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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起程

  第二天的臨安城內,卻是出乎意料地平靜,那些從豐樂樓出來的商人們像約好了一般,幾乎絕口不談樓內的事,逢人就是一股神秘莫測的樣子,就連他們身旁的仆役也被封了口,很難掏出一句半句的實話。

  “好一招‘請君入甕’,東家此舉,百姓說不出什么,朝廷也說不出什么,楊某嘆服。”

  因為有后世的支撐,劉禹看得比身在其中的他要清楚一些,這個時代,能把生意做大的,背后少不了各種勢力的支持。

  說句不恰當的話,同后世一樣,要想真的讀書入仕,十年寒窗下來也不是一個小數目,絕不是戲里說的妻子織織布就能做到,因此,仕人和商人往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所以他拋出的這個大誘餌,拉攏的也絕不僅僅是商人,現在看來,除了極個別有風骨特立獨行的官員,就連大部分的言官都閉了嘴,因為誰也不想去和滿朝文武為敵。

  這也難怪,投資入股,按股分紅,你情我愿,童叟無欺的純商業行為,區別只在于大小而已。雖然他的胃口大了些,可真要做成了,朝廷每年的稅入也會是個極大的數目,提不出更好的辦法,誰又會去多嘴。

  然而,劉禹也明白,在這表面的平靜之下,暗潮涌動是肯定的,別的不說,事情的主導權就會是個讓各方打破腦袋的由頭。而在這方面,他的話語權已經不夠,就連葉家也難以爭到,就看他們互相妥協之后的結果了。

  以此為契機,將財富往沿海轉移,是他想要的結果,這樣一來,就算今后京師守不住,也可以留下一筆財富供日后之用,當然更重要的,不能落在韃子手里。

  “京師之事就托付于你了,如果有難以決斷的,可去找葉家大郎,一切聽憑他處置便是。”

  計劃已經拋出,劉禹也到了離開的時候,對于他來說,戰爭已經開始了,瓊海那邊的工作即將展開,別處的事情也步入正途,安安穩穩呆在家中的日子很難再有了。

  楊行潛點點頭沒有說什么,至少目前來說葉、劉兩家就是一體,主家娘子還沒有多少決斷力,這樣的安排也是自然之事,只可惜東家身邊可用的人太少,要讓他親自這么奔波。

  “大郎,你看,泉州到了。”

  修得極平整的官道上,一輛牛車夾在人流中緩緩行進著,前后是十多騎護衛,為首的那人策馬靠近車廂,低下頭說道。

  “喔?”車窗上的簾子被拉開,張青云試圖探出腦袋,可怎么也看不清,他干脆從后面跳下來,反正車隊行得也很慢,就這么走也跟得上。

  前方不遠處,一座城池出現在視線中,他們是沿著桃林江而行的,剛過了南安縣,護衛說得沒錯,這么大的城池,只可能是泉州州治所在的晉江縣城,走了這么久,終于到了。

  為了趕時間,這一路他們都是騎馬奔行的,進了福建路之后,山路增多,張青云再怎么堅持也撐不住了,只得買了一輛牛車,好在他的身份是富商子弟,這么做并沒有什么不妥之處。

  進了泉州轄境之后,明顯地能感覺到商隊的增多,在這條寬闊的官道上,兩邊都是來來往往的大車,上面滿載著各種貨物,還沒有進到城中,已經可以感覺到濃濃的商貿氣氛。

  這一段日子的奔波,讓張青云覺得無比充實,“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他還沒行到萬里之遙,所知所感就超過了自己二十多年所學,而到了這里,又有了更進一步的感受。

  來之前,東家曾對他說過,此地蕃商云集,蕃人是個什么樣子,建康城很難見到,臨安城中倒是有,可他一共也沒呆上幾天,無緣得見,現在,張青云終于見識到了,這世上居然還有長成這樣的人類,顛覆了他的認知。

  從城門進去,穿著各種奇裝異服的蕃人就絡繹不絕地從他眼前走過,衣服倒也罷了,長相實在是讓他們一行人吃驚,從發型、膚色、眼睛到舉手投足,都與宋人完全不一樣,而這樣的人,甚至能說一口流利的官話,讓他心里暗暗稱奇。

  沿途的街道也與別處不同,兩旁沒有多少坊門,一間接一間地全都是商鋪,里面經營的既有宋人,也有蕃人,整個城里就像一座巨大的集市,難怪一年能收那么多的商稅。

  “先去尋一處客棧住下,再做道理。”

