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
王章還在那兒掙扎,越動聲音越大。
柳潮生冷著臉一眼掃過去,王章只覺得面皮像被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刀子割了幾下,身體骨頭都瞬間僵硬,陰冷的寒氣往骨頭里鉆。
他一下子消停下來。
柳潮生盯著孫葵葵的腳,見她腳上的藥膏都吸收掉,這才走過去,看了下他臉上的傷,隨手從藥箱里取出一塊膏藥,信手一撕,撕下來一般,往王章臉上一捂。
“嗚嗚。”
王章眼淚幾乎都要飛出來。
他忍不住苦中作樂地想,不知道學校里那一群花癡女生,看到他如今這模樣,還會不會動不動就說他是高冷男神。
眼前這個‘狗皮膏藥’肯定要毀了他的臉。
王章雖然是男孩子,也一樣愛美,一時心中絕望,眼淚忍不住,一滴滴滑落。
柳潮生:“…”
他也不理這小子,轉頭先遞給孫葵葵一個藥片,黃色的,發一點青綠。
“你吃了她,會出現傳染病的癥狀,非常嚴重,吃完一個小時內就發作,最多三天就會處于瀕死狀態,等你離開這地方以后,回家就拿五十克鹽,不能用碘鹽,加一百毫升的水,一口氣喝完,喝完了二十小時后癥狀就會消失。”
孫葵葵一愣。
柳潮生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揭開孫葵葵嘴巴上的膠帶,把藥塞進了她的嘴里,竟然還是橘子味的,入口即化。
王章滿臉驚懼。
柳潮生重新給孫葵葵把嘴貼上,又掏了一片藥,沖王章道:“吃嗎?吃就點點頭,我給撕開膠帶,但你不要叫,不要說話,不吃的話,那我就走了。”
王章驚疑不定,心里不想吃,又不是拍電視劇,哪里來的那么神奇的藥,解藥的方子更離譜,鹽水能治病?
柳潮生一看就知道王章的心思,搖頭道:“綁你們的那群人是地頭蛇,外面三十多家小旅店,酒吧,夜總會都是他們的,人多勢眾,就是有警察找到這邊,也有很大的可能會無功而返,你自己考慮,給你十秒鐘。”
孫葵葵卻并不覺得柳潮生在騙她,使勁沖王章使眼色,拼命點頭。
和王章不同,雖然黑三爺對女兒很是保護,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接觸亂七八糟的事情,可孫葵葵畢竟是黑三的女兒,潛移默化,耳濡目染,很相信這世上的確有某些神奇的人和物。
王章還是不信。
柳潮生一看也沒了耐性,直接拿手指一點他的喉嚨,迅速撕下膠帶,把藥塞進去又捂住嘴確定他咽了,這才重新貼住松手。
王章捂住喉嚨干嘔了了半天,淚眼朦朧地一抬頭,就見柳潮生打開窗戶,輕輕掰開鐵網鉆了出去,一雙長腿向上一勾,手下用力,眨眼間松動的鐵網就恢復原狀。
孫葵葵目中隱隱發涼。
王章瞠目結舌,心中對柳潮生也多出些許敬佩。
“老大,呃,方姐,好像出事了。”
花灑兩步沖進大門,抓住正打坐的方若華的手臂,急聲道,“今天有警察過來,打聽葵葵姐的情況,葵葵姐和那個叫王章的前天沒回家。”
方若華睜開眼:“別急,慢慢說。”
孫葵葵失蹤這事,明面上只是一個二十一歲,已經成年的姑娘兩天沒回家,在警察看來不是大事,但在B市,尤其是城中村這一片,卻是驚起波濤一片,暗潮涌動。
黑三爺犯了事,據說進了監獄,而且他退隱江湖已久,按說已經不算道上多有牌面的人物,但到底還是調門黑三爺,手里頭攥著的力量不可能全丟掉。
他把老婆,女兒安排到城中村,當然也在城中村安插了自己人。
