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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海峽

  江陵府巍峨的城墻上,七十多歲的寧江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荊湖宣撫大使高達凝神而立,身邊幾個屬吏向著遠處眺望,一部花白的胡子在他頜下隨風輕拂,他卻兀自不覺。

  “大帥,來了,來了!”一個屬吏指著前方喊道,雖然稱不上老眼昏花,可也不像年輕時那般敏銳了,高達的視線里,那個方向升起了陣陣煙塵,下屬說得沒錯,正是大軍行進的跡象。

  說是萬余人,在經過了建康戰事后,一路跋涉到這里,也不過七千之眾罷了,大江被韃子封鎖著,他們是繞道江西從荊南轉過來的,幾千里的路走過來,早已沒了當初出京師的趾高氣揚,原本簇新的衣甲也失去了顏色,看上去和普通禁軍并無不同。

  “走,下去迎迎。”高達吩咐了一聲,帶著人拔腳就下了城墻,來者雖然是接自己的舊職,可他身上帶著殿前都指揮使的高銜,比自己也就差兩級,親迎并不算丟份的事。

  “怎敢勞動老帥到此,豈不是張某的罪過。”盡管沒有打出儀仗身后也沒有帥旗,高琚馬上的張彥一看到城門邊上那個精神矍鑠的常服老頭,立時就滾鞍而下,

  當年高達出掌殿前司時,他還只是個小小的一部虞侯,這是鐵打的資歷,別說現在位還在其下,就是超過了去,也是個晚輩。

  “不錯!這兵帶得,沒叫老夫失望。”高達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贊賞之情溢于言表。

  “重歸老帥麾下,張某之幸也,日后還望不吝賜教。”印象中的嚴格苛刻沒有了,張彥只覺得同自己想像的完全不一樣,這樣的上官好,做起事來也有勁,要是弄個文官來,他還不如回京師呢。

  這點心思沒能逃過高達的眼睛,自己的事自己知,這把年紀了,還能撐多久,只有天知道。現在隱隱有風聲,說韃子又欲興兵,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才調整了荊湖的主官,打量了一眼身旁的張彥,這付擔子自己也該交卸了。

  一江之上,占據著半個荊湖北路的行省平章阿里海牙早已回到了治所鄂州,因著糧草供應的需要,潰軍開始慢慢向這里集中,也免了再轉運一番的損耗,以及增加各州府的負擔。

  此刻,新取的幾個州都在他的轄下,上面沒有了大帥,一應事務就壓到了他的頭上,其實這些地方只是換了個旗號,多數都是原官留任,就連照例要派出的達魯花赤也毫無跡象,阿里海牙很清楚,這是因為大都那邊還不知道他是不是能保得住手里的地盤。

  為了查證宋人的意圖,大把大把的探子被他派了出去,多方打探之下,宋人似乎沒有要收復失地的打算,幾處要地都沒有兵力集結的消息,江淮統帥李庭芝返回了建康府,松了一口氣之余,他將重點轉向了大汗特意囑咐的事情上。

  這方面就談不上進展了,別處得來的消息都沒有發現宋人有新的武備,建康城里派去的人數最多,可到目前為止,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這是很不尋常的,宋人通常沒有什么防范意識,他派的那些人又熟識當地語言,照理不應該有事才對。

  說實話,從自己掌握的消息來看,宋人不太像有利害兵器的樣子,如果不是大汗的嚴令,他根本不會浪費人力去查探這個,那二十多個都是好手,如果折損了有些可惜。

  好不容易將需要他決斷的那些繁瑣文書簽完,阿里海牙站起身正想著出去轉轉,一個親兵就跑來向他附耳報告了一個消息。

  “喔,你先去看著,某隨后就到。”親兵的來報讓他喜憂參半,人是回來了,可僅僅回來了一個。

  進屋之前,阿里海牙隔著窗子瞅了瞅那人的情形,看上去有些狼狽,不知道穿著哪里偷來的漢人衣衫,神色有些不安,面上帶著畏懼之色。

  “平章,屬下差一點就見不到你了!”剛一現身,那人就撲到了他的腳下嚎啕大哭,阿里海牙擺擺手制止了親兵的動作,任他扒著自己的靴子發泄了一通。

  “扶他坐起,拿些吃食來。”等這人收了聲,他拍拍那顆亂蓬蓬的頭顱向親兵吩咐了一聲,既然人已經回來了,不管發生了什么也不急在這一時。

  阿里海牙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就連那人主動想要開口,都被他制止了,感動之余,那人只能狼吞虎咽地盡量加快了速度,在吃完了眼前的食物又喝下茶水后,阿里海牙才停下腳步望向了他。

  “出了何事?你的部屬呢。”聽到平章的問話,那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解開褲腰帶,從里面拿出一卷紙來。

