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劍宗的山水邸報,放在云蒸山那邊,暫時由種秋負責。
以后的鏡花水月,被崔東山放在了綢繆山,而不是風景最好的祖山,或是距離渡口最近的云蒸山。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仙都山是劍修煉劍處,云蒸山武夫學拳地,兩者都很純粹。
崔東山笑道:“種夫子,你是賬房先生,不如翻翻賬簿,好讓我先生在內的上宗老祖們,心里有個數。”
說出來,讓大家開心開心。
宗門慶典,不比一般金丹修士的開峰儀式,前來道賀的,往往都是財大氣粗的宗字頭門派,往往出手闊綽,賀禮分量不輕。
臨近宗門的山下王朝國家,加上藩屬門派仙府,各路山水神靈,為了面子上過得去,幾乎都會咬咬牙,給出一份不跌份的禮物。這也是寶瓶洲那邊,婁山黃粱派與云霞山當鄰居的為難處,實在是觀禮次數多了,只出不進,等于是經常主動送錢給云霞山,形若藩屬山頭,既憋屈,顏面無光,又傷財庫的家底。
一些個仙家門派,尤其不地道,還會專門安排讓人“唱名”,直接報上賀禮內容,幾顆神仙錢,給了什么天材地寶、奇珍異寶,都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在觀禮慶典上邊公開,說得一清二楚,比如…皚皚洲趴地峰,由于火龍真人收徒本事極高,就經常舉辦慶典,傳聞每次慶典結束,德高望重的火龍真人經常親自送客下山,老真人神色和藹,都要詢問對方一句,最近家里是不是遇到困難了。
種秋笑著點頭,從袖中摸出一本賬簿冊子,“此次青萍劍宗舉辦宗門慶典,從發出第一封邀請函起,時至今日,最近這段時間里邊,密雪峰貴客如云,不算皚皚洲劉氏父子、玄密王朝的郁先生,他們三人是今天臨時登山觀禮,密雪峰并未安排住處,其余三十二位貴客,迎來送往的開銷,加上今天祖師堂的茶水、瓜子,總計七百二十兩六錢銀子。”
黃庭還好,當年太平山各類典禮,她都是看客,就跟先前陶劍仙的說法差不多,只需要她坐著打瞌睡。
但是福緣深厚的黃庭,修行路上,她再不用計較神仙錢,還是知道“七百二十兩銀子”,到底是怎么個概念。
葉蕓蕓卻是蒲山云草堂的一把手,這位黃衣蕓再喜歡將庶務丟給檀溶、薛懷他們全權打理,不具體經手,都還是要她過目、點頭批準的,故而葉蕓蕓極其清楚一座仙府門派舉辦典禮的開銷,為客人們安排下榻之地,光是日常待客的仙家酒釀、茶水,農家修士精心培植的瓜果,每天就是一大筆錢,再就是舉辦一場場鏡花水月,消耗的宗門靈氣,是需要用砸錢硬生生砸出來的山水畫面,再加上一些觀禮修士,總不能到了蒲山,就把他們丟到一個靈氣稀薄的“無法之地”吧,豈不是耽誤了他們的修行,這就又需要云草堂預先揉碎一大堆的雪花錢,在各處仙家宅邸、螺螄殼道場,事先“澆灌”靈氣,營造出一座座益于修行的山水形勝之地,按照山上的說法,地仙修士的一個呼吸都是神仙錢,確實不是開玩笑的,當真都是錢,此外還要準備一些慶典結束、客人們能夠帶下山的回禮,都需要山上賬房財庫,早早去地方王朝或是別家仙府采購一些極具特色的雅致禮物…一場觀禮,前前后后,林林總總的開銷,加在一起,動輒就是一筆天文數字的神仙錢,一旦真要講究宗門顏面,扣去賀禮收入,甚至都會有入不敷出的可能。
結果青萍劍宗倒好,就花了七百多兩銀子,一顆雪花錢都不到!
