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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偏離

  同姜才的意外收獲相比,楊行潛的運氣只能說是一般,雖然沒有遇上大的風暴,可是卻因為偏離了一些航道,差一點就同目的地失之交臂,還好掌舵的那人熟識海路,憑著經驗糾正了過來,一直到船隊駛入一段狹窄的海峽中,他才確認了方向的正確性。

  這里就是后世被喻為“亞洲咽喉”的馬六甲海峽,在這個時空中,其重要性毫不遜色。在缺乏判斷方位的手段的古代,海上航行大都是依著海岸線而行,失去參照物與死亡幾乎能劃上等號,楊行潛親身經歷了這一回,對此就有了更為深刻的體驗。

  “這便是凌牙門?”

  海峽南端的入口處,一個與上端狹長的陸地只一水之隔的離島出現在眼前,楊行潛嘴里說的凌牙門就位于島外側靠著海峽的一面,看上去不過是個熱鬧一點的集市罷了。上面不但沒有城墻,就連柵寨都沒有,幾條不大的棧橋深入海中,港灣里泊著一些蕃船,最大的同他腳下這艘相比,都相去甚遠。

  而碼頭上的那些蕃人,無論是穿著長袍的大食人,還是裹著一塊布的本地土人,突然間看到這么大一只船隊接近,都嚇得目瞪口呆。楊行潛甚至在千里鏡里看到了幾個拿著短矛的土兵,驚慌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大喊了一句什么話,就扔下手里的東西跳著腳跑了,他不禁搖了搖頭。

  “先生有所不知,咱們一看就不像是普通客商,這個三佛齊國在這一帶勢力頗大,征服了周邊許多小國,前些年來的時候,他們還在同下頭的一個什么細蘭打著,聽說戰事不順,連國王都差點被殺,一直到回程,也不知道最后結果如何,現在看到了咱們,還不嚇得屁滾尿流?”

  “他們的話,你可能聽說?”楊行潛聽他說得有趣,露出了一個會意的笑容,這個地方目前來說還顧不上,東家讓他跑這一趟,就有收集沿途風土人情地理資料的意圖在里頭,至于會有什么計劃,他還不想費心思去猜,左右都是些蠻荒之地,哪有人肯來長駐?

  “回先生,小的略知一二。”

  那就是懂了,這些跑船的海上人,可以不識字,但是語言天賦是必須要有的,當年他能受到蒲氏的提撥,多半就是靠著這個本事,此刻能得到新東家的賞識,哪里還不明白,自己被看重的究竟是什么。

  “傳令下去,本船就地下錨,命后頭的小船上去,接管這里的一切,有阻攔者一律拿下,有反抗者斬殺后示眾,只一條,不得騷擾商家和百姓。”

  他的話讓舵首嚇得差點就脫了手,原本以為會派自己上去同對方交涉,沒曾想這位看似文弱的楊先生,說出來的話殺氣騰騰,竟然連道理都不講了,說好的先禮后兵呢?說好的禮儀之邦呢?

  “先生,這么做,恐怕會引起......誤會。”想了半天,他才找出這么個委婉的說法來,楊行潛看了他一眼,曬然一笑。

  “島上無旗,便是荒地,既是荒地,便是無主,本官既然到此,豈有眼看如此好地撂荒之理,你說是不是?”

  對方被他噎得一愣,這地方最初還真是沒人,后來由于地理位置很好,往來的商船都需要有個泊地,才慢慢聚集起來,有人就有需求,慢慢地就形成了一個集鎮,接著便有人前來征稅。如果一直這么發展下去,到了二十一世紀,這里會變成一個彈丸小國,就是那個號稱華人數量占九成,卻反_華反得最利害的......某國。

  跟在他后頭的全都是戰船,戰船與商船除了武器裝備不同,還有一個最大的區別,那就是商船上裝的是貨物,而戰船上,裝的是軍士,除了操船的船工,還有隨時準備沖撞、跳幫的軍士,這在后世有個專門的名稱......海軍陸戰隊。

  鎮子本來就不大,所謂的行政機構就是一個稅吏帶著幾個土兵,結果當他們被抓獲的時候,一個個都還在商量是打不過了再跑呢、還是不顧一切地跑呢,等到全副武裝的宋人軍士沖進來,接下來的選擇自然就只有一個了。

  這種行為,不光是他的手下不理解,就連停在港內的那些大食人都想不通,他們原本的航程就是通過這里到達泉州,停下來不過是歇歇腳,補充一下淡水和吃食罷了,哪曾想,印象中彬彬有禮的宋人,突然間變成了強盜。

  作為商人,怎么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商業伙伴陷入戰火中,那樣損失的可不光是利潤,可能還會危及自家的性命。于是他們只能隱諱地提醒這位書生模樣的主官,大宋再強,也是遠隔重洋,不可能為了這么個地方勞師遠征,反而會影響一直以來的航線安全,得不償失。

  “誰說本官要占領這地方了?”楊行潛的反應再一次刷新了眾人的認知,在拘押了鎮上的稅吏和土兵之后,他并沒有留下軍士代替他們,只是在鎮子的中心位置豎起了一根旗桿,將大宋的旗幟升了上去,然后......

