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死了,姜煥璋慢慢抬手按在胸口,好象就是前幾天的事,他好象還能感覺到聽到這個消息時的欣喜若狂。
文二爺說太子地位穩固,秦皇后強勢果敢,讓他不要冒險,不要枉費心機,可他不冒險怎么辦?
那個李信,他教過太子,他的兒子是太子屬官,太子信任他,秦后信任他,等太子即了位,他不怕李信這個匹夫,可他的兒子呢?他的爵位呢?他請立世子的折子連上了年,就是李信這個匹夫,還有墨七,次次從中作梗!
他不冒險怎么辦?他沒有選擇!
他不能不冒險,文二爺卻要告老…
姜煥璋一臉慘然的笑容,一個一個,怎么都不能替他想想呢?
他的兒子,那么出色、那么好的兒子,他們都壓著他,不讓他出頭,實在壓不住了,他們又開始攻擊他的出身,罵他是庶孽,不讓他襲爵,他的爵位,他拼盡大半生掙來的東西,不能留給他最心愛的兒子,他這大半生的拼搏還有什么意義?
還有顧氏,顧氏的賢德、顧氏的才情、顧氏的人品,京城有口皆碑,他替顧氏請了多少回誥封,皇上都點了頭,他們卻言詞激烈…
他最心愛的人…
他也不想冒險,可他不冒險怎么辦?他心愛的兒子怎么辦?顧氏怎么辦?這滿府上下怎么辦?怎么就沒人替他想想?
他是沒辦法,他不得不如此,都是他們逼他,是他們把他逼到了這條絕路上!
姜煥璋按著胸口的手更加用力,仿佛這樣才能說服自己,他都是不得已,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得已,他不得不那么做,他沒有錯!
他哪能想到太子死了,死都死了,秦皇后竟然發了瘋,竟然瘋成了那樣!
太子都死了,她再發瘋,又能怎么樣?她只有太子這一個孩子,她再瘋,又能怎么樣?難道太子還能活過來?
姜煥璋再一次看向皇宮方向,渾身顫抖,眼里全是恐懼。
他沒想到秦皇后能瘋成那樣,他沒想到秦家兄弟竟然瘋成那樣,他們竟真敢揚起屠刀,竟真敢屠殺了半個朝廷,他們簡直要屠盡這京城的活人!
他們,竟然真的,造了反!
姜煥璋仿佛又看到了滿眼滿眼的鮮血,粘稠的,緩緩流動的鮮血,到處亂滾的人頭,橫七豎八的尸體上那涌血的脖腔…
姜煥璋打了個寒噤,又打了個寒噤。
他怎么能想到,秦家人都是瘋子呢?
就是在這里,好象…就是現在這個時候,姜煥璋仰頭看向天邊的晚霞,那天的霞光,也和今天一樣,燦爛的出奇。
無智大和尚來了,他告訴他,他能送他回去,回到幾十年前,回到能改變一切的時候…
姜煥璋怔怔的看著霞光,從霞光,又看向皇宮方向。
他能有什么選擇呢?屠刀已經砍進來了,無常已經站在他面前了。
無智大和尚在他身上貼滿了符紙,額頭那張,擋在他眼前,卻沒能擋住他的視線。
那股子生魂抽離肉身的慘烈劇痛暴發前,在他感受到那份無法形容的慘烈痛苦前,他仿佛看到了皇宮上空騰起了無數道霞光,兩團完全不同顏色的霞光交織在一起,仿佛在撕打,在奮力糾扯,那霞光蓋過了晚霞,亮麗的讓人不能直視…
他不知道那霞光是他生前的最后一眼,還是魂魄離體后的第一眼,那萬道霞光的亮目絢麗,讓他現在想起來,還一陣陣心悸!
抽離生魂的痛苦仿佛還沒消散,摻夾著濃烈的血腥,痛的姜煥璋彎腰想嘔,這是他回來之后,頭一次回想那最后一幕,他得仔細想想,李氏,是怎么回事。
是了,霞光之后,他就看到了李氏,看到了年青時候的李氏,象一團柔白的光,他看著她,她仿佛對他笑了笑,然后轉個身,就消失在霞光中,然后,那霞光撲向他,或者是他撲向霞光,那霞光融化了他。
他再次睜開眼時…他竟然真的回來了!
姜煥璋深吸了幾口氣,他竟然看到了李氏,醒來之后,他納悶過,都說回光返照時,看到的都是自己最牽掛的人,可他怎么會看到了李氏?
看來,那不是他回光返照時,那是他的魂魄,看到的,是李氏的生魂…他是被無智大和尚抽離了生魂,李氏…是了,那兩天,李氏好象正在彌留之際,大概正正巧,無智大和尚施法時,李氏正好魂魄離體,陰差陽錯,她也回了魂,她沾上他,也回來了…
姜煥璋用力閉了閉眼,努力要強壓下去從心底深處噴薄而出的憤恨。
李氏!她就不能放過他嗎?她纏了他一輩子還不夠,還要再纏他一輩子嗎?
不對!
姜煥璋的額頭嚯嚯的痛,他猛的站起來,雙手撐著欄桿,面向湖面深吸深吐了幾口氣,他得鎮靜下來,他不能生氣,暴怒會讓他失去理智,他必須冷靜!冷靜!
上一世,她纏了他一輩子,困了他一輩子,害了他一輩子,這一回,她好象…她不是要纏死他,她現在就要動手了,她已經動手了,她要害死顧氏,害死這個家所有的人,或許,還要害死他!
一念至此,姜煥璋只覺得額頭突突一陣猛跳,痛的鉆心,捂著額頭跌坐在鵝頸椅上。
這個毒婦!她怎么能這么惡毒!
她跟他同時回來,那就是她摔傷那天,怪不得只不過摔破了皮,她卻不肯好,怪不得出了那些事,怪不得這個家里事兒一件連著一件不得消停,怪不得!
那些事,那一場場的事,都是她的手筆!她在算計他!他不防她,她卻在算計他,一步一步算計他!
這個賤人!這個惡婦!
他哪一點對不起她?她出身商戶,她貪財粗鄙,她心地惡毒詭計多端,她不賢不孝不慈不仁,她一無是處,就是那樣,他都沒有怎么樣她,他讓她享了一輩子榮華富貴,做了一輩子超品命婦,甚至這個家,他都讓她管,她還想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