陳平安繃著臉,還有那六錢銀子,種夫子你是怎么算出來的,這就有點過分了啊。
韋文龍感慨不已,同樣是賬房先生,學到了學到了,種夫子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一鳴驚人。
不愧是舊藕花福地的南苑國國師出身,精打細算,韋文龍自嘆不如,下次落魄山再有開峰典禮,務必更上一層樓。
種秋翻過第一頁賬簿,接下來就是這場慶典的賀禮收入了。
大泉王朝這邊,禮部尚書李錫齡要比老將軍姚鎮和府尹姚仙之,后到密雪峰,除了隨身攜帶的八十顆谷雨錢,大泉皇帝姚近之還主動與青萍劍宗承諾一事,未來大泉王朝在國境和藩屬國內,每發現一位劍修胚子,就都會立即送往仙都山修行練劍,煉劍一事所需錢財,都由大泉戶部負責給錢,如果仙都山這邊愿意將劍修收取為諸峰親傳弟子,當然是最好,如果覺得不合適,就讓他們打道回府,返回大泉,但是大泉皇帝陛下提出了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要求,這撥仙都山出身的劍修,將來修道有成,必須下山擔任大泉王朝的皇室供奉,或是邊軍的隨軍修士,期限是最少一甲子光陰。
作為大泉皇帝的親弟弟,如今還擔任蜃景城府尹的姚仙之,其實他也是第一次知曉此事。
他終于有點明白,為何自己會在青萍峰祖師堂有條椅子了,除了與陳先生的私人友誼之外,將來這些大泉王朝出身的劍修,陸陸續續進入青萍劍宗,那么自己就是他們的靠山了?
陳平安以心聲笑著打趣道:“你小子現在后悔還來得及,青萍劍宗與大泉王朝是盟友,祖師堂里邊怎么都會有張座椅留給你們的,換個人坐,一樣是坐,所以你要是覺得麻煩,臉皮薄,擔心自己無法勝任這個位置,我可以幫忙跟崔東山商量一下,等過幾年,再讓你們皇帝陛下舉薦別人。如果不嫌麻煩的話,你就大大方方坐著,反正我只是落魄山的山主,又不是青萍劍宗的宗主,以后遇到了爭執,你該怎么吵就怎么吵,不用怵崔宗主,我至少可以保證一件事,你以后在這里,不管跟誰,吵得再兇,都不用擔心翻臉,將來瑣碎事肯定不會少,可后顧之憂是沒有的。”
姚仙之聚音成線,調侃道:“陳先生,換了人,來坐我的位置,他們哪敢鬧,坐這兒,肯定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更別說據理力爭與誰吵架了,估摸著偶爾代替我們大泉來這邊參加議事,注定就是坐這兒當木頭人,還不是崔宗主說啥就是啥,這可不行,萬萬不行,再說了,我跟裴姑娘也熟悉,就像陳先生說的,關起門來吵得再兇,開了門,也還是自家人。”
姚仙之瞥了眼祖師堂唯一一幅掛像。
誰敢在這兒鬧?
宗主崔東山,是一位仙人,要知道那場大戰之前,玉圭宗的老宗主荀淵,也就是仙人境。
何況如今的首席供奉米裕,還是一位仙人境劍修,更是劍氣長城的那個米攔腰。
再者陳先生已經把意思說得很明白了,他是上宗祖師,還是崔宗主的先生,再加上陳先生與大泉的香火情,很多時候不用陳先生開口,就是一種對大泉王朝的無形偏袒。
種秋繼續說道:“蒲山檀掌律,這次登山道賀,送出了兩張地契,是兩處距離蒲山較遠、距離仙都山最近的飛地,按照最保守的估價,至少價值五六百顆谷雨錢,完全可以作為金丹修士的開峰道場,至于能否開辟為兩座較小的仙家渡口,暫時還需更進一步的細致考察。”
葉蕓蕓笑道:“檀溶事先找我商量過此事,按照我個人的意思,其實是拿出一張地契就可以了,但是檀溶跟薛懷都覺得不妥,用了個好事成雙的理由,我當時還想說點什么,檀溶就又開始擺出一副‘山主你再廢話半句,老子就辭去掌律’的架勢要挾我,沒轍,由他去,反正蒲山掙錢一事,從來都靠他們,他們不心疼,輪不到我指手畫腳。”
賈晟感嘆道:“貧道之前還不敢妄言什么,擔心是自己是井底之蛙,見識不廣,聽到葉山主這番誠摯之言,終于可以萬分確定一事,蒲山的風氣,與我們落魄山和青萍劍宗,天然親近,故而咱們雙方結盟,真就是水到渠成,天作之合。”
如果“好話”止步于此,也就不是那個馬上去某座私人書院開課授業的賈老神仙了。
“貧道不會說話,要開口說話了,也是直來直往,頂不會察言觀色的,先前對蒲山云草堂,了解不多,只覺得是葉山主一人,是那頂梁柱,獨自挑起了所有重擔,現在才知道,原來蒲山這邊,多有擔當人,不缺豪杰,胡說幾句肺腑之言,多有冒犯,還希望葉山主恕罪個。”
議事堂內鴉雀無聲。
好像賈老神仙但凡開口,都有一種獨有的氣勢。
葉蕓蕓只得抱拳笑道:“過獎。”
種秋翻過一頁,笑道:“玉圭宗那邊,賀禮是八百顆谷雨錢。”
陳平安忍不住問道:“多少?”
