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的聲音嬌俏的很,還帶著一點兒野蠻勁,聲音越來越近,顯然是朝著他們這邊過來。
方若華蹙眉,幾個護衛瞬間摸刀。
洛風便搖頭,吐出口氣,細弱蚊蠅地道:“打發走。”
他們進山有正事在,忽然過來個外人,無論是相干的,還是不相干的,都是麻煩,能打發走自然最好。
至于怎么不著痕跡地把人打發走…
“和對方起點沖突?”洛風突發奇想,腦子里瞬間冒出幾個紈绔子弟調戲良家女的主意,隨口便笑道,“例如,由我來扮演采花大盜?”。
方若華莞爾:“要是采花賊是你這等模樣,那也許人家會很樂意讓你調戲調戲。”
洛風也笑,這是玩笑話。
兩人不禁想起當年初見,那時候,仿佛洛風便是差點被當做采花賊,讓方若華爆錘一頓。
“唉,還是別了,京城哪家的紈绔眼睛都不瞎。當著我們幻真觀美人觀主的面,誰還能有心思去調戲旁的女人。”
洛風輕笑。
真鬧起來不妥當,這位觀主的性格,便是別人不知,怕是那個神棍也早就清楚,如果她忽然無緣無故和人起沖突,一定很引人注意。
說話間,腳步聲越來越近。
茂林中鉆出來一隊少男少女,有七八個人。
人人身穿獵裝,英姿颯爽,為首的那個一身紅衣,端是俏麗。
她身后跟著一人,素衣白紗,神色漠然,十分冷淡…竟是種靈。
看到這位,方若華也一怔。
想想到正常,雖說她在靈云觀鬧事,被御前侍衛抓了去,可以她的身份,想來也不可能被關押,只會交給種將軍管教,如今露面,沒什么稀奇的。
種靈一眼看到方若華,身體微微顫動,卻是低下頭,一言不發。
到是那紅衣少女,雙目圓瞪,像只炸毛的刺猬,惡狠狠地瞪過來,以她自己以為的小聲,和種靈咬耳朵:“就是她,真她奶奶的不要臉,別人的男人也敢碰,不怕…啊!”
少女忽然吐出一口血,嘴肉眼可見地腫起老高,火辣辣的疼。
“嗚。”
她顯然是在家嬌寵慣了,哪里受過這等委屈,眼睛通紅,瞬間飆淚。
左右少男少女都嚇了一跳。
種靈先是羞窘,此時卻是臉上一片慘淡,怒瞪方若華:“你做什么!”
方若華伸手從眼前的火架子上拿起一串烤兔肉。
這兔肉烤得恰到好處,外焦里嫩,十分鮮美,她咬了一口,滿足地瞇了瞇眼。
種靈緊緊握住身邊長劍。
紅衣少女更是暴怒,張牙舞爪地就要撲過去,只是她剛走一步,身體就僵住。
不只是她,種靈的臉色更難看。
一方玉石,一把劍,不必人操控,就憑空浮起,都是躍躍欲試,你擋我一下,我戳一下,仿佛是兩只爭寵的貓狗,都想做出點什么來討好主人。
那把劍向前戳了戳,劍尖對著紅衣少女的牙齒輕輕擺動,嚇得她一縮頭,隨即委屈得嗚咽出聲,卻又忍不住好奇。
其他人也不禁偷偷打量這劍和石頭。
他們顯然認得這兩樣東西,所以沒有被嚇得轉頭就跑,卻不免有些敬畏。
唯獨種靈冷著臉,牙齒將將要咬出血來,心中大恨,終于忍不住開口:“旁人的東西,你到拿來欺負人,好好的修行法寶…竟被人如此糟踐,可悲復可嘆!”
她話音未落,長劍和石頭竟晃晃悠悠地轉了一圈,在場的所有人居然都能從它們身上看出一絲諂媚,就像是特別殷勤地在向主人表忠心!
