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城內的小廣場上,被一群禁軍圍成了一個大圈,當中的一個人正在耍著什么東西,劉禹站在城樓的高處,面帶笑意地看著下面的熱鬧情景,時不時地歪頭和一旁的小蘿莉聊上兩句。
“來!”金明大喝一聲,手上的棍子已經舞成一團光影,將他嚴嚴實實地遮擋了起來,幾個禁軍聽到他的叫喊,各自抬起一桶水就朝著他潑了過去,水花打在那光影上,四處飛濺著,近處看熱鬧的禁軍被水點打得滿臉都是。
“好!”隨著金明一個收勢,那光影一瞬間便消失了,仔細一看,以他身體為中心的一個小圈子內的地面上竟然是干干的。與周圍圈外的濕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劉禹和大伙兒都忙不迭地拍手叫好。
露了這么一手之后,金明將看熱鬧的禁軍趕走,提著那根一頭粗的白色棍子就上了城樓。這棍子的造型很奇怪,粗的那一頭上面有很多孔,細的一端上面有著一圈圈的螺紋。
看著金明耍了一圈汗不出氣不喘地輕松上樓來,劉禹心中很是佩服,這根棍子是他在后世訂做的,用的名義是做一根客廳用的那種落地式掛衣架,細端的那頭就是直接能旋進鑄鐵底盤的螺絲口。
而粗頭的這一端上面的孔,其實也都是螺絲口,等金明走過來,劉禹提起放在腳下下的一個編織袋子。里面裝著一根根的尖頭鋼棍,尾端也是一圈圈的螺紋,他拿出一根,讓金明扶住那根棍子,就將螺紋的一頭旋進了粗頭上的螺絲孔中。
“這是?”看著手中的棍子突然變成了一枝長戈,金明有些不解,劉禹也不解釋,將袋子扔給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金明打開袋子,看到十幾根一模一樣的尖棍,頓時恍然,照著劉禹方才的樣子將尖棍全都裝在了粗頭上。
“好一把精鋼糧牙棒。”拿著已經混身長滿鋼刺的棍子,金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拿起來就想虛舞一番。嚇得劉禹趕緊退后,這東西可真不是吃素的,敲下去重甲也是一個稀爛。
金明呵呵一笑將這棍子收起,卻沒有交給自己的親兵,而是拿在了手中,看得出是真的喜歡。劉禹在心里鄙夷了一番,不就是一根掛衣架子,至于么。金明見他離得遠遠地,只好將棍子靠在城墻上,走到了他身邊。
“你覺得這方案可行么?”劉禹指著城外的羊馬墻,他準備就在這墻后,繞著它挖一圈地道,到金明這里來,主要也是為了商議這事,將棍子帶給他倒是順便而為。
“‘守城法’里載有此法,玉璧之戰時韋孝寬也用此法對付過高歡的圍攻。你若是決心如此,便命那些義勇漏夜施行吧,韃子那種挖法,到達外墻還需些時日,看如今這氣候,只恐挖出來也是一道小水溝。”
不得不說金明的確是個烏鴉嘴,城外的大營中,伯顏就在為了這排水的問題而頭疼不已。同時開挖的四道地道中,三條都被地下水所淹沒,余下的那條也好不到哪去,木板搭起的支撐上嘀嘀嗒嗒地冒著水,腳下的積水已經沒過了腳裸。
其余各門的情況和這邊差不多,這地道越往下水越多,到最后人都無法進入,只得被迫放棄,而為了能跨過護城河,又不得不盡量地挖得深,本來做這種事漢軍步卒都很樂意,認為畢竟不像攻城那樣有生命危險,可自從一條地道發生塌陷埋了幾十名軍士進去后,大伙就開始不樂意了。
在挖地道的同時,小規模的攻城也在進行著,可不管攻沒攻到城下,每天一到晚上那該死的聲音就會吵得人無法入睡,除非你用布塞入耳朵,可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倒底這聲音是怎么傳過來的,就連營中那些色目人都不知道。
特別是最近這些聲音已經越來越往純粹的噪聲方面發展,有時是慘叫,有時是巨響,有時甚至是凄厲的哭聲,在夜晚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伯顏第一次感覺到了無能為力,空有強大的武力卻沒有所用之地。
雖然營中暫時還沒有逃兵出現,但那些漢軍已經不再像往常那般士氣高昂,蒙古人也只是稍微好一些。可伯顏無論如何也不想因為這樣莫明其妙的原因退兵,他另可是被堂堂正正地擊敗在陣地上。
