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就是我們找到的,所有還沒處理過的贓款,其它有價值的東西先不說,現金一共是一百四十七萬。”
方若華脖子里掛著個記者證,身邊跟著兩個法制日報的真正的記者,默默站在證物室門前。
兩個攝影師負責拍照。
很快這些贓款就會運走,負責尋找失主的事,他們到是不經手。
陶冷掃了方若華一眼,使勁瞪她。
方若華只當看不見,靜悄悄跟在前輩后面走動,走了一會兒,像是好奇一般,戴上手套,隨手從贓款里面摸出一張來,轉頭把它遞給陶冷。
“你看看這個。”
鮮紅的SOS標在最底下,雖然線條很細,但還是能看得出來,寫這幾個字符的人一定有些焦慮慌亂,以至于字跡抖動扭曲的厲害,讓人乍一看都會心驚肉跳。
陶冷蹙眉,拿起來聞了一下,時間可能有點長,她沒有聞出什么,但是總覺得這是真正的血,還是人血寫的。
陶冷驚訝,把這張錢放在陽光下照了照,皺皺巴巴,好像剛從垃圾堆里撿出,雖然是錢,但臟破成這德性,估計連收錢都不大樂意收。
想了想,她連忙叫了個同事過來替班,自己先把東西送到化驗科那邊,又去找許默。
方若華也沒跟著陶冷,就只老老實實地當做自己是實習記者,陪著這些記者們忙了起來。
直到一天后研究所那邊抓狂,小實習研究員可憐巴巴地追在她身后,都快哭了,她想了想,還是別太欺負人,就只跟陶冷說了聲,這件事她比較關心,有結果了,能通知的就通知她一聲,便老老實實回了研究所。
“若華,你幫了大忙,哎,早就知道我們好姑娘身上有幸運光環籠罩,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陶冷忙得前后腳不著地,還是抽了個空跟方若華解釋了幾句,“具體就不跟你說了,只告訴你,我們找到了那些失蹤者的線索,一定盡快把他們找出來,這些人可能已經受到管束,比較危險。”
雖然陶冷說得比較模糊,沒有一點細節,但是方若華給她送了一回外賣,就弄得一清二楚。
陶冷他們追問了所有被逮捕的扒手,黃富對這張錢也印象深刻。
“我的眼神不錯,一眼就看出這票子上有標記。”
“按照咱們自己的規矩,這類有標記的票子,要是多的話專門送去處理,像這只有一張,直接扔了就得了。”
“我明明記得我親自把它挑出來扔進了垃圾桶,肯定是馬恒那老家伙小氣的性子又犯,愣是追著去撿了回來,他就缺這一百塊不成!”
黃富絮絮叨叨,“…馬恒說過,這張票子不是弟兄們搞來的,好像是他在溫泉小區門口,有人掉了一張,他正好撿到就順手塞包里。”
“如果換成其他人,天上掉下來的便宜,看一眼肯定發現不對,順手就給扔了,可馬恒到對是老了,他都快八十的人,眼神不好,又節儉,哎!”
