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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七章 讓

  這也得趕緊城中村的環境,房子比較陳舊,隔音效果不好,在家兩口子打架,鄰居的鄰居沒準都能聽到一點兒聲兒。

  四合院里現在住的是兩口子,居然是三天前才搬來的新住戶,街面上的人就是某一天早晨看到有人進出,才知道原來這座古舊的空宅子里又住了人,誰也不知對方具體是什么時間過來的。

  丈夫就是方若華看見的那個漢子。

  別看那男人長得磕磣,據說娶了一個挺漂亮的女人,大家有一回見到那個小媳婦出來買了兩把蔥,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雪白的下巴,皮膚又白又嫩。

  不過,女人并不愛出門,到是可惜得很。

  這些是賣豆腐的男人和超市售貨員調笑時說的玩笑話。

  “我看那男人不像是個善茬,晝伏夜出的,也不知道做什么營生。”

  賣水果的大娘和賣蔬菜的大叔漫不經心地道,顯然只是隨口一說。

  雖然和鋼鐵叢林比,鄰里關系親密也復雜,可事實上大家都不怎么關心別人如何,有時間操心一下老婆,孩子,房子,票子不好?操心別人作甚。

  匯總一下資料,大體就知道夫妻兩個中的妻子,身材很好,皮膚雪白,只是可能不大健康,今天院子里一直有一股子藥味,很難聞。

  若非這兩夫妻和鄰居不熟,摸不清楚脾性,那男人又看著不好惹,恐怕大家早就要抗議。

  男人喜歡夜里出門,也許來歷不善。

  “哎。”

  方若華了解完情況,忽然嘆了口氣。

  小骨朵沒吭聲,花灑嚇了一跳:“怎么了?難道他們不肯還房子,要不要咱們找人…”

  方若華一手按在這小子的頭上,輕輕搖頭:“剛才不該直接上門說破。”

  三個小孩兒都滿頭霧水。

  方若華又笑起來,并不再說,其實她還是怕黑三爺拿這套房子當魚餌,想釣她這條小魚。

  要不是擔心這個,為什么好幾天不愿意帶著娃娃們過來?

  她也知道這么想未免自戀,她與黑三爺無冤無仇,交集不多,人家害她做什么?她也沒什么東西值得讓那位覬覦。

  只能說那句老話很對,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她方若華正經算得上是老江湖了。

  此時天色已晚,夕陽將落,冷風驟起,淅淅瀝瀝的雨滴落下,方若華猶豫了下,到底沒馬上報警。

  她到沒有原主那種,被她師父養成的,不喜歡招惹警察的江湖習氣,但是誰閑著沒事干愿意和警方打交道?

  何況,最近方若華剛伙同別人殺人放火來著,她就是自己沒殺人,也得背上知情不報的罪過,再說,世道這么亂,誰能保證接下來她不會殺人?

  還是與警察少一點接觸更好些。

  方若華領著三個孩子直接進了旁邊一家小民宿旅店。

  三個人都沒有商量,卻同一時間,自然而然地踱步進了這一家民宿,明明不遠處還有環境看起來更鮮亮的小民宿,馬路對面也有全國連鎖的快捷酒店。

  方若華眼睛里不自禁露出一點笑意,那位調門大佬會松口同意留下這三個孩子,還真不是沒有道理,他們三個都極有靈性。

  也許他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做出選擇的理由,那是長時間混跡在復雜環境中得來的一點靈光,一點本能。

  真要說道理,只能說這間民宿的位置好,后門正對百貨大樓,側門正對街道,二樓窗戶向外看,四周環境都能觀察得很清楚,一旦出現意外容易走脫。

  總之,當下這幾個住處比較,眼前民宿就算是易攻易守的好地方。

  方若華要說的話,這地方是本地靈氣集聚之地,風水最佳,住在里面容易安眠。

  要是沒有猜錯,這家民宿一定生意不錯。

  雨淅淅瀝瀝地下,一直未停。

  柳潮生調整完自己的腹帶,彎腰打上綁腿,換了一雙千層底的布鞋。

  柳絮倚在門邊,靜靜地看著師兄,眼睛里含著一抹輕愁,如煙如霧,就如窗外的雨。

  “師兄,你…小心點。”

  “哎。”