  在補充了給養之后,他當即就下令離開了這里,朝著海峽的深處駛去,竟然是一個晚上都沒有停。

  經過了這一插曲,楊行潛發現別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自家船上的那位舵首,眼神里更是充滿了疑惑,他當然不會去向人解釋自己的行為,一切都會在回程的時候得到揭曉,因為難做的不是他,而是對方,他就是想要看看,對方敢不敢砍了那面旗幟。

  照《諸夷志》上的記載,三佛齊盛產各種香料、寶石,唯獨沒有他需要的糧食,因此這里只不過是順路,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地,眼前的這條海峽,長逾兩千多里,穿過去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根本耽誤不起功夫。

  同他想像的一樣,盡管速度不算很快,可是航行在這條海峽中,根本沒有遇到任何有敵意的來船,沿岸的城鎮、村莊,只要看到他們的身影,都同那個鎮子上的人反應一樣,不是四散奔逃,就是亂喊亂叫,仿佛是什么妖魔降臨了一般。

  “華夏民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傲立在船臺之上的楊行潛,嘴里喃喃自語地念叨著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眼神里帶著一絲笑意,笑容中,既包含了一些些譏諷,又像是某種狂熱,任憑海風將他的須發吹起,一直滲入無邊無際的蔚藍當中。

  同右江兩岸的地形一樣,自果化州往前,都是河谷平原,峒人不善耕種,大部分的地面上都是野草叢生,蒙古馬雖然不怎么挑食,可是如果吃得太雜了,依然會有不適。因此,被賽赤典強令在周邊警戒的騎軍們,都不怎么愿意前出太遠。

  可是命令就是命令,萬戶烏蘭忽都接到了,自己呆在果化州的峒人寨子里不挪窩,事情就落到了下面的那些個千戶身上,不管心頭有多不愿意,這些人還是不折不扣地執行了下去,于是,五個千人隊便按照各自的劃分,開始了遮蔽前方百里的行動。

  這些騎軍都來自于兀良哈部,作為成吉思汗麾下最勇猛的將領之一,速不臺一直就有“猛獒”之稱,他的部民自然也不例外,勇猛無匹就是他們的象征,至少在阿魯渾的心目中,自己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他是烏蘭忽都麾下的五千戶之一,同這里所有的蒙古騎軍一樣,在大理呆了十多年,期間除了跟隨老主人速不臺之子兀良哈臺和孫兒阿術,一塊兒跑到遍地都是叢林的交趾揍了一頓當地的土人之外,就剩下了無所事事,早知道是這樣,當年就應該隨著兀良哈臺一起打穿整個廣西回到大都去,好在大汗并沒有忘記他們,現在機會不就來了。

  從大理出發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有了這樣的心思,這條路線是老主人曾經走過的,當時的宋人可以用不堪一擊來形容,兀良哈臺僅僅憑著手里的三千蒙古騎兵和不到兩萬的本地人就一路打到了荊湖,眼下他們兵強馬壯,數量更是超過了之前的兩倍,那意味著什么?絕不是只是打穿而已,永久地占領這塊土地,才是大汗對他們的要求。

  因此,哪怕在橫山寨下停了這么多天,他依然認為那是主帥的策略,為了引宋人來救,宋人會不會來?他倒是有些期待,因為一旦他們出現,首先接觸的就會是自己的這個千人隊。

  行軍除了糧食,更重要的是水源,他才不會跑到林子里去,讓自己的騎軍優勢化為烏有,無論宋人從哪里鉆出來,他都有把握戰勝他們,這就是身為兀良哈族人的底氣。

  “錫丁到哪里了?”江邊的一片石灘上,阿魯渾一邊為自己的愛馬洗涮,一邊隨口問道。

  “這會兒只怕已經出了果化州,他跑得太快,要不要讓人提醒一下?”

  阿魯渾看了看眼前的江水,這條江并不算寬,一眼就能看到對岸,可是如果不熟悉水情,想要涉水而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過不去那就意味著自己的這一側沒有退路,雖然勇猛,但并不意味著他是個莽夫,照親兵的話來看,錫丁這個百人隊的確有些進展過快,與自己落下太遠,不利于隨時接應。

  “不,你去讓其他人快些,務必要保持在......”他剛剛做出決定,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悠長的號角聲,熟悉的音調讓他的臉色一變。

  前方遇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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