陶冷蹙眉,干脆直接把馬恒叫過來問話。
馬恒七十多歲,但是長相其實不很顯老,和六十多歲的也沒太大區別。
長相慈眉善目的,看起來像那種憐貧惜老,吃齋念佛的善心人士。
陶冷都想,這位適合當騙子,不適合當偷兒,他要是去做騙子,上當的一定不少,一看就是好人,面善,比那些獐頭鼠目的更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馬恒說話也和氣,即便被抓了,還是沉穩的很,一點也不急不惱,更不狡辯。
弄得陶冷明明知道這些人都是什么貨色,還是不自覺就放軟了聲音:“…當時在小區門口掉錢的是個什么人?你還記得嗎?就是這張錢。”
她把錢幣遞過去。
馬恒拿起來看了看,“是個中年男人,四十歲左右,偏胖,眉毛很粗,經常戴手套,不戴手表。衣服很便宜,全身上下加起來不超過三百塊錢。鞋子是假阿迪達斯。”
陶冷:“…你觀察得到是挺清楚。”
“職業習慣。”
陶冷:“…”
小麻花那邊連忙調了監控,還真拍到一點,雖然沒有拍到正臉,但是警方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確定這個人是已經失蹤的齊雄。
齊雄的指紋,還在紙幣上被檢測了出來。
當時齊雄是步行,而且有人監視,只看他連報警方式都這般隱晦,就知道他肯定失去了大部分的自由。
方若華滿足了下自己的好奇心,心里覺得這個案子應該短時間內能告破。
結果當天晚上,她剛睡下,就收到新聞,在溫泉小區東邊的濱湖的一棟樓發生火災。
方若華坐起來開了電視,就見許默靠著墻坐著,昏迷不醒,陶冷驚慌失措。
畫面只是一閃而逝,可她不禁悚然大驚,從床上躥起來,抓起衣服就飛奔出門。
研究所的安保人員一眼沒看住,方若華鉆入出租車以后才趕緊開車追上去。
布朗教授看方若華這陣子老在外面跑,外面又總是不大安定的樣子,特意找了研究所還有校方的領導,專門給她安排了一個安保人員,負責給開車,也是保護她的安全。
按照這位教授的說法,他的這個學生就是他的吉祥物,非常重要,價值連城,務必把她當國寶一樣保護。
身為和大熊貓一樣身價的方姑娘直奔火場,半路便遇上交通管制,車輛根本不允許通行。
方若華一開車門,合身撲下去,連找錢也不用人找了,一路飛奔。
司機嚇了一跳,連忙喊道:“小姑娘,你可不要想不開,水火無情,不能沖進去。”
這一看就知道,那小姑娘有家人在火場里呢。
“哎!”
司機年紀大了,見過的事多,可每逢遇見這種事,還是忍不住唏噓。
一場大火,不知多少個家庭被毀滅,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方若華一路奔到警戒線前面,此時正趕上大風,濃煙滾滾,好大一片天空都給映照的通紅,不只是一棟樓,顯然旁邊的也被波及,幸虧不是特別嚴重。
溫泉小區周圍的環境雖然老舊,路卻是剛剛翻修過,街面平整,又是半夜,不曾堵車,消防車到的很及時,成功遏制住了火勢。
方若華擠進去,負責封鎖的民警一把攔住她:“危險,退后!”
“小麻花。”
“方同學,你怎么來了?”
小麻花灰頭土臉地從里面鉆出來,先把方若華拽進去塞進警車,急聲道,“你來這兒干什么,多危險。”
“許默呢?陶冷姐呢?”
她的視力非常好,但是剛才看了一圈,也沒看到許默,她很清楚,既然許默在這兒,情況未明之前,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他根本不可能跟救護車走。
“頭兒和陶冷又進去了。”
小麻花臉色發黑,顯然也很擔憂,此時方若華在身邊,他本能地想對這個并不是他的同事,年紀也很輕的女孩子傾訴,心里焦慮時,能和信任的人說說話,哪怕只是說些廢話,也能調節情緒。
“我們找到了所有的失蹤人員,當時情況實在緊急,有個女孩子馬上要被吊死,新來的一個同事就失了分寸,驚動了對方,這些人里有幾個激進分子,竟然在整個樓層都澆了汽油,根本不給我們一點反應時間,一把火就全給燒了。”
他言簡意賅,也沒時間說細節,一口氣把憋在肚子里,讓他渾身難受的話說出口,“頭兒為了救人,吸了幾口濃煙剛才一度都沒了氣,要不是搶救及時,我們…”
“我們自己的同事有兩個被困在了里面,還有幾個受重傷的已經送到醫院去。”
一批一批的消防員進入現場。
無數的傷者被救下來。
但是沒有被救出來的更多。
方若華看到醫生給無數傷者直接戴上黑色的標識,臉色也越發嚴肅起來。
小麻花幾乎忍不住口不擇言:“我呸,要自殺自己死去…”
“小麻花!”