這些天,陸陸續續地又到了一些援兵,使得圍城的總兵力接近了二十萬,當年偉大的成吉思汗西征也不過如此了。自己還不到五十歲,不管怎么樣,伯顏都希望能打出一個體面的戰果,增加在大汗心目中的地位。
伯顏眼帶怒意地盯著遠處的城池,一段煩人的音樂之后,漢人的說書聲又一次響起來,管他精彩不精彩,他只希望再也不要聽到這個。懦弱,卑鄙,這些人只敢用這種陰損的招數來對付自己的大軍,卻不敢出城一戰,伯顏在心中用自己僅知道幾個詞暗暗罵著。
劉禹聽不到伯顏的心聲,盡管他很可能就在伯顏詛咒的那個方向上,西門內的義勇已經被招集起來,每人發了一把后世的那種普通鐵鍬,只等吃過晚飯,夜色漸濃之后就出城去挖壕溝。
“知道么,城中出了一件趣事。”小蘿莉神神秘秘地說道,只有在這個時候,劉禹才覺得她像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子,啰嗦而且喜歡八卦,充滿了小孩子的好奇,不再是那個戰場上的冷面射手。
“喔,何事讓你這么感興趣?”劉禹望著準備要開挖的那個地段,突然想到自己應該再開一臺挖掘機來,那樣速度會快上很多。當然,臨敵沖陣那種事情,如果不是形勢太危急,打死他也不會再做了。
“顧大家最近天天都去慈恩局為傷兵們演奏,此事已經傳得街知巷聞了,人人都說她此舉是菩薩心腸。”小蘿莉低聲地贊嘆道,眼里有著一種感動。劉禹的眼中出現一個舉著十字架的西方婦人,用無上的慈悲的眼神俯看世人 “喔,等等,你說什么?誰。”劉禹本來聽得不甚在意,只是她說的那個名字讓他一愣,自從那天之后,他再也沒見過顧惜惜,原以為她會生氣,可人家不但照常天天去廣播,現在還主動慰問傷員,倒讓劉禹覺得自己是不是過份了點。
他雖然并不介意再找一個床伴什么的,可在這個城中,目前的形勢下,劉禹不想和女人發生什么,更別說是愛好興趣完全沒有交集的這種。想起那天顧惜惜托她的婢女送來的東西,劉禹暗嘆一聲,還真是個倔強的女子。
慈恩局是個什么樣子劉禹很清楚,盡管實施了各種清潔和消毒措施,那里對于一個女子來說還是顯得不堪入目。顧惜惜能每天都去而且是一間病房一間病房地做表演,已經是很難能可貴的了,這不僅需要勇氣,還得放下臉面。
“你從親兵中選幾個人,就守在慈恩局,防止顧大家被人滋擾,有那等動手動腳的,只管拿了。”想了想,劉禹還是不希望她的一片善心碰上不好的遭遇。
“無需如此吧,我聽說那些傷員待顧大家如同神仙一般,多看上一眼都不敢,哪有你說的那般不堪。”雉奴聽到這個命令,疑惑地看著劉禹,這么煞有介事地安排,不是讓人嚼舌頭么。
劉禹發現自己又是在用后世的思維思考問題,這時的道德力量仍然具有強大的約束力,遠不是失去信仰的自己那一代可比。劉禹搖搖頭不再說話,在他的視線中,城中各處升裊裊的炊煙,一股米飯的香味升騰在城池上空。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廣播中傳來顧惜惜的呤唱,如泣如訴,就像那張帶著哀怨的精致面龐。
集慶路上的“如家快捷酒店”包房內,蘇微哼著歌兒走進劉禹的那間房中,準備和往常一樣幫他打掃,順便洗洗衣物。劉禹的房間中東西不多,茶幾上放著幾個空啤酒罐子,邊上還有一個空煙紙盒以及滿煙灰缸的煙頭。
蘇微搖搖頭,她倒也不是很反感男人抽煙,只是不喜歡那些人抽得太兇,搞得整個房間都是一股煙味。將那些垃圾掃進黑色的袋中,她拉起窗簾打開了幾扇窗戶,讓屋外新鮮的空氣吹進來。
一個單人沙發上堆放著劉禹換洗下來的衣服,蘇微一件一件地拿起來,都不知道自己的這個老板有多喜歡漢服,除了短褲背心,其余全是這類,蘇微提起一件長衫抖了抖,突然從里面掉出一張紙來。
這是一張粉色的毛邊紙,對折著像是一張卡片,蘇微撿起打開它,一股奇特的脂粉香味撲面而來,不知道為什么,她腦海中突然就浮現出一個古裝仕女的身影,就像電視上演的那種樣子。
這張紙上只寫了簡單的一句話,像是一句古詩,既沒有題頭也沒有落款,手寫的毛筆字字跡絹秀,十分漂亮。
“十四萬人齊解甲,寧無一個是男兒。”
蘇微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