  柳潮生貓腰伸手抓住床下的一個大編織袋,輕輕拖出來,又抓了一把藥粉灑了進去,系緊口袋,拎在手里,推門而出,回過頭看了看柳絮:“我給你熬了藥,等稍微涼一些就喝,等你喝完我便回來了。”

  “我知道。”

  柳潮生在門口一甩手,細細的蛛絲千刃長索網從他袖子里飛出去,封閉住柳絮的門戶,在細雨里看,完全無形無跡。

  雨水打在身上,柳潮生只覺得冷得厲害,心口好像有一簇火焰一點點向上鉆,著火的同時,心外頭又好似包裹了一層堅冰。

  冷熱交織,難受的厲害。

  他溜著邊角,也不坐車,步子卻飛快,一步能抵常人七八步,遠遠一看,好像在飛,手里的編織袋有半人高,他拎著卻輕如鴻毛。

  一路穿過街市,柳潮生的腳步忽然一頓,眉眼間忽然冒出無邊的戾氣。

  方若華一只手撐著雨傘,另一只手還拎著一只被捆得相當結實的母雞,慢吞吞穿過雨霧而來,視線好像沒有落在柳潮生的身上,又好像附著在他的臉上,脖子上,胳膊上,心口處。

  她發現了?

  柳潮生的手卻不自覺抖了一抖,猜疑止不住地往腦子里鉆,心中的殺意滾燙,燙得他目中幾乎要落下淚。

  殺了她!

  師妹身體不好,媛兒還未找到…

  方若華腳下的步子非常穩,卻是如芒在背,雖然對方低著頭,貓著腰,圍巾護住鼻梁,但她還是認得這人。

  不過是白天去打探了下房子,怎的殺意這么重?如今這世道,難道真到了因為一個眼神,兩句話就殺人的地步了?

  方若華的目光漫不經意地掃過編織袋,聞到一股濃郁的藥香。

  藥材?似乎隱藏著什么味道,味兒太雜,一時分辨不清。

  柳潮生渾身緊繃,右手緊緊捏住自己的柳葉刀。

  “柳葉刀,雙飛燕,并肩齊出閻王殿,便是敕令三更死,鬼神束手,無常哭…”

  柳潮生腦海中忽然響起以前太奶奶愛唱的童謠,身體不禁顫了顫,手掌一翻,柳葉刀縮回袖子里,一掌劈向方若華的后頸。

  他的速度極快,掌風凌厲,輕重拿捏得也妙到巔峰,方若華重他這一掌,一準半天醒不過來。

  不要以為恰到好處地打昏一個人很容易。

  這一刀卻落了空。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輕笑,柳潮生猝然回頭,就見方若華貼著他的面而立,嬌俏的美人面瞬間變成一頭吊睛白額虎,血盆大口猛地吞了他的頭。

  柳潮生栽在地上,恍惚了半天才回過神,抬眼一看,漫天雨霧,老虎沒了…人也消失。

  他本能反應先去拽編織袋,一拽拽到手里這才松了口氣,怔愣半晌,猛然躥起擺出戒備的姿態,轉頭四顧。

  雨霧中一片凄清,除了雨水和斑駁的樹影,再無其它。

  柳潮生按了按頭頂上破破舊舊的帽子,緊緊抓著編織袋,迅速消失在巷子里。

  方若華一手拎著雞,一手拿著一包燉雞料,并沒有受到剛剛意外的影響。

  陰冷的雨夜,她只想吃點熱乎乎的雞湯而已。

  借用了下民宿老板的廚房,等方若華手起刀落,干凈利落地殺雞,燙毛,清理干凈,連垃圾都打包扔垃圾桶,短短時間內廚房就又變得整潔明快,老板不禁露出驚疑不定的眼神,看方姑娘的表情有點古怪。

  “肯定是懷疑老大是哪里來的兇殘女殺手。”

  花灑笑瞇瞇地道。

  花垢和花骨朵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

  方若華趁他們說話,吃了一條大雞腿,又消滅掉一根翅膀。

  花灑:“…”

  “吃完了去睡,明天還有事。”

  第二日一大早,方若華在心里琢磨了先禮后兵的幾種方案,仔細考慮過要不要經公處理,順便壓制花灑強盜式解決方案二三則,出了民宿,走到四合院門外一看,外面墻壁角落里掛著一淺藍色小旗,上面寫了一個小小的‘讓’字。

