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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七章 妖孽

  一覺夢醒,平真出了一身冷汗。

  更可怕的是,這樣的夢她一連做了好多次,一次比一次讓人感到恐懼。

  她堂堂天朝公主,是父皇的女兒,何等尊貴的身份,平時就算是那些王孫大臣的公子們,她都不屑一顧,對于未來的夫婿,她也有很多想象。

  那人不能是當下的紈绔子弟。

  那人也不能風流,一生只能有自己一個妻子。

  他要文采出眾,至少自己與他需得有共同語言,能讓她甘心為他紅袖添香夜讀書。

  他也不能是當下那種身嬌肉貴的小公子,最好有強健的體魄,有堅定的意志,要有擔當!

  在宮里,她當公主當得其實并不痛快,她想要的,從來得不到,可是嫁了人之后,她憑什么得不到呢?

  身為公主,無論嫁給誰,她都理所當然地該被供起來才是。

  去真真國和親?怎么可能!

  這是她的噩夢,她的人生走到今天,最讓她害怕的東西,她絕不能淪落到那等地步。

  “我數日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后來下了決心,就又去土地廟拜見那位大師,一連去了好幾次,一次比一次誠心誠意,甚至跪下苦求大師指點迷津。”

  平真公主神色間略帶幾分陰晦,“大師后來就同我說,我命里注定有此一劫,要想避開,到也不是沒有法子。”

  “他老人家說完,就給我一塊玉璧,只道這玉璧乃是一件仙器,只要我把它帶到宮里,想法子送到皇上的案頭,皇帝貼身佩戴,用不了多久,我的疑難自會解決。”

  平真說完,皇帝都愣了下:“給朕的?”

  平真公主點了點頭,苦笑道:“我帶著玉璧進了宮門,左想右想,竟有些不敢直接送給父皇。”

  “若是尋常送父皇一件禮物,那是女兒當做的,沒什么,但這玉璧從一個僧人那兒拿來,又或許有些奇怪的功效,我便不大敢。”

  “在宮中行巫蠱之事,乃是天大的忌諱,碰都不能碰,當年我才六歲,曾見過宮中盛極一時的太妃劉氏,她得盛寵時,滿宮粉黛無顏色,就因為巫蠱之罪,花樣年華便一條白綾沒了性命,連尸骨也不知扔到哪里,無處安葬。”

  “還有太姑母,也毀在這個上頭。”

  平真神色冷淡得很,“我自己害怕,就動了歪心思,想平遠更得父皇寵愛,時常能見到父皇,父皇壽誕將至,我便干脆把玉璧送給她,準備借她之手,贈予父皇,應也無妨。”

  平遠公主神色莫名,抿了抿唇,張口欲言,又死死閉上,只是苦笑。

  宮里人時常捧平遠而貶平真,總覺得兩位公主不和,但其實,她們姐妹是宮里接觸最多的,年紀相仿,同住在公主所內,一起讀書,一起做針線,平真受了喜歡捧高踩低的那些宮人的氣,平遠也曾為她出過頭。平遠學規矩時,教導嬤嬤死板,對她下了狠手,平真也氣不過,想了個法子把教導嬤嬤的兒子收拾了一頓,給姐姐報仇。

  所以這些年來,哪怕年紀漸大,也免不了有些小齟齬,可兩位公主的關系,著實不像人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許久,平遠才道:“本是打算送給父皇,但那日三嫂無意中看到,心中很是喜歡,只說有緣,我又見三嫂求子心切,這玉璧瞧著到好像頗合三嫂的心,干脆便贈給她,沒想到,竟會出這等亂子。”

  平真低頭不去看平遠,皇帝到是笑了:“似乎還該慶幸,倒霉的不是朕和皇后,而是讓朕的三兒子給擋了災。”

  他笑歸笑,當即一掌拍在桌面上,“豈有此理!”