“谷雨錢,八百顆。”
種秋說道:“除此之外,云窟福地那邊,少主姜蘅口頭承諾一事,不過沒有紙面契約,他們福地那邊,會在五百年內,將黃鶴磯和硯山兩處的收益,全部交給我們青萍劍宗,作為姜氏福地自家一姓的賀禮,跟玉圭宗沒有關系。按照姜少主的說法,這是父親下山游歷之前,就已經在姜氏祠堂那邊通過了這項決議,無人有任何異議。”
小陌有幾分自慚形穢,這位只聞其名未見其面的落魄山周首席,委實是大氣。
老真人梁爽,指玄峰袁靈殿,太徽劍宗劉景龍,金甲洲大劍仙徐獬,都是幾顆谷雨錢不等,其實這才是山上觀禮的常理。
其中鐵樹山,仙人果然,極為客氣,拿出了兩件私人珍藏的法寶作為賀禮,一件是替鐵樹山給的,一件是他的個人道賀。
崔東山嘿嘿笑道:“可惜我們那位魏海量不在山上,不然劉宗主難稱酒量無敵。”
裴錢不說話。
魏海量這個綽號是怎么來的,她心里最有數。
藕花福地畫卷四人,裴錢最親近的,除了朱斂,就是那個“自稱酒量極好,然后一杯就倒”的魏羨了。
這還是因為后來到了落魄山,裴錢與老廚子相處久了的緣故,真要說一開始的關系,當年黑炭小姑娘還是跟魏羨最好。
而且當年離開藕花福地,共同游歷桐葉洲,也數魏羨帶著裴錢出門閑逛次數最多,不敢說次次滿載而歸,畢竟那會兒魏羨也窮,兜里沒幾個錢,但是保證小姑娘吃得小肚子滾圓,一路打飽嗝。
所以如今看待魏羨收取的嫡傳弟子,小姑娘柴蕪,裴錢也是不一樣的心態,其實柴蕪現在喝的仙家酒水,都是裴錢自掏腰包。
然后就是裘瀆,因為老嫗先是觀禮客人,繼而成為祖師堂供奉的,所以先前她偷偷摸摸走了一趟舊龍宮遺址,結果在新任東海水君王朱的眼皮底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取出了一小部分龍宮舊藏寶物,除了三件壓箱底的心儀物件,會被這舊龍宮教習嬤嬤,拿來作為醋醋將來的嫁妝,其余全部拿了出來,裘瀆甚至都沒有給自己留下一件。
崔東山先前幫忙掌眼過后,估價六百顆谷雨錢。
同時由此可見,昔年一座大瀆龍宮的家底之豐厚,財力之可觀。
青同先前也主動找到崔東山,連同一件咫尺物,多是孤本藏書和一些秘寶,如果撇開幾件山上重寶不談,約莫相當于鎮妖樓舊藏的一成家當。
所以按照崔東山的說法,種秋此刻直接報了個數字,青同道友的賀禮,是一千兩百顆谷雨錢。
崔東山突然說道:“先生,庾謹那邊,自稱愿意拿出五成家底,當作賀禮。”
這還是鐘魁先前幫忙從中斡旋的緣故,等于是幫著胖子姑蘇登門“討債”來了,不然崔東山和小陌,一個只會堅決不承認有過這檔子事,一個只說根本沒出過海。
陳平安微笑道:“你才是下宗宗主,這種下宗事務,問我做什么。如果真要我說點什么,五成實在太多,三成、四成就足夠了。”
崔東山說道:“明白!”
