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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政事堂

  臨安府城南的大內被一道和寧門與各街坊分隔開來,同南渡以前的京師汴梁一樣,這座在歷史各朝中都算得上規模很的皇宮同時也變得十分地“親民”。天子被百姓親切稱為“官家”不是沒有道理的,每當重大的節日僻如“上元”“圣壽”等都會登上這城樓與民同樂,讓普通百姓也能一睹天顏。

  自“中書設于禁中”以來,政事堂與外朝一起,都被圍了進去,傳統的東華門距離有些繞,于是而這和寧門的開啟,原本也是為了讓入內的宰執相公們能有一個更便捷的出入之處,自后便成為了定例。

  從自家一路行來,到了這禁門外方才下了乘輿,門前全副武裝手執兵刃的御前諸班直軍士不敢直視他,都叉著手低下了頭去。陳宜中非常享受這一刻,踏著優雅的步伐,年僅四十五歲的柄國宰相帶著屬吏走進了禁中,而大宋權力中心所在的政事堂,離此已經不遠。

  這是一座算不得雄偉的建筑,論制要比宮內最的崇政殿矮上三重,總共分為四廂,他的那一廂又是其中最的,卻勝在清幽,離著議事的大堂還有十余步的距離。走進自己的房間,這里早已經被吏們打掃地一塵不染,盡管如此,斑駁的窗門等處還是將它的老態盡顯了出來。

  官家上一次撥款修繕還是在端平二年,正逢著滅金的大勝,舉朝歡慶之下,當時還算年輕的理宗皇帝也變得格外地豪氣。一轉眼,又是四十多年過去了呀,陳宜中感慨著走向書桌前,房中設有軟榻,那是為優容老臣所置的休息之用,而他還用不著這個。

  為了驅散關了一夜的悶氣,門窗大開著,將院中的竹影照了進來,軟榻上方的墻壁上掛著“方正持重”的題匾,那上面是理宗的御筆,而當時坐在這間房里的那位喬行簡喬相公,活了八十五歲,會不會就是在這張桌前接到了北伐慘敗的軍報呢?陳宜中端坐在椅上,思緒出現了片刻間的浮亂。

  房中屬吏們各自開始忙碌起來,一撂一撂地報表奏章被人抱了進來,過了一會,宮中的供備庫使帶著幾個黃門抬來了一個巨大的冰盆,上面放著一座霧氣流動的冰山,就算是在這皇宮大苑之內,這么形制完好的大冰塊也是不多見的,可想而知定是圣人的特意交待。

  冰盆帶來的清涼之意徹底驅散了房中最后的那熱氣,在征得了陳宜中的應允之后,窗戶被放了下來,貼著薄如蟬翼的明州貢紙,房內的光線并不會感覺有多暗,而涼意卻陡然增加了幾分,讓人只覺得心曠神怡。

  和前朝的那位喬相公一樣,陳宜中現在最著緊的那是那份軍報,按他的估計,宣使此時也差不多應該辦完事了,回報的軍馬不到這一刻就飛馳在官道上,比起前任要得意的是,他早已得知了戰事的結果,所差的不過是大而已。

  “王相他們到了嗎?”勉強批閱了幾份奏章之后,陳宜中放下筆,將一個房中執事叫到身邊,年青的直舍輕輕地搖搖頭,陳宜中早就想到答案,只不過想再確認一遍罷了,那兩個執政都比他大上十多歲,自然不會像他這般來得早。

  “你去宮門處候著,若是他們來了,就回來稟報一聲,若是......有外地的信使到了,也接下來,不必再讓值守的軍將過問,明白嗎?”陳宜中得有些含糊,直舍聽完卻很肯定地頭,然后恭身而去。

  左丞相兼知樞密院事王熵所居的保民坊大宅內,已近六旬的老相公素來醒得很晚,沒有大朝的日子,更是差不多要近午時了才會起身前往辦公。而今日卻有些不一樣,就在陳宜中還在前往政事堂的路上,王熵已經身穿常服坐在了書房內。

  他的手上拿著一封信,來信之人正是被他舉薦的宣慰副使、禮部侍郎陳景行,信使到得很早,王熵屈指一算,就知道他是趁夜趕到的臨安城,一直等到城門大開,方才隨百姓入的城,從這一上來,陳景行還是很得力的,不愧是他親自擢拔的干員。

  信寫得很長,不但寫出了他們對于戰果的核實情況,也事無巨細地詳述了一行人在建康城的各種遭遇。看得王熵微微含笑,沒想到,這其中還有巡查之時被人脅持,最終被權守劉禹帶著人在江上救出的一番曲折。