  方若華眨了眨眼,心下奇怪。

  舊時的江湖規矩,兩個江湖同道碰到一處斗法,一時爭執不下,分不出勝負,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有兩種比較和氣的解決辦法,一種是立下旗號,劃出道來,偶爾也請德高望重的前輩做評判,賭上一局,輸了的自己收拾東西走人。

  第二種更和氣些,兩方人馬對坐談判,看看有沒有聯手合作的希望,或者一方給另外一方一些好處,請對方退讓。

  除了這兩種之外,另外還有一種例外的情況,就是其中一方準備送個人情,便掛起一旗,上書一‘讓’字,表示自己讓一步,然后主動退去。

  通常如果別人讓了一步,被讓的人要在江湖同道們面前說幾句好聽的話,某某高義,心胸闊朗,我實佩服,萬萬不及之類的吧。

  都是埋在故紙堆里的老規矩,要不是原主的師父喜歡講古,方若華也不能知道,現代社會,誰還有這么多講究?

  方若華心中戒備,取了鑰匙開門,一試,沒有打開,她也沒意外,找了根鐵絲開了大門,小心繞了一圈,果然已經沒有人在。

  花灑抱著小骨朵,帶著弟弟,一溜小跑圍著院子轉了一大圈,興奮地連翻了七八個跟頭。

  “院子可真大,屋子也好寬敞!”

  這宅子是幾十年的老宅子,紅墻綠瓦,院子里一顆石榴樹,一顆棗樹,兩三個人抱不過來那么粗壯。

  東南西北各有兩間大瓦房,廚房在西北角,衛生間在東南角,雖然人氣不足,稍稍顯得衰敗,但原來的骨架還在,似乎時不時地有人打理,屋子里的環境也還不錯,地面是大理石的,有床鋪,有書桌,有衣柜,款式略顯得老舊,可木料都是扎扎實實的好料子,漂亮極了,隱有暗香浮動。

  方若華檢查了下黑三爺給她的東西,這位也是個妥當人,一應手續齊全,只要這些東西都不是假的,那這套宅子就是她名下的產業。

  干脆不多想,指揮三個娃娃認認真真打掃一遍衛生,添置了些簡單日用品,就安營扎寨。

  房子這么大,他們幾個根本住不開,方若華打算把房子租出去,好歹也能有個進項。

  方若華翻出宣紙毛筆,一出手就是鐵畫銀鉤,很快寫好了招租廣告,走到大門外把廣告貼好。

  雪白的紙,漆黑的字,配上滿布青苔的紅墻,直接就能入鏡,充滿藝術性美。

  花灑一伸手撒了一圈黃土,立在里面一抖手把一和他人差不多高的花瓶拋起來。

  “哎呀,呀呀呀呀呀呀”

  花灑拖長了音一叫,蹲下捂住頭,瑟瑟發抖,一群行人因為他的怪動靜轉頭看來,這一看就見巨大的花瓶朝著小小少年的頭頂砸去,一時間人人失色,個個驚呼,全都嚇了一跳,不自覺就駐留停步,圍了過來。

  花瓶砰一聲砸在少年的頭頂,眾人一顆心跟著撲騰了兩下,就見花瓶好好的,小少年的頭也好好的,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放下捂住雙眼手,似乎怯怯的,還有點怕,小心翼翼睜開眼,翻著眼皮向上瞥了一下,左邊走一走,花瓶搖搖欲墜要往左邊倒,連忙右邊走一走,花瓶又要向右邊傾。

  圍觀的人此時明明反應過來,小少年這是拉場子圈人呢,可大家若是沒急事的,依舊舍不德散去,忍不住視線追著小少年來回晃動。

  方若華立在一邊看了看,心中也覺得這孩子有靈性,主要是基本功打得好。

  “咦?好巧。”

  有個聲音響起,方若華心下嘆息,暗道——是很不巧才對。

  回過頭,就見老熟人那位警官阿穆就立在人群外,看著方若華笑。

  阿穆做了多年民警,只看長相就頗有親和力,他的目光落在旁邊四合院漆黑的大門上,輕聲道:“請問一下,這里的戶主是哪位?”

  呼一聲,花灑頭上的花瓶墜落,方若華一矮身,瞬間就鉆過人群,輕輕拎住大花瓶的沿口,反手一扔,扔院子里棗樹底下。

  她動作快的很,周圍的人驚呼聲還沒落,就轉成了贊嘆,噼里啪啦的巴掌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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