  屋里的光線很暗,阿里海牙接過來走到了窗邊,這上面都是些口供記錄,他一張張地翻看著,越看越是疑惑,不是沒有消息,而是消息太多了,看上去不知道真假,幾乎每個人說的都像是在編故事。

  “他們都自稱是親眼所見,可屬下們拼盡了全力也查不到任何實物,為此驚動了宋人,一路追殺之下,只余了屬下一人逃了回來,其余的不是死了就是被抓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逃亡的日子,那人說得泣不成聲,阿里海牙抬起頭來,這又是個麻煩。

  “你是說這些消息都查證不到?宋人如果有,會將他們藏得一點風聲都不露,使了銀錢也不行?”阿里海牙有些不相信,別說宋人了,他這鄂州城中的那些大小官吏,只要舍得錢財,相信大部分人都能買通,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回想了半天最后還是搖了搖頭,他們一行人真的是什么法子都用過了,建康城中幾乎一處沒落下,這么大的事物,如果真的存在,絕對逃不過這樣的搜尋。

  “帶他下去清洗清洗,好生歇息,此事不得對任何人露出口風。”見問不出什么了,阿里海牙擺擺手讓親兵將他帶了下去,這樣的結果,他這里都通不過,送去大都又有什么用呢?

  按照這人的描述,他們用的法子已經是能想出來最好的了,就算自己去做也不過如此,那些被綁架的百姓不可能全都說假話,有些口供也能相互映證,這就說明他們的確看到了實物,描述上或許會有些夸張?又或者那事物并不在建康城中?阿里海牙在心中暗暗地揣測著。

  回家里轉了一圈,劉禹第二天又趕到了瓊崖市,提著一大堆頭疼腦熱的藥丸就上了路,這一回很正常,蘇微沒有驚訝,只是心里有些失望。

  將手里的東西連同說明交給郎中,他就同姜才出了城,沿著城外的田壟一路走過去,地里的稻子已經長出了青苗,東一團西一團的沒有章法,他不懂農事,不知道是古人的成法還是人的問題。

  “城里糧草夠嗎?”。看到青苗,劉禹便隨口問道。

  “人數不多還行,再多就不夠了,這里的人口少,田地也少,每年自產都不足用,還得靠外面調拔。”姜才看了看他們前面是碼頭的方向,不明白為什么要去那里。

  堪稱簡陋的碼頭上沒什么人,港口里也沒有什么船,一條長長的木制棧橋孤獨地架在海水中,劉禹往海峽看去,和上次來的時候差不多,有一些船只行駛其間,不過都是向著陸地的那一邊。

  “像上回那種大食的商船,平日里見得多嗎?”。劉禹看著空蕩蕩的港口問了句。

  “不多,還未到時候。”姜才搖搖頭。

  “喔?怎么說。”劉禹好奇地問道。

  “某問過,說是舶風還未起,再過一兩個月,那里的大小船只就會穿梭往來,熱鬧非凡。”姜才指了指海峽的方向。

  舶風是什么?姜才自己也不甚清楚,劉禹作為后世的大學生大致能猜到了一些,多半是指的季風和洋流吧,當然這也沒什么,知道大致到來的時間就好了。

  接下來,他向姜才透露了自己的想法,掌控眼前這條海峽,理由嘛,財計這一條就足夠了,姜才到現在也沒有行招募之舉,一是島上人口少了收,耕作都不太夠,二來就是錢糧沒有著落。

  “瓊州巡檢司有些小船,不過杯水車薪,想要封鎖這么長的海峽,力有不逮啊。”姜才并沒有什么異議,既然是通過朝廷所設,那就是正經的差遣,怎么做都有理。

  “這方面我去同少保說,他掌著海司,瓊州水師也算得他麾下,應該會有辦法,你試著去陸上招招,看看有沒有愿意的,流民、走投無路的農人、漁民皆可,錢糧不必擔心。”

  劉禹有句話沒說出來,既然元人都開始招募海盜了,他為何不可?這種事是此消彼漲的,讓張瑄去牽線,先行下手,這種亡命徒,有些事情讓他們去做更為便利。

  “那崖賊呢?”姜才見他一直提的都是海面上,不禁開口問道,剿匪才是他的正經職事,他心里還是不太愿意長時間呆在這個島上。

  “攻心為主吧,夷人也有生熟之分,多利用他們,你手里控制著鹽、鐵等物,誘之以利,再動之以勢,都是窮苦人,冥頑不靈者重點打擊,安份守已的也要一視同仁,不要一味地欺壓他們,那樣與韃子有何區別?”

  姜才點點頭,道理他是懂的,只是沒有劉禹說得這么清晰,有了思路,下面的事情就好辦了,兩人見事情談得差不多了,正欲準備一起返回,就見一個騎兵飛馳而至。

  “婦人?”聽了親兵的稟報,姜才有些詫異,夷人裝束的婦人找自己?會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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