如今孫葵葵一失蹤,街面上平時安安分分的雜貨店老板,豬肉攤賣肉的老頭,理發店里的半老徐娘,掃大街的大叔…一干想到的沒想到的人物都色變,私底下湊到一起,所有人脈都發動起來找人。
發動起來找人還不說,各種信息匯總以后,都扔給花灑,讓花灑傳過來給方若華。
方若華嘆息,掃了幾眼,大部分沒用的都扔掉,把其中幾條編輯了下,拿手機找出警官阿穆的號碼,發了條短信。
發完短信,她就交代花灑看好小骨朵和花垢,自己從廚房揀了一把水果刀,塞袖子里出門上公交車。
那天差點綁走孫葵葵的那些人,方若華已經盯了好長時間。
他們算是本地的地頭蛇,老大叫劉闊,搞運輸公司起家,后來在舊城區,城中村這一片買了好些店鋪房子,生意做得不小。
這人曾經拜在掛門學藝,后來又入過要門,所謂要門,和武俠里通常說的丐幫類似,管天下乞丐的。
多年前他又自己脫離了要門,如今算是個半黑不白的人物,收攏了好些不怎么規矩的江湖人,號稱大門朝八方,接四方來客,聽聞在江湖上還有小孟嘗的雅號。
實際上此人坑蒙拐騙,各種勾當都做過,只是他心黑手辣,底下人又多,從來沒有被抓住什么實證,一直逍遙法外。
可以說很多案子,警方清楚和此人有關系,就是找不到證據,還得對人家客客氣氣。
方若華初來乍到,沒摸清楚情況之前,都沒決定馬上招惹此人。
畢竟她藝高人膽大,并不怕此人報復,但身邊帶著幾個孩子,總要謹慎才好。
筒子樓內 一高一矮兩個黑臉漢子,蹲在方桌前打撲克,一邊打一邊聊天。
“哎,咱們倆跟老大這么多年,就沒個長進,看看人家小陶,如今都做了總經理,在老大面前已經數得上名號,聽說這回轉投新老板,就是他牽線搭橋給整成的,將來必然是一號人物,咱們呢?哎,還是當打手的命。”
“不能這么說,人家是真有腦子,咱們比不上,以前老大帶著咱哥幾個一塊兒去拓展業務,我們只會搶個小學生,玩個仙人跳,還時不時地被警察追得到處跑,可人家小陶呢?愣是拉出一批人手,做起了大買賣,連警察見了他都稱兄道弟。”
“同一個城市,同一片區域,都是半個月,小陶賺了十九萬多,你呢,好像賺了六百?我還慘,整得那點錢吃飯都不夠,還得靠同道接濟。”
兩個人說著,就不自覺有些唏噓,齊齊感嘆還是聰明人能掙錢,不服不行。
正說話,高個兒一蹙眉,側耳道:“哎,有動靜?”
矮個兒臉色也變了變,把牌桌往旁邊一靠,推開門,拉開燈,探頭看去就嚇得神色驚慌:“我去,我去,這什么鬼?”
屋子里兩個‘票兒’蜷縮在地上,口吐白沫,渾身抽搐,更可怕的是皮膚上青青紫紫,出現一道道猙獰恐怖的瘢痕。
就是他們這些糙漢子看一眼,也覺得生理性惡心,張口欲嘔。
“情況不妙,應該是傳染性的。”柳潮生神情凝重,拿出藥包在門前門后都灑了一層藥,厲聲道,“讓接觸過他們倆的兄弟們,拿上消毒水,都去洗個澡,洗干凈一點,樓里趕緊噴上藥。”
十幾個從各個角落鉆出來看熱鬧的男女,齊齊盯著柳潮生,竊竊私語,人人面上帶著憂懼。
柳潮生面色也不好看:“我懷疑這兩個人可能去過云南,大理一類的地方,那里有些苗人擅使毒蟲,以前好像在哪本書上看過記載,有種毒蟲叫千絲蟲,細如毫發,會鉆入人體繁衍,等成熟之后便啃食患者內臟,最終破體而出。”
“中了千絲蟲的癥狀,和眼前這兩例很是相似,這玩意的傳染性不弱,不是鬧著玩的。”
柳潮生這么一嚇唬,樓里十多號人都給嚇得渾身發毛。
“那怎么辦?”
高個兒漢子驚道。
柳潮生搖了搖頭:“反正我不會治,要不然你們就拿厚棉被裹了,趁著夜色扔出去讓他們自生自滅得了,留樓可不安全。”
矮個兒連忙叫:“扔,趕緊扔,大王,快點整兩床棉被來…”
“扔什么?”
正亂著,忽然有人問,一干大漢回頭一看,立時恭恭敬敬地叫道:“陶哥!”
