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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窯子

  第二日,那張香案就擺上了第一個祭品,一顆白發蒼蒼的頭顱,是由剛剛接任族長的丁應親自送過來的。可乐小说网已更新大结局他身上穿著一件素服,頭扎白帶,神色戚然,卻沒有了前日里的惶恐。

  “......大伯說這只是其一,丁氏上下此后將唯公子之命是從,水里火里只管吩咐,以贖當日之過。”丁應將那顆首級簡單整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捧到一個盤子里,一點都沒有忌諱的意思,劉禹等人默然地看著他做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

  真是個老而成精的東西,居然能對自己這么狠,原本還以為他會籍故拖延,誰知一天不到就成了這樣子。還將丁家全族送上,這么低的姿態讓劉禹縱然想狠心都不成,因為人家比你做得還要過,你還能怎么著呢,滅族?他又不是變態殺人狂。

  丁家對他來說有用么?當然是有了,這是一個在城中盤據了一百多年的家族,可稱得上是地頭蛇,他們之前被打壓是因為對手太過強大,就算這樣也沒有被打死。丁家的能耐劉禹從他穿越的第一天就有了體會,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被堂而皇之地帶入城,守兵連問都沒問一句,出面的不過是丁家一個下人,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現在是丁家最低潮的時候,丁老伯用他的生命,給丁家換來的不光是一個緩沖的時間,而且將一個原本足以毀滅自己的對手變成了助力,這份算計,劉禹自愧不如,他對生命有著無限的眷戀,哪舍得輕易去死。

  “準備何時出殯?”面對丁應懇求的目光,劉禹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問題自然表明了立場,這個交待他收下了。

  “三日之后,此......這個就放在此處吧,這也是大伯生前的吩咐,壽木中我等用香檀雕了一個補上,不會耽擱他入土。”丁應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那顆首級,只能含糊帶過,畢竟是自己的親人,他無法做到熟視無睹,可是這個選擇是老爺子自己做出的,他開始也想不通,現在卻有些理解了。

  既然已經付出了生命,當然要物盡其用,人頭放在這里,就能消了劉禹的怒氣,讓他生不出報復的心思,丁家才會得到真正的安全,只要達到這個目地,尸首分家又有什么關系,此刻丁應能明顯感到劉禹的情緒變化,對自己已經沒那么痛恨了。

  劉禹不知道該同他說什么,也沒有什么想法要吩咐他去做,丁應像個下屬一樣低頭站在那里,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劉禹也只能隨他去了,自已點了一根香,插在香案上。

  現場有些尷尬,劉禹靜靜地看著那塊牌子,三個人在這里喝酒聊天的愉快記憶被那場大火燒沒了,那個他曾經以為會發展成鐵哥們的人成了罪人,忐忑不安地等著自己處置,劉禹很不喜歡這種氣氛,想要開口讓他先回去,一個手下匆匆過來,在耳邊說了句話。

  “什么?窯子。”

  劉禹有些哭笑不得,雉奴不在他身邊,一早就出去了,做什么卻沒同他說,眼見事情不對了,手下才回來通知他,劉禹看了一眼丁應,這個窯子還是此人當年帶他去的。

  大都城東的德慶樓,離著斜街有段距離,丁應為什么會喜歡來這兒,當然是想離得遠些,免得被人騷擾。此刻,樓門洞開,一塊門板歪在地上,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腳踹開的,現在連午時都沒到,姐兒們都還在睡美容覺呢。

  “你......你......”二層的某個房間里,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看著對方,嘴里半天沒有吐出一句完整話,眼神里的驚恐擋都擋不住,直像見了鬼一般。

  不能怪她這般失態,試想一下你從睡夢中被人拖出來,一睜開眼還沒來得及開罵,面前的那張臉就是你以為已經死去多時的熟人,任是誰都會恐懼不已吧,更何況是做著娼門這一行的老鴇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的。

  此刻的雉奴穿著一身漢軍百戶的裝束,沒有頂盔,只是戴了一頂襥頭,可人家老鴇子何等眼光,一眼就看出了她本是個女子,這種驚恐就更甚了,如果不是鬼魂來索命,那就是現世閻王來討債了,結果會有什么區別么?

  “看什么,都滾進去!”