最后便是劉聚寶和郁泮水這兩位“土財主”了,半點不讓人失望,稱得上是出手不凡,一給就是一條名為“桐蔭”的大型渡船,雖說算是皚皚洲劉氏和玄密王朝的共同賀禮,“桐蔭”渡船也非風鳶這種造價高昂、堪稱天價的跨洲渡船,但是品秩不低于落魄山的那條翻墨龍舟,故而航線可以囊括桐葉洲半洲山河之地,而且載貨量,還要勝出當年作為觀賞樓船的龍舟一籌,對于青萍劍宗而言,這等于是打瞌睡便有人遞來枕頭的好事,畢竟如今的浩然天下,品秩高的渡船,實在是太緊俏了,有錢都買不到,只要有這類渡船,就擁有了一只財源滾滾的聚寶盆。
崔東山看了眼裴錢,小心翼翼說道:“除了這艘‘桐蔭’渡船,劉聚寶和郁泮水,都希望大師姐能夠擔任皚皚洲劉氏與玄密王朝的記名客卿,大師姐愿意當供奉更好,只要大師姐點頭,雙方分別愿意一口氣給出六百顆谷雨錢和四百顆谷雨錢,如果是那供奉,谷雨錢數量就直接翻一番,而且他們雙方承諾,只是掛名為‘記名’客卿或是供奉,以后不用大師姐參加任何家族祠堂、或是玄密王朝的京城議事,大師姐至多是每百年之內,在皚皚洲或是玄密王朝那邊,露個面就可以。”
陳平安無言以對。
劉氏真是財大氣粗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不用猜,桐蔭渡船就是劉氏的家產,跟郁泮水沒半顆銅錢的關系,說不定連那邀請裴錢擔任記名客卿的“一千顆”谷雨錢,都是劉聚寶獨自一人掏的腰包,所以說有個“天底下最有錢”的有錢朋友,就是不一樣。
陳平安都想私下問那兩位一句,你們還收不收止境武夫了?
要說劉聚寶和郁泮水,作為極其務實的生意人,當然他們不是有錢沒地方花,是有一定私心的,劍仙徐獬與裴錢關系如此好,就是一個明證。
當年在金甲洲那邊,“鄭錢”在戰場上救下了眾多山上練氣士、王朝武將,這位沉默寡言的女子武夫,既年輕,出拳又狠,雖說戰功沒有曹慈那么大,但是不知為何,所有金甲洲本土人氏都發現了一件怪事,好像那個鄭錢,是與蠻荒妖族有那不共戴天之仇的,在從南到北、各處戰場上,她對敵出拳之狠辣,要比同樣身為純粹武夫的曹慈、郁狷夫,更加兇殘,很多時候,鄭錢簡直就是有意虐殺妖族修士,她經常一拳遞出,就是當場打碎對方的半截身子,或是故意打碎妖族修士的半顆頭顱,尤其是數位妖族地仙劍修,更是被鄭錢“專門騰出手來”折磨,曾經有一位傳聞去過劍氣長城半截城頭煉劍的年輕劍修,不幸被鄭錢找到,更是被裴錢一手“拔起”頭顱,當時一位身為護道人的元嬰妖族修士,被鄭錢以手掌開路,硬扛一記術法,不退反進,將對方當場劈成兩半,早已渾身浴血的女子宗師,就那么一穿而過。
金甲洲戰場上,從譜牒修士到山下軍伍,人人有仇,皆身負血海深仇,退無可退,故而所有人都在報仇。
但是鄭錢出手幫忙報的仇,在戰場上的金甲洲本土人氏看來,則無疑是最為痛快的,沒有之一。
可事實上,裴錢一個外鄉武夫,之所以在金甲洲如此出拳,兇狠到近乎變態,純粹就是她的一種無言泄憤。
就是你們這幫蠻荒畜生,害得我師父無法返鄉的。
按照崔東山的那個諧趣說法,如今金甲洲那邊每每提起先生,都會是一句,哦,原來是那位鄭宗師的師父啊。
所以先生和大師姐一起去別的地方不好說,但是在那金甲洲,肯定還是大師姐要更吃香些。
簡而言之,皚皚洲劉氏以后在金甲洲那邊做買賣,有裴錢破例首次擔任某個山頭的記名供奉、客卿,就是一塊極有分量的金字招牌。