  不知道是不是走錯了地方,張青云四下看去都是蕃人,那些房舍也是奇奇怪怪,圓塔尖頂,穹門高柱,難怪東家說這里“不似宋土”。

  既來之、則安之,他一想到自己前來的目地,就釋然了,不管這里有什么樣的鬼魅,都會將他們揪出來,這一點他毫不懷疑。

  幾乎在他們進城的同時,幾騎也到達了城中,趕在他們的前面穿過街道,一路飛馳而過,停在了城中一處大宅前。

  為首的騎士穿著尋常的武服,下馬之后看了一眼門上掛的“蒲府”牌匾,從身上掏出一塊牌子,遞進了門中,不一會兒,一個管事模樣的就迎了出來,將他們帶了進去。

  “王府?可是京師王相府上。”

  來人只是一個使者,將一封書信交與管事,就被帶下去安置,管事不敢怠慢,馬上把書信送到了內室府中主人手里,此人看著封面,若有所思。

  “正是,不過王相已經晉了平章軍國重事,眼下是朝堂上第一人。”

  管事的話讓他重視起來,挑開火漆取出書信一看,居然是要銀錢,還沒到八月,他微微愣住了,往日這樣的事也并非沒有過,可一次要這么多,這么直白,哪像一個朝堂重臣、文臣之首干的?

  管事見他半晌沒有說話,抬起頭打量了一下,他的這位主人雖然一身漢服,可面相卻更像個蕃人,深目高鼻虬須微卷,只有眼睛繼承了宋人的黑色。

  “你有何看法?”他的官話中帶著濃重的南音,比很多本地人還要地道,剛要準備應承下來,就看到了管事的神情,似乎有不同的意見,于是多問了一句。

  “這位王相剛剛升了位,多半有應酬之處,依小的看,不但要答應他,還要多加些,做為賀禮,不知對不對,還是請阿郎定奪。”

  “嗯。”他覺得管事說得很有道理,這只是小錢,打算就這么辦時,突然起了別樣的念頭,朝廷上有什么風吹草動,都是他最為關注的,既然有了這樣的變故,不妨去打聽一番為好。

  “先將來人安置好,你親自去辦,出去叫人與某備輦,再備上一份禮。”他將到口的話換了,管事的什么也沒說,應承了一聲就退了下去。

  “去州衙。”坐上肩輿,他吩咐了一聲,就閉上眼睛開始養神,這事表面看上去沒什么蹊蹺,可他隱隱覺得不那么簡單,只有親自走上一趟,才能放心。

  泉州州衙離這里并不遠,而他看起來同衙中眾人很是熟絡,只在輿上露了一個臉,就被抬進了府中,一直停到了后堂。

  “海云來了,正好來看看本官這幅字寫得如何?”

  堂中書案之后站著一個翅帽官員,正是這泉州城中主事,知泉州田真子。

  “太守這字又精進了,筆法峻秀,越發顯得不俗。”

  他走過去看了看,一張宣紙上寫著“靜極思動”四個大字,笑著夸贊了一句。

  “你呀,這溜須拍馬的功夫才是真的精進了,過去坐吧。”

  田真子搖搖頭,他今天的感覺很不好,寫了幾遍都不滿意,這幅也是一樣,心里不靜,又何如寫得出靜意,這個人半宋半蕃,胸里的那點墨水也是半吊子,比他的大哥遠遠不如。

  “你不來,本官也要去府上找你。”

  剛一落座,田真子的話就讓他陡然一驚,心知還有下文,便沒有開口相詢。

  “朝廷已經決定了,撤了明州市舶司,轉而于瓊州開埠,主事之人是戶部侍郎曾唯,此人嘛,本官也不熟。”

  田真子的話信息量很大,讓他一時沒有消化過來,明州司歲入不高,裁撤也是應有之義,可為什么,要設一新司,還是在瓊州那種地方。

  “此事已是定局,曾唯當日就出了京,這會只怕早就到了。”

  看他的神色,田真子也知道他想打什么主意,一出口就直接斷了他的念想。意思很明確,這件事既已成定局,就不可能從朝堂上去想辦法了。

  “朝廷給了他一年的功夫,要他交上七十萬瑉,如果到期不足數,或許還有變數,你的來意也是此吧,本官能說的都說的,余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田真子說完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茶,卻沒有往嘴上送,他知道這是送客之意,也不啰嗦,起身就施了一禮,準備出門而去。

  “慢著,將那幅字帶回去,寫得不好,你將就看吧。”

  還沒邁出腳,背后就響起了一個聲音,他詫異的收起那張紙,這上面除了四個字,既沒有落款也沒有蓋印,哪有這樣子送人的,可一看對方認真的神情,他還是卷了起來,再次拱手謝過。

  “多事之秋啊。”田真子將他送出后堂,站在階前悠然嘆道。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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