  周圍所有人皆屏息凝神,即便是破罐子破摔的平真,也眼中含淚,再不敢說半句話。

  靜默良久,皇帝冷看了這不爭氣的女兒一眼,吩咐下面立時去捉那廟祝,雖心中也不確定,這廟祝還能不能捉到,但查總歸是要查的。

  吩咐完,皇帝又轉頭客客氣氣地對方若華道:“還望真人出手,鎮住這等妖邪。”

  他此時想起那道差點流逝的龍氣,心中就怦怦亂跳。

  雖則如今還沒看到有任何損害到大殷王朝之處,可身為當今陛下,心中最重的便是他們徒家的江山社稷,一點風險他也不能冒。

  方若華沉吟片刻,便道:“容我四處看一看。”

  皇帝這才吐出口氣:“有方真人在,朕就放心了。”隨即轉頭吩咐下去,安頓方若華暫且在宮中住下。

  方若華一路走來多經風沙,也是滿面塵灰,暫時不急著四處去看,先讓人備了水洗漱。

  宮里宮人們多都有眼力,方若華在皇帝心中地位不低,她們自是殷勤伺候,服侍著洗漱干凈,換了新衣,又奉上清口的粥水。

  一邊吃飯,方若華一邊翻開大百科,從里面取出幾張符紙。

  符紙落在桌上,竟自動延展開來。

  隨著符紙散落,線條飛舞,漸漸形成一棟棟亭臺樓閣,里面或者有宮女在擦桌抹凳,或者有宮妃對鏡貼花黃,偶爾假山后還有小太監小宮女不知在做些什么。

  這一切纖毫畢現,雖不是囊括了整個皇宮,可左右幾座宮室都描繪得極為詳細。

  “啊!”

  旁邊宮女忍不住驚呼。

  方若華莞爾:“這實不能算我窺探宮闈,畢竟是陛下許了的。”

  剛才那位皇帝就答應方若華,想怎么搜查便怎么搜查,整個皇宮所有宮人,都聽她調遣。

  幾個宮女面面相覷,一時不敢言語。

  著實是她們縱然知道,眼前方真人是位真仙,仙船飛入京城之日,還沒過去多久,眾人也還對當時的流光溢彩念念不忘。但是聽說是聽說,如今親眼見到這位的本事,心中也不能不驚。

  “不過雕蟲小技罷了,而且耗費符咒耗費得多,要不是陛下著急,我也不想使。”

  方若華笑道,“好了,我們慢慢看,一處一處地查,只要宮里有邪祟,總歸是要尋出來的。”

  兩側宮女連忙應是。

  方若華一碗粥還沒有喝完的工夫,各宮的娘娘們就都知道方若華能知萬事萬物。

  一時間宮里表面上平平靜靜,內里跟灌了一壺沸水一般,離方若華進的宮殿都紛紛派人來打探消息,至于離得遠的,更是慌亂。

  誰宮里沒點見不得人的事與物,肯定是要趕緊清理掉,否則攤開到光天化日之下,那可真是什么臉面也沒有了。

風藻宮內  抱琴匆匆入內,在賈妃耳邊竊竊細語了幾句,賈妃點頭,到還鎮定,沉吟片刻:“回頭你和夏太監說一句,請他幫個忙,送封信給我母親和老太太。”

  賈元春剛封了貴妃,正是得寵的時候,她宮里固然也有些不妥當,但特別害怕到還不至于。

  想了想,賈妃又道:“說來,方真人對我表妹十分照顧,說起來本宮到還沒好好謝過她。”

  隨即交代抱琴備一份禮,送去給方真人。

  “到無需太重,務必要精心。”

  說話間,外面狂風怒吼,黃沙漫天,賈妃眉頭輕蹙,連忙念了聲佛:“這天是怎么了!”

  “這幾天怎么總刮風?”

  侯婷婷把頭埋在手臂間,忍不住出聲抱怨,左右戶部員外郎家的兩姐妹笑道:“婷婷姐且忍一忍,到前面尋個干凈地處,我們且避一避。”

  “也只能如此了。”

  這位小姐是一等子侯孝康的嫡親妹子,乃是修國公的孫女,身份尊貴,今日約了幾個姐妹去幻真觀上香,沒成想還沒到,就忽然起了風。

  正好前面有一茶樓,看著很是清雅干凈,到了地方,三位小姐都下車躲一躲,被小二哥引到二樓,一進門,侯婷婷便愣了下。

  另外兩個小姐也都心下驚訝——她們本覺得侯婷婷已經是難得的好相貌,沒想到隨意進一茶樓,竟轉眼便看見幾個各有風姿,容貌皆是極好的小姐。

  卻是黛玉并三春姐妹,還有薛寶釵在此。

  她們都是打算去幻真觀,正好遇見風沙,便想避一避再走。

  黛玉和侯婷婷不熟,卻也有幾面之緣,此時一見,不免起身笑著見禮。

  兩人寒暄了幾句,便分開坐下,戶部員外郎家的兩個小姐心下好奇,不禁問道:“這位便是巡鹽御史林大人家的小姐?”