裴錢說道:“可以,當供奉都沒問題。但是谷雨錢,青萍劍宗和落魄山對半分。”
其實劍仙徐獬之前已經跟她提過這茬,但是她沒有直接答應或拒絕,只說得問過師父。
崔東山馬上就要小雞啄米了,但是陳平安搖頭說道:“這筆神仙錢,你自己留著。”
裴錢赧顏笑道:“師父,我一個習武學拳的,留著這么多神仙錢做什么。”
陳平安笑道:“師父說了算。”
裴錢哦了一聲。
聽師父的。
先前在營建渡口那會兒,趁著先生不在,崔東山曾經問過裴錢一個問題。
當年大師姐在金甲洲,是不是就沒打算返回落魄山。
裴錢沉默許久,只是喝酒。崔東山非要大師姐給個答案,裴錢這才給出那個心中的真實想法。
只要師父不回落魄山,落魄山就不是她的家了。
她的言下之意,師父不在了,她的家就沒了。
只是這種話,崔東山至今都沒敢說給先生聽。
怕被大師姐記仇,更怕先生聽了傷心。
崔東山拍了拍手掌,“接下來還有第二場觀禮,我們先休息半個時辰。”
因為還有一個青萍劍宗金玉譜牒的開筆儀式。
陳平安與李寶瓶走出主殿,沒有徑直去往祖師堂大門外的那座廣場,兩人坐在門外的臺階上。
崔東山帶著裴錢去找那倆土財主。
曹晴朗和小米粒,當然還有賈老神仙,就在祖師堂里邊忙碌,要重新安排椅子。
會有一張桌案,擺放好筆墨紙硯,最早一位執筆人,要寫下青萍劍宗的首任宗主崔東山,名字,籍貫,師承,寫在青萍峰祖師堂的譜牒第一頁。
這個人當然是陳平安。
然后就是作為上宗掌律祖師的長命,為下宗掌律崔嵬在譜牒上邊題寫名字。
在這之后,才是崔嵬落座,負責所有被納入青萍劍宗的譜牒修士撰寫名字,米裕,種秋,曹晴朗…
之后就是拜師儀式,崔東山收取胡楚菱和蔣去為弟子,
崔嵬,收徒于斜回。米裕收取何辜為嫡傳,還有隋右邊收徒程朝露等等。
他們喝過了拜師茶,弟子們行磕頭禮,就算是山上的正式師徒了。
上山下宗的二代弟子當中,作為山主陳平安的嫡傳弟子,有崔東山,裴錢,曹晴朗,趙樹下,郭竹酒。
朱斂帶上山的岑鴛機,盧白象的兩位弟子,元寶,元來。魏羨的弟子,柴蕪。賈晟的兩位弟子,趙登高,田酒兒。
然后就是除了作為寧姚不記名弟子的孫春王之外,其余白玄在內的六個劍仙胚子。
而三代弟子,有裴錢的大弟子,騎龍巷壓歲鋪子的小啞巴,真名周俊臣。
以及即將成為崔東山嫡傳弟子的蔣去,胡楚菱,謝謝,他們幾個。
按照山上輩分,以后見到陳平安,這幾個可就要尊稱一聲祖師了。
陳平安笑問道:“怎么剛好今天趕來這邊了。”
李寶瓶說道:“先前我游歷到中土穗山的山門口,早早打好腹稿了,上了山,要與山君府禮制司那邊打個商量,看看能否準許我拓碑。結果就是這么巧,我先前還納悶呢,怎么就在穗山邊境那邊,大半夜的聽到了一陣鼓聲,等到我趕夜路,到了山腳那邊,剛好天亮,結果周山君親自現身,除了說拓碑一事沒問題,還告訴我鼓聲的緣由,說小師叔昨夜離開穗山的那座節氣院,我要是昨夜早些進入中岳地界,他是可以幫忙與小師叔打聲招呼的。我估算了一下時間,好像就只差了不到一炷香,著急嘛,就喊我哥了。被連累,我哥與周山君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之后我哥也沒立即放行,幫忙推算出了小師叔這邊的慶典具體時辰,我就只好耐著性子,陪著我哥一起拓碑。”
陳平安笑道:“弄混了吧,到底是誰陪誰拓碑?”