方若華莞爾:“它們是活的,存世至少也有千年,說它們是東西自無不可,但即便是東西,想來不屬于任何人。”
兩個小東西立時又飛回方若華身邊,使勁往她身上貼,身體力行地表達自己想屬于方若華的決心。
種靈這下子都氣得眼前發黑。
洛風捧著茶水遞過去讓方若華潤喉,轉頭嘆道:“女孩子生在這世間本也艱難,更要謹言慎行,至少不要不明是非,隨意就吐惡言惡語。”
“也就是方真人心胸寬廣,又是前輩,不與你們一干小輩計較,快給她陪個不是,乖乖回家去吧。”
他這話特別理所當然。
那紅衣少女都差點就當真照做,幸好下一刻回過神,頓足轉身,就在方若華對面一屁股坐下,捂著臉,含糊不清地道:“吃飯!”
左右少年們連忙各自拿出干糧,小心遞過去。
此時,洛風才壓低聲音道:“咳,這小姑娘應該是牛悅,鎮國公牛清的小孫女。”
一說牛悅,她到想起來,那還是她當年還在康親王府的時候,睿親王妃舉辦了個小宴,邀了京城不少未婚的閨秀們來賞花,其實也是變相的相親宴。
牛家這位小姐也在場,很讓人印象深刻。
整個小宴上,她替兩位好友和別的閨秀吵架十七次,還和睿親王妃慪氣,砸了睿親王妃送給她的步搖。
要不是她父母和睿親王妃的父母都是至交,恐怕當時王妃就把人給直接轟出去了事。
從那之后,牛悅就成了京城貴族宴席上的一大禁忌,別管是大宴小宴,除非迫不得已,否則沒人愿意邀請她。
不過,方若華對她算是印象比較深刻,到更多是因為——原女主種靈的閨中密友之一,便是牛悅。
在原文里,牛悅也是非常重要的配角,幾乎和種靈齊名,兩人都是千金小姐里赫赫有名的人物,感情還特別好,可謂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記得文中,原主還在康親王府的時候,就曾在花園里偶遇牛悅和種靈。
牛悅很隨意地讓她泡茶磨墨,等她強忍著不適應,各種事都做完,種靈卻不喝茶,連碰也沒碰茶杯,只是笑了笑。
看了原主兩眼,牛悅便拿手帕墊著,直接丟了茶盞,只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是臟污得很,看來這王府的雅氣,也不是什么人多待兩日就能沾染得上。
原文里這一段描寫的很微妙,也很有趣,還會給讀者一點隱秘的爽感。
方若華卻從這里面看出一件事,女主種靈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
牛悅是何等人?論身份,論地位,論才學,樣樣都不比種靈差,可在書中,牛悅仿佛就是種靈的一把槍,一面盾,種靈指哪,她就打哪。
無論這是不是她的偏見,兩個人中,占據主導地位的,確實是種靈。
方若華到這小時空以后,康王府內部的戲份卻是減少許多。
即便如此,種靈和牛悅還是很順利地成為好友,兩人還獲得京城‘雙俠’的美譽。
許是都被刺激得不輕,牛悅神色陰沉,咬干糧和咬仇人似的,氣勢洶洶。
方若華蹙眉,忽然道:“你二人與我,自來相看兩相厭,何必非要湊在一起?鳳凰山如此大,就沒有其它地方能待了不成?”
種靈一愣。
牛悅怒瞪,張了張嘴,到底心有顧忌,把已經到了嘴邊的怨氣深重的話吞回,卻還是呲牙:“原形畢露了?裝得到似模似樣,不知道怎么把康王他們全騙得稀里糊涂!”
“哼,你想讓我走,我們就要走,憑什么?為什么不是你們走?”
方若華一時竟也有點無奈起來。
洛風一下子就笑了。
方若華嘆了口氣:“也罷,你們要是想就著我們的飯香解解饞,我們還是舍得的,到不至于小氣到不讓你們聞味!”
牛悅臉上大紅,氣道:“姑奶奶我什么山珍海味沒嘗過,稀罕你這點肉?”
