府在大江上游,挾岳州大勝進逼之,不給宋人重整旗鼓的機會,同樣是一個極大的誘惑。

  然而李庭所部遭遇的并不是普通的宋軍,能將蒙古人的偵騎截斷在十里之內的,必然只有騎軍,為數不少且成建制的騎軍,這讓他想到了建康,那支傳說中斬將奪旗,差點令伯顏喪命城下的宋人精騎,雖然兩者相隔何止千里,卻像一個陰魂似地驅之不去。

  從湘陰縣以南,所有的消息全都被截斷了,這意味著他對于敵情一無所知,盡管手握十多萬大軍,這樣的仗也是阿里海牙所不愿意去打的,然而帳中的所有人都在聽他的示下。

  “傳令......”就在他停下腳步,準備發出指令時,一個親兵匆匆進來,跪倒在地。

  “稟報平章,復州方向偵騎來報,宋人的援軍出現在大江上游,為數超過萬人。”

  “到哪里了?”阿里海牙目視其人,沉聲問道。

  “監利縣城,距此約有二百里,多為步卒,另有大小船只百余,裝運糧草輜重。”

  那就是自江陵府來的,這股兵馬必定是城中守軍,而且是大部,拿下他們,江陵城就能不攻而下,這比信息不明的譚州要更有把握一些,他的心中一下子就有了定計。

  “脫溫不花。”他看了看眾將,點出為首的一個蒙古人,被他點到的是個蒙古萬戶,統領著分配給他的一個騎兵萬人隊。

  “平章請吩咐。”

  “帶上你的人,即刻出發,務必要將宋人留下,不得讓他們逃回去。”

  那人點頭應下,領命出帳而去,在其余部將的臉上,阿里海牙看到了一絲躍躍欲試的興奮,這是荊江口那場勝利帶來的刺激,年青的張弘范立下了頭功,他們當然不會甘心落后,而這也是他所希望的。

  “爾等整軍,依次出營,目標......江陵府!”阿里海牙沒有讓他們失望,帳中響起了一片甲葉撞擊之聲。

  “謹尊將令。”

  立于湖口一側的大營一下子就沸騰開來,緊隨在先期開拔的騎兵萬人隊之后,一個個的漢軍步卒萬人隊踏上了征程,而在水路保障的則是宣威將軍、益都淄萊新軍萬戶李恒,最后出發的阿里海牙中軍帶走了十萬步卒,留給岳州的只有兩萬人。

  “仲疇,岳州城就交與你了,這是我等的后路,宋人狡詐,未必不會有所動作,你與李庭要多留意荊南的動靜,不可妄動,亦不可親出。”

  “平章放心,弘范在此恭候大軍凱旋。”

  而這個留守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張弘范的身上,誰叫他已經有功在身了呢,后者一抱拳接下將令,雖然不能繼續建功,得到這樣的待遇,未嘗不是一種信任,他知道阿里海牙言外之意,沒有露出任何的不滿或是別的情緒,讓前者很是滿意,在他肩上拍了拍,便上馬而去。

  等到大軍遠去,煙塵消散,張弘范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意,他在城樓上看了一眼相反的方向,揮揮手將自己的兄弟叫過來。

  “老十,你身上無礙吧。”

  “九哥兒,有什么話,只管吩咐就是。”張弘正滿不在乎地舉了舉手臂,他在荊江口作為先鋒幾乎身死,事后一查,身上傷了不只一處,這些天倒是養回了精神,就是手臂還有些不太靈活。

  “江陵一下,接著便是譚州,不管宋人想要做什么,我等都要打探清楚,步卒可以不動,你帶上咱們的人,去湘陰一線看看,若是遇上大隊人馬,則將他們引至李庭的大營附近,明白么?”

  對于兄長的意圖,張弘正心領神會,平章只說不可輕動,沒道理宋人來襲也不能出擊,況且,他根本不相信宋人會有多么大的力量,能壓得李庭三萬大軍動彈不得,蒙古騎兵做不到的,漢軍騎兵就未必不行,漢軍做不到的,張家子弟就未必不行,等到湘陰一線接上了火,那么做為后援,他兵出潭州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功勞,沒有哪個會嫌多。

  岳州城下的動靜實在太大了,根本不需要黑科技的幫助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然而讓施忠最為關注的,還是湘陰一線,因此,當看到這支為數不算多也不算少的騎軍馳往的方向時,他毫不猶豫地接通了后方。