李寶瓶哈哈一笑。
陳平安說道:“怪我走得太急了。”
李寶瓶說道:“我哥說他暫時不宜在這邊露面,準備先走一趟西方佛國,回來之后,可能會先去白帝城做客,再來找小師叔你敘舊喝酒。”
陳平安點點頭。
只希望一事,在那白帝城,雙方只是下棋就好,千萬別打起來。
畢竟真要計較起來,自己難逃干系。
看著微微皺眉的小師叔,李寶瓶一下子笑了起來,說道:“我哥說啦,他以后去白帝城,跟小師叔無關,要你別多想。”
陳平安沉默片刻,雙手籠袖,輕聲道:“總會有些人,會讓我們想要成為那樣的人。”
李寶瓶說道:“小師叔一直就是這樣的人啊。”
陳平安掏出養劍葫,晃了晃,“都不多喝。”
李寶瓶這才摘下那枚養劍葫,與小師叔的酒葫蘆輕輕磕碰一下,各自飲酒。
陳平安笑問道:“想不想游歷桐葉洲,小師叔可以陪你。”
李寶瓶眨了眨眼睛,“我哥說了,等他返回之前,不可以打攪小師叔的修行,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哥模樣可嚴肅可兇。”
陳平安忍住笑,“能兇到哪里去?”
李寶瓶板起臉,開始模仿大哥李希圣的神色語氣,“寶瓶,這件事真得聽哥一次,眼睛別瞥來瞥去的,不說話是吧,那你總得點個頭吧,行了行了,就你當默認了。”
裴錢和崔東山很快步入大門,一起坐在臺階這邊,崔東山坐在先生身邊,裴錢就坐在寶瓶姐姐身邊,李寶瓶摸了摸裴錢的腦袋,說了句長大嘍,姑娘太好,也愁嫁。裴錢瞇眼而笑,那就不嫁人唄。
陳平安問道:“第二場觀禮結束后,能不能用個折中的法子,把玉圭宗拉進來參與大瀆開鑿一事?”
“就當是決定雙方是否結盟的一種共同考驗。可真要這么做了,玉圭宗那邊,會不會覺得我們是在得寸進尺?”
“跟這種大宗門之間的利益往來,我其實不太擅長處理,東山,你覺得合不合適?”
崔東山笑道:“先生,有件事,你可能有些誤判了。”
陳平安問道:“怎么講?”
崔東山說道:“在這個桐葉洲,咱們沒什么可妄自菲薄的,如今真正說得上話的山上勢力,其實就只有兩個,需要看人臉色行事的,不是我們青萍劍宗,而是他們玉圭宗。如果說對方覺得我們只是沒有立即答應結盟一事,就覺得我們氣勢凌人,故意端架子啥的,呵,那就真是他們玉圭宗太高看自己、小看我們青萍劍宗了。”
“我覺得先生的這個建議,其實分寸極好啊,張豐谷幾個,能夠以外人身份,在我們青萍峰祖師堂里邊參與議事,該知足了。怎么可以說是刁難他們呢,明明是一種投桃報李嘛,給了他們一個很大的臺階。”
“所以說,先生還是太好說話。”
陳平安笑道:“這個說法,很劍修了。”
如果換一種說法,其實是很事功很崔瀺。
沒什么不好的。
之前已經跟觀禮客人提過醒,所以眾人很快就又都重新聚在了青萍峰廣場上。
陶然來到米裕這邊,還有那個來自上宗的記名供奉,道號喜燭,名叫陌生,黃帽青鞋,手捧綠竹杖,陪著米首席,雙方背靠著崖畔欄桿閑聊。
米裕直起身,笑瞇瞇道:“陶劍仙,找我有事?不知有何吩咐。”
先前隱官大人與陶然一起走來參加慶典,山路上,那番對話,聽得米裕差點沒給風骨凜凜的陶劍仙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