她勃然大怒,被氣得果然站起身就要走,只是剛站起來,東邊的山道上便又有聲音,眾人不覺轉頭看去,一時竟呆住。
方若華心下嘆息,卻是閉口不言了。
東邊一樹野梅花后,鉆出來一女子,那女子懷里抱著個孩子,低著頭,顯然沒想到此處這么多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離眾人還有一段距離,其實看不清楚容貌,也看不出年齡,可是所有人都覺得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天地間只能看得到她這一人。
唯獨清醒的只有方若華和洛風,洛風也搖頭贊嘆:“簡直如雨后晴空,又似冬雪初融,山花次第開放。”
那女子立在不遠處,輕輕拍哄孩子,腳下遲疑,似乎很意外這邊人多,便只揚眉略一點頭,不曾靠近,只倚著梅樹坐下。
在場的男人很明顯都嘆了口氣,顯然是相當遺憾。
就是女子,也不免為其風姿所迷,暗暗羨慕,又自慚形穢。
牛悅剛剛還氣得恨不得沖過去扒了方若華的皮,這會兒卻有點提不起精神。
“你們不必等他了。”
那極美的女人哄著了孩子,把她放在一邊,整理了下衣冠,忽然轉過頭,沖著方若華盈盈一笑。
“抱歉,最近遇見的庸人太多,都沒心思梳妝,到是有些失禮。”
方若華慢慢抬起頭。
那女子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也似有一種,自己說什么,別人都會駐足認真聽的自信。
她攏了攏發,輕輕嘆了口氣:“我想過你是什么樣的人,沒想到,真人與我所想,大有不同。”
她又是一笑,一笑傾城之類的言語,眾人也是常聽,但總覺虛幻了些,今日見到這一笑,坐在一邊的少年們神色登時恍惚,隱隱約約,卻感覺虛幻的東西變得越來越真實。
這女子的笑意,卻根本沒入眼底,“我以為你是同道中人,不曾想,卻如此心軟。”
她轉頭看了看牛悅和種靈,幽幽一嘆:“這樣的俗人,看一眼都嫌眼累,她們把爪子都伸到你臉上去,你不卸了她們的爪子,到還擔心她們留在這兒,會有什么危險,到一心把人支走。”
種靈和牛悅都有些迷糊。但這絕不是好話,她們可聽得明白。
牛悅一向傲氣,聽人這般說她,哪里能耐得住性子,大怒,直接起身,抄劍朝著那女人的臉上掄去。
對方卻連手都沒動,牛悅就橫飛回來,連滾了好幾圈,栽在淤泥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色發白,額頭冒汗,一句話也說不出。
若不是洛風及時伸手攔了攔,恐怕她便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種靈沒她那么沖動,此時已隱約覺得不妙,全身緊繃,眼中閃過一抹不安和無奈。
那女人卻連看都沒有看她們,只盯著方若華:“罷了,不說這個,你還小,心軟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方若華坐直了身體,安撫地握住劍鞘,卻是一蹙眉道:“凌空沒來?”
“我在呢,你還問凌空做什么?”
那女子嗤了聲,“一個沒天賦,只會做白日夢的蠢貨,哪里值得你我放在心上?”
她身體略略前傾,一臉認真坦然:“你叫方若華?小小年紀,如此修為,堪稱天才了。”
眼神中一抹暗光流動,她又輕笑了聲,聲音神秘中帶著一絲誘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說完,她便仔仔細細盯著方若華的臉。
方若華沒說話。
這女子看了良久,眉眼舒展開來,十分明麗,笑道,“你不必否認,但凡修行之人,除了白玉城那些老古板,誰不想要五百年前白玉城掌門真人,玄素的長生錄。”
“以往玄素在時,無人敢覬覦他的東西,白玉城的弟子更是不敢窺視老祖親自封印的禁書,可如今玄素閉死關已百年,究竟能不能破關而出,早就無人可知,這長生錄,自是有的是人想要,大家各憑本事罷了。”
這女子緩緩向方若華走過來,“我籌謀幾十年,得了長生錄上冊,你運氣比我好,寶物有靈,主動去找你,這下冊竟輕而易舉地落在了你的手中。”
“你已經看過了吧。”
女子目光幽暗,“但凡看過,就不可能不被它所迷,如何?我們二人沒必要斗個你死我活,不如合作?”
“我雖然不喜歡和別人分享東西,但有些時候,妥協也是沒法子的事,畢竟到了這最后一步,我一點也不想冒險。”
這女子伸手撫摸自己的臉,嘆道,“女子韶華有限,能不浪費,還是不要浪費的好。”
方若華眨了眨眼,到真有點被說得動心的感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