  “韃子大軍開往了大江上游,往湘陰方向的兵馬只有兩千人,不過全都是騎兵,打的姓‘張’的旗號,語畢。”

  在譚州城中會合之后,軍事情報就被轉到了施忠的名下,畢竟他是職業干這個的,李十一和他的人更多的轉向了地方,他們要建立一條貫穿整個荊湖南路的交通線,手中的人根本不敷使用,而要提拔新人,還需要回到靜江府才行,目前只能是勉強維持著。

  “張弘范來了,這是個不容易對付的家伙。”

  接到呈報,劉禹只是笑了笑,大奸者必有大能,他從不低估敵人,更了解自己,無論在歷史上有多么大的成就,現在都不過是個小角色罷了,東流縣城的那次交手,充份說明了此人極其狂妄自大,根本不會把宋人放在眼里,甚至不會將軍令放在眼里。

  循著這樣的思路,他會有什么樣的打算,也就不言而喻了,譚州境內,大量的百姓正在撤離,雖然不一定都是按著他的路線,去往廣西方向,但是客觀上也造成了周邊為之一空,這里的百姓直面韃子的攻勢,宣傳鼓動方面就不用費上太大的勁兒,在制司的文告廣發四周之后,從譚州往各地去的官道上,便擠滿了人流,唯一讓劉禹擔心的就是速度,怎么也不可能快上去。

  荊湖南路不是他的地頭,沒有辦法像廣西一樣動用官府的力量來加以保障,十二月的天氣已經漸漸寒冷,百姓們在沒有統一的協調下,這一路注定會是艱難無比,盡管這樣,劉禹依然不會后悔自己的選擇,這是一個民族想要涅盤重生必然要付出的代價,如今的這一切,都會成為警示后人最為直觀的材料,為了不再重蹈千百年來往復循環的那個怪圈子,他不得不狠心將一批又一批的人送上流亡之路,直到哪一天,百姓們的眼中不再只有冷漠,而是充滿了仇恨,才會將這個世上最為龐大的民族,擰結成一股令人無可阻擋的力量,席卷全球。

  相信具體該怎么,姜才心里會有數,不需要他去多說什么,劉禹還是將重心放到了疏散百姓的事情上。

  “這樣太慢了,只怕不等走出譚州,元人就會追上來。”李十一顯然明白他的心思,直接將他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你有什么想法?”對于這個探子頭,劉禹還是很看重的,不光是親手提拔于微末,更主要的還是他自己的能力,在經過了長時間的經歷之后,已經有了脫胎換骨一般的變化。

  “屬下想帶著上制司公文,沿途先行,至少要讓那些州縣將庫中存糧拿出來,咱們帶不走也不能便宜了韃子。”

  李十一的話顯然沒有說盡,而這些沒有說出來的背后,劉禹也能猜到一二,在他的影響下,當常規手段不能奏效時,往往就會選擇另僻犀境,那些沒有敵兵壓境的州縣,多半都處在觀望狀態,歷史上的結果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譚州下荊湖降,對于這些注定要降于元人的官員,還用得著講什么規矩制度么?

  “你先行一步,帶上本官的鈞令,一到靜江府,就地組建一個新的機構,本官稱它為‘機宜司’,而你就是第一任提舉機宜司公事,人選架構由你全權負責,大營中的將士,可隨你任意挑選,告訴馬暨,他會配合你行事。”

  劉禹的回答顯然出乎李十一的意料之外,一時間他竟然忘了自己該說什么,縱然已經掌控了遠至遼東,遍布整個北地的探子網絡,突然間聽到了這樣的任命,李十一的心里依然激動萬分,這意味著他將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官方身份,從劉禹的私人轉向了公開。

  “屬下定當效死!”李十一單膝跪地,朝他重重施了一禮。

  當然,他更加明白,這個直屬于撫司的新司,同樣是劉禹的私人所有,該對誰表忠心,還用得著說嘛。

  “去吧,照你的想法去做,行文本官會讓密都統準備好,這邊只需留下幾個人便可。”

  “撫帥還是先行一步吧,這里離韃子太近,守軍又少,屬下擔心......”

  “事情是本官提出來的,就要善始善終,有密都統的五千人,足夠了。”

  李十一拗不過他的堅持,最終還是先行啟程了,看著官道上擁擠的人流,劉禹的心里就像身旁的江水一樣起伏不定,無論怎樣的篤定,一旦親眼目睹了,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就會由然而生,政治家果然不是一天能煉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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