  給父親大人見禮。”過了一會兒,門簾挑動,王公子舉步入內,站在當中,朝著書桌之前的王熵長揖一禮,聽到他“嗯”了一聲,王公子才站起身,看了看自家老父顏色還不錯,就知道他心情很好。

  “可是陳侍郎來的信?”王公子耐心地等他看完,這才輕輕地出聲問道。

  “嗯,你來得正好,也拿去看看。”王熵將手上的信遞了過去,他這個兒子天份還是有的,自就生得聰明伶俐,而志向也不,頗以“王雱”之稱,想起那個早夭的天才,王熵不禁搖搖頭,做人太聰明了也許并不是什么好事。

  王公子靜靜地看著信,前面的那些都被他一目十行地掃了過去,只是讀到了兩人下車伊始,就在碼頭上起了芥蒂,雖然只是一場風波,卻讓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異樣,不由得“咦”了一聲,以至于再看到脅持一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你看出有何不妥了么?”王熵端起桌上的一杯清茶,茶水已經放置了一夜,微有清苦之味,這是他的養生秘決,只是夏日里不能放太久,那樣反而會招致病害。

  “從這信中看不出什么,兩人應該是素不相識,不應該有什么嫌隙,倒像是那子想要在黃器之身上博個清名,故意為之。可笑這位素以清介耿直為著,如今也會為人所趁,此信應該是在正式奏報之前進的城吧?”王公子抖了抖信紙問道。

  王熵頭,如果正式的表章到了,應該會有人來請他前去議事,現在沒什么動靜,明那表章還在路上,只不過這信既然都已經到了,表章也就不會太久了,不定,此該就已經送進了禁中,想到這里,王熵站了起來,召手叫來家仆,準備要更衣入朝。

  “名為劉禹的那人,你查到什么了嗎?”換好朝衣出門前,王熵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停下腳步轉頭朝身后兒子問道。這人的動靜搞得有些大,已經引起了各方面的注意,王熵現在急于確定的是,他是不是陳宜中的人。

  “十分蹊蹺,兒子動用了所有的關系,也只是查到此人出自常州,在此之前卻無一人聽過他的名字,何時入的汪公之幕,都不太清楚,吏部備檔也只有短短一行字,還是數月前依汪公保舉所錄,有多可信就不得而知了。”

  “知常州趙與鑒已經拘押回大理寺,他是宗室不好輕易處置,你持某的名刺去會會看,若他也毫無印象,那這事就有些意思了。”王熵吩咐了一句,不再停留,擺開儀仗就此出門而去,只留下王公子站在庭中若有所思。

  政事堂的廂房內,陳宜中慢慢地看著那封表章,送書前來的那位直舍站在旁邊,屏氣凝神地等候著指示。這一趟跑下來讓他累得面上帶汗,直到在這個天然冷氣的房中才涼下來,陳宜中留意到了他的樣子,將一杯涼茶推給了他,直舍卻沒想到有此待遇,當下感激不已。

  “來使只攜了此章?沒有帶來什么別的。”陳宜中體貼地等他喝了一口,才放下手中的表章問道,這個奏書是三位使者聯名所上,所有的結果也都是中規中矩沒什么可的,本來這應該正中他下懷才是,可是黃鏞沒有傳信回來,讓他有些不踏實。

  “回稟相公知曉,屬下特地問過,來使確實只送來了這份表章。”直舍聽到他的問話,不敢怠慢,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在腦中回憶了一番,確信自己沒有什么疏漏的地方,這才恭恭敬敬地正色答道。

  這個黃鏞,陳宜中揮手讓他先行退下,自己坐在那里看著桌上的表章出神,要不是手上實在是沒人,他也不會讓這位同窗跑這一趟。如今結果出來了,卻是正式的奏對格局,后面的事情一無所知,讓他心中有些沒底,偏偏這時候,該死的清高病又犯了。

  “陳相,遣使的表奏到了么?”正思慮間,門外的簾子被人掀了起來,王熵的面容現了出來,跟在他后面的,正是那位號稱“不倒翁”的留夢炎留相公,兩人一前一后,就這么走了進來。

  “可巧了,剛剛才到,正要遣人前去知會二位,來得正好,不妨就在我這處先行商議一番,拿出個章程來,才好進宮去見太皇太后。”陳宜中長身而起,笑著向王留二人打招呼,邊著話,人已經走出書桌,迎向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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