旁邊一老警察連忙呵斥。
小麻花也閉上嘴,深吸了口氣,把滿腔的怒氣給壓抑下來。
老警察搖頭:“你要記住,這種話從此以后再也不要說,連想也不能想。”
小麻花默默點頭。
方若華站在火紅的樓下,四周全是奔跑中帶著緊張和驚恐的身影,不遠處醫生們在緊急現場搶救病人,救護車越來越多,可是醫生依然不夠用。
“…是卡住了。”
一個年輕的小醫生看著臉色發紫,氣息全無的老人束手無策,眼睛發紅。
方若華上去把人倒轉過來,雙手抵住老人的腹部一用力,喉嚨里噴出個大個兒的棗核。
“咳咳咳咳!”
小醫生:“…”
方若華蹲下身,把地上的一個已經斷裂發黑的銀鐲子撿起來,重新戴回老人的手腕上,伸手解下頭繩,迅速地纏住斷口。
老人張了張嘴,笑了笑,啞著嗓子道謝:“謝謝你,姑娘。”
這桌子是老人從小戴到大的,如今其實不是斷裂了,根本就摘不下來。
一個容易斷裂的鐲子,純度顯然并不足夠,可又有誰能說它不珍貴?
小醫生回過神,方若華已經走開,連忙把老人扶起來安排到一邊坐好,就急匆匆又去忙救人。
風太大,火勢控制得非常艱難。
方若華是個外行,可是也覺得眼下的境況危如累卵,哀嚎聲,痛哭聲,絕望的哭叫,讓心性堅韌的警察和消防官兵,也不自禁地渾身顫抖。
云梯架起,幾個消防官兵再一次靠近十五樓的起火點。
剛一靠過去,方若華腳步一定,猛地奪過不知是誰手里的喇叭,高高舉起,大聲吼道:“不要靠近,要炸了!”
她聲音特別洪亮,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駭然回首。
轟隆一聲。
十五樓里面不知道有什么東西,果然炸了一下,火光四濺。
“呼!”
底下消防官兵大驚失色,齊齊撲過去操作云梯,見上面的兄弟打出安全手勢,這才松了口氣。
兩個多小時,火終于熄滅了。
失蹤案件,到現在為止也算是有了巨大的進展,目前調查到的,都受到所謂邀請函的失蹤人員,悉數找到。
這場大火造成了他們中七人死亡,四人重傷,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受了輕傷。
一具一具的尸體被抬出。
有些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
方若華借著燈光,一眼就看到周小魚慘白的臉,她到是沒受到太嚴重的傷害,手上有些燎泡,有個護士模樣的女孩子正給她處理。
她整個人都不太對勁,神色慌張,嘴唇輕輕顫動。
忽然,擔架上躺著的,已經是深度燒傷的一個男人,猛地躥起來,沖過去朝著周小魚的臉就是一巴掌,周小魚整個人登時倒地尖叫。
那男人蹲下身去,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兩只手一左一右拼命打自己的臉。
兩個醫生眼見不好,給他打了鎮定劑才把人壓制住,弄上了救護車。
方若華站在一邊冷靜地看著,她一開始真是有些擔心這些意圖自殺的…人們。
可此時此刻,立在破敗的樓房前面,看看周圍那些死傷者,她已經沒有什么力氣去關注這些人。
無論他們是怎么回事,方若華都不想再打聽,默默轉頭上警車,閉上眼睡了過去。
這一睡,等她醒來已經在研究所給她安排的住處,身上還搭著許默的外套。
方若華靜坐了片刻,努力去浴室徹徹底底把自己洗干凈,全身上下都搓掉兩層皮,身上那股子味才算是聞不見了。
至于許默的衣服,早被燒了破了好幾個洞,補衣服什么的,這年代沒幾個女人會,直接進了垃圾桶,方若華照著他的號碼和牌子又去商場買了一身,就直接給許默送了過去。
這回是坐著學校給安排的司機開的車,平平穩穩,她隨手拿出手機打開,就彈出各種頭條新聞。
火災…竟然不是熱搜第一。
‘十九名青少年相約自殺’
‘青年學生已后悔,卻被強迫自殺。’
方若華一蹙眉,看到這些標題,只覺得情況不大對勁,打開略略瀏覽了一遍,便是她,也不禁生出一點荒謬至極的感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