“陶哥!”
高個兒和矮個兒也忙站起身,喊了一聲。
陶哥掃了一眼屋里,神色有點奇怪,輕笑道:“既然是傳染病,扔出去算怎么回事,不是禍害人?”
眾人一愣。
陶哥冷漠地道:“殺了燒成灰,深挖坑,埋了干凈。”
“啊?”
高個兒瞠目。
陶哥沒好氣地道:“怎么?沒殺過人?”
那到不是。
高個兒手上也出過兩條人命,矮個兒到是真沒殺過人,但是就算手上有人命,無不是迫不得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況,那才會下手。
閑著沒事,誰愿意殺人?
但不知為什么,高個兒有點怕這個陶哥,輕輕應了聲,從腰里摸出把刀,一臉嫌惡地邁入房門。
王章身體拼命蠕動,嗚嗚咽咽地哭起來,恐怖的臉上青筋畢露,泛白的眼珠子死命瞪著柳潮生。
柳潮生覺得自己應該無動于衷。
他自己都這么慘了,一身好醫術治不好師妹,救不了媛媛,顛沛流離這么長時間,吃不飽穿不暖,窮的時候身上連買饅頭的錢都沒有,現在還殺了人,被警察追捕,不知何時就丟了性命,哪里還有心思去管別人的閑事?
可柳潮生的手不聽自己指揮,柳葉刀薄得像紙,輕飄飄地像云,拂過高個兒的手腕,他甚至沒感覺到痛,胳膊就耷拉下去,手里的刀落了地,身體還本能地向前撲。
柳潮生袖子一卷,卷著孫葵葵和王章就向窗外飛去,那么高,那么重的身體,這一飛卻輕如飛燕,姿態優美的很。
滿屋子的人看得傻眼。
陶哥到好似不太驚訝,神色略帶一分了然,還頗為淡定,下一刻,樓下傳來唿哨聲,他才神色驟變,厲聲道:“風緊,扯呼。”
“條子來了。”
樓下也傳來叫聲。
一瞬間樓里的人四散而去,他們仿佛很習慣這樣的情景,并沒有慌亂,也就片刻,所有人散得干凈。
陶哥被兩個手下護持著不緊不慢地從東面暗門里藏的逃生樓梯向下走。
整棟樓的燈熄滅,窗外一片漆黑。
走著走著,陶哥的腳一頓,忽然覺得心里有些不安,但是不應該,這地方他們兄弟經營了很久,就算有警察突襲,他們也走得掉,即便走不掉,警察也查不出證據。
陶哥心里的不安還沒有完全被安撫,眼前驟然出現探照燈的強光,他心里一咯噔,就被兩個警察放倒按在地上銬上手銬。
七八個弟兄都被押著關上了車。
再一轉頭,最不應該被看到的那一堆箱子,竟然也讓人搬了出來。
陶哥的臉色瞬間陰沉,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完了!
他心思電轉,忽然高聲呼喝:“喂,你認識不認識一個眉心有蝴蝶紋身的姑娘。”
王章只覺冷風如刀,身體像片柳葉,時而上時而下,一顆胃都要從嘴巴里倒吐出來,這已經很難受,萬萬沒想到他耳邊就聽有個什么人嚎了一嗓子,身體就驟然失重,撲通一聲砸到地上,摔得他眼前一黑,立時沒了意識。
警車旁邊,兩個警察聽見陶哥瞎叫,連忙一提溜人,拉起來塞車里,剛一關門,警車瞬間就飛馳而出,速度快得兩位坐在后面的警察五臟六腑都被顛了一下。
車飛出去十幾秒,灌木叢里掙扎著爬出個只穿了條褲子的男人:“快追,快追,有人劫走了嫌疑犯,那是我的車。”
所有人面面相覷,警察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開車去追,設卡攔截。
此時此刻,方若華坐在警車頂蓋上,吹著冷風,捂住群魔亂舞的頭發也是幽幽嘆息。
她為什么不在溫暖的房間里看電視,上網?
她為什么非要想不開,來管這樁閑事?先幫警察逮一波兇神惡煞的犯人,指不定一不小心泄了底還有可能招來報復。
然后還要跟著殺人犯亡命天涯?
眼下這個小時空,可是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的新中國!
她難道不該舒舒服服地過幾天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