  侯婷婷笑道:“可不正是。”

  她也不奇怪這兩位怎么會知道林黛玉,別看林小姐為人低調,但她在京城閨秀圈子里的名聲卻是不小。

  不光是她得睿親王妃喜愛,還有幻真觀觀主做師姐,還因為一年前,京城大儒趙旬,在一次文會上品評當時京中幾位著名才子的文章,列出名次后卻感嘆,這等青年才俊的文章不俗,但他近年看過最富有靈氣的文章,卻是林如海林大人家的女公子所作,還嘆息道,若那位女公子身為男兒,也參加這一次的春闈,當下這些才子們全得俯首,屈居人下了。

  那日趙大儒是喝多了酒,酒后失言,可酒醒后卻不肯改口,從此林家小姐就越發才名遠播。

  這等奇聞異事,小姐們也愛聽,圈子里估計已經人盡皆知。

  幾位小姐正閑笑,窗外忽然一黑,整個樓房震動了一下,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一陣狂風吹得地動山搖,所有人瞬間就被卷了出去。

  黛玉臉色稍變,身上的荷包忽然一熱,整個人如重千金,牢牢定在地上,三春姐妹茫然四顧,惜春驚道:“護身符,幻真觀的護身符。”

  她喜歡黛玉送的荷包樣式,一直掛在腰間,此時只見荷包閃閃發光,到把黑暗照出一團亮。

  “寶姐姐!”

  黛玉抬頭見寶釵已經被卷到窗外,正直直下墜,她腦子一熱,猛地沖過去一把抓住寶釵的手臂,竟然憑自己一己之力,愣是把人拖了上來。

  等寶釵落到地上,三春才回過神,一擁而上,抱著驚魂未定的寶釵瑟瑟發抖。

  黛玉轉頭四顧,咬咬牙接連沖出去把被風刮得四處飄蕩的人抓住,也不管男女老少,直接抓回來幫其牢牢抱住茶樓的立柱。

  不知過了多久,風終于稍停,黑暗退去,眾人松了口氣,轉頭四顧滿面愴然。

  大半條街道都被風吹得干干凈凈,好幾處不結實的房子也倒了,遍地都是痛哭的傷員,死傷者無數,鮮血流淌,幾乎沒辦法下腳。

  三春神色惶恐,寶釵受驚過度,氣息微弱,探春深吸了口氣,握住腰袢的荷包再不敢放手。

  迎春一樣嚇得神色蒼白:“今天若不是有方真人的護身符,我們姐妹怕是要黃泉路上再結伴了。”

  所有人都后怕不已。

  好半晌才有官兵趕到,救治傷員,黛玉她們的馬車早沒了,馬也沒了,抬頭看街面上一片混亂,她們也不敢亂走,只靜等著官兵送幾人回去。

  但是此時官兵也忙得前后腳跟不著地,不只是這條街上生出怪事,其他地方也有。

  有一些家養的家犬忽然變得兇悍無比,咬傷了主人以后沖出門去逢人便啃噬。

  還有一家養的花草樹木好像成了精,竟纏住主人不放,還害死了個嬰孩兒。

  其它諸如遇到鬼打墻的,莫名其妙一家五口走到水里自己淹死自己的,好好的房子忽然倒塌的,整個京城怪事頻發,京兆尹已經要瘋了。

  宮里皇帝也幾乎要瘋,接連不斷有壞消息來報,哪怕天快黑了,他也不得不著人把方若華從飯桌上拉出來。

  皇宮里燈火通明,人人自危。

  方若華甚至不必讓自己的人把消息傳進來,也能猜到外面的百姓們都再說什么。

  說到底,不過是王朝將亡,妖孽出沒一類的話。

  否則皇帝的臉色,也沒必要難看成這樣。

  皇帝端坐在御書房,禁軍押著一老和尚緩緩而入,跪在一邊的平真公主立時道:“就是他,那個廟祝。”

  方若華也有些吃驚,沒想到竟還真能找到這個人,而且看起來此人有點道行,要她來評估,到覺得至少也有鳳初境,而且離琴心境也不遠。

  老人家雙目低垂,不驚不懼,抬頭不去看皇帝,先去看方若華,輕輕一笑,到真是一臉的慈悲:“女施主,青園尊者托老朽給月凜真人帶一句話,五百年前,她與真人有約,約您去欣賞一曲仙舞,如今她并不介意讓這大殷的凡人們為您二位五百年前的約定,做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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