  同來的軍士一陣暴喝,將那些聞得動靜出來探頭探腦的女人都趕了回去,熱鬧再好瞧,那也不能丟了命不是?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不講理的人,而在大都城,另可得罪官爺也莫要得罪軍爺,后者恰恰就是不講理的。

  “這位將爺,小的是這樓的管事,有什么需要只管開口,姐兒們雖然都還未起,若有看得上的,小的拼得得罪人也定為將爺叫來,一應吃喝都在小的身上,各位看如何?”

  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忙不迭地跑上來,頭上的髻子是匆匆扎就的,衣服連帶子都沒系,一上來就連連作揖,口里只喊“得罪”,他當然不清楚狀況了,可自家是什么生意,上門的除了這個還能干點啥。

  “你是管事?進來說話。”房中傳出的聲音分明是個女子,管事的吃了一驚,卻什么也不敢說,偷偷打晾了一眼,頓時也像地上的老鴇子一樣愣在了那里,那張臉太過相似了,配上表情簡直一模一樣,他頓時覺得事情難以善了了。

  管事的絲毫沒有懷疑他們的身份,這個女子即便不是漢軍百戶,能這么大搖大擺地前來,家中勢力可想而知。所帶那幾個軍士的做派,一望而知是做慣了這等事的,有些東西裝不出來,更瞞不過他這種老江湖的眼,現在問題來了,他們打算干什么。

  “這位將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的。”人家愛玩換裝,那他也不可能蠢得去揭穿,不過心里隱隱有個感覺,只怕同之前走出的那位紅倌人有關系。

  “那個女人說不清楚,你既然是管事,那便不要廢話了,片子上這位,是你們樓里的吧。”雉奴拿著一張薄紙片與他看,上面的女子栩栩如生,他當然認識,可是......管事的點點頭,等著她的下。

  “叫她來,陪爺吃酒。”

  緊接著一句話就將他難倒了,有些吃不準人家是不是故意找茬,那件事影響很大,這附近誰不知道前因后果,人早就被贖出去了,這空口白牙地,讓他上哪找去?

  “將爺要吃酒,樓里的人隨你挑,只是這位姐兒委實不在,小的不敢撒謊。”管事的不敢刺激她,小心翼翼地選擇著字眼。

  “不在是什么意思?”雉奴卻不依不饒。

  “不在就是......去了,求將爺放過小的吧。”管事的這時如果還看不出人家是來挑事的,那他就白在這樓中呆了十多年。

  雉奴看都沒看一眼跪倒在地的中年男子,她的眼神中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冷然,這里的一切都她生厭,完全不敢想像姐姐曾在此過著什么樣的日子,恨意就像野草一樣雜生著,腦中已是刺紅一片。

  “去,將所有人都趕出來,看看是不是找不到,若真的交不出人,就把這樓點了,官府那邊報個不慎失火,叫他們派水龍車來,不著急慢慢走。”

  要出事了,手下幾個對視了一眼,抱拳應了一聲就出了房,一個腿腳快的趕緊下樓去找東家。別的人照她的吩咐開始行事,直接取下佩刀挨著房間一個個地砸門,不一會兒就搞得樓里雞飛狗跳,管事的見他們來真的,臉都嚇白了。

  可是他敢攔么,德慶樓的后面算是有些勢力,地面所在的官府由大興縣管著,一個得用的師爺有半成的干股在里頭。可人家一開口就直接去知會官府,只怕連大都路衙都有路子,那他還能去找誰,正急得跳腳的時候,一行人從樓外走了進來,其中一個他認得!

  “丁公子,丁大爺,救小的一命啊。”管事的連滾帶爬撲下樓去,直瞅著后面的丁應而去,后者的神思卻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

  兩人再次聯袂而來,卻沒有了“一起嫖過娼”的深厚情誼,同雉奴的感覺一樣,劉禹的心里也充滿了厭惡,自己如果沒有踏足過這里,故事可能會是另一個結局,現在說什么都已經晚了。

  “雉姐兒,想燒就燒了它,沒什么大不了的,回頭叫李十一去打個招呼,咱們先出去好不好?”

  走進二層的房中,劉禹一心都放在雉奴身上,這樓的背景他早就查過,后面沒有元人和色目人的事,否則那個百戶也不敢在此當眾行兇。既然如此就當是解恨吧,只要不弄出人命就好,他卻沒有注意到,地上的女人盯著他,臉上現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是劉公子,天哪,你還活著!”

  老鴇子掩著嘴低聲驚呼,劉禹這才轉過頭,不耐煩地盯了她一眼,難道人人都盼著自己死?操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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