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二麻子登時苦了臉。
海王想要北疆,那誰都看得出來,但是北疆離他們太遠,又不可能以武力硬取,畢竟真打起來,爛的是北疆的防御工事,高興的是北蠻人。
“…我盡量試試。”
方若華輕笑:“不難,白紹會是我們的,北疆當然也是我們的。”
她略微沉吟了片刻,“至于明王勾結北蠻的罪證…我最近得了一條消息,明王麾下有一朵最神秘的刺玫,本是最忠心不過,最近卻忽然和明王起了沖突,叛逃出來,這個人,很有可能掌握了明王和北蠻勾結的重要證據。”
所謂刺玫,他也知道,不過只是聽說過一點傳言而已,她們是明王養的間諜,除了寥寥可數的幾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她們的姓名,年齡和容貌。
她們自幼就被悉心培養,精通偽裝術,有多重身份,直接聽命于明王…
如果真能掌握一個刺玫,可是大有文章可做。
金二麻子精神一振,等他和海王辛辛苦苦討論半天,拿出七八套行動方案,離開湖中心,準備去工作時,陡然回神,一拍額頭。
“…我就知道,海王殿下除了我們情報室,一定還有別的情報機構。”
他到不生氣,反而從心底深處浮起一絲豪情。
海王殿下有爭天下的雄心壯志,才會從一開始就這么注重情報搜集。
身為一方之主,本來就不可能只有一只眼睛,一只耳朵,若真真有他一個掌握情報力量,那他還不大敢做了,畢竟,金二麻子本身很有自知之明,野心也不算太大。
臨川郡外南峰古庵 這座庵堂修于大陳永恩九年,當時陳主攜愛女平江公主路過臨川郡,年僅二十一歲的平江公主忽然決意出家,自行削去長發,宣誓皈依佛門,一生不惹紅塵事。
陳主無奈,又憐愛女兒,只好命人修了一座規模不下于公主府的尼姑庵。
說起來,從那時候至今也有近兩百年光景了。
昔年香火鼎盛,規模極大的平江庵,到現在早就破爛不堪,荒僻的人極罕見,也只剩下些許架子,還能看出當年的模樣。
謝蘭把肩胛骨處的箭頭挖出來,用過藥,到不怎么疼,就是半邊身子都麻痹無力。
她勉強把窗戶關上,阻攔些外頭的風雨,轉身靠著墻,看向早就斑駁不堪的神像。
不知道是心境的緣故,還是當初建的時候,這庵堂就不怎么正經,她總覺得那泥塑的神像不端莊,也不神圣,反而帶出些苦悶與憂郁。
“呵。”
謝蘭嗤笑一聲,伸手摸了摸滾燙的額頭,掙扎著坐起來,從兜里掏出一把藥草,使勁塞在嘴里嚼著吞咽下去。
苦澀的滋味讓舌頭都沒了知覺。
當年在密營,先生給她們講平江公主,當年公主十三歲,就和親嫁給戎主為側妃,十一年之后,陳主打贏了龍淵谷之戰,迎回心愛的女兒。
先生們對平江公主十分推崇,對于那十一年,總是詳細分析。
那的確是很光彩奪目的十一年。
一個女人,在異國他鄉為自己的祖國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她小時候對平江公主也很羨慕,可是后來,她卻漸漸明白了,那位公主的生活一點都不好。
十一年來,她犧牲了愛情,犧牲掉三子一女,為陳國搜集情報,最終的結果,也只是贏了一場戰爭而已。
回到自己的祖國以后,她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該怎么生活下去。
這明明是生養她的地方。
她明明也可以和小時候一樣,讀書,騎馬,蹴鞠,熱熱鬧鬧地過自己的生活。
但是她卻再也做不到。
后來平江公主皈依了佛門,只可惜菩薩解救不了她,沒有什么能救她。
就在回到家鄉的第二年年底,平江公主投河自盡,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謝蘭挺能理解她,估計密營出身的女孩子們,都很能理解這位公主,前幾日她剛剛得了消息,她大師姐失去了消息。
密營的女孩子們,失去消息就意味著死亡,有可能是因為任務犧牲,也有可能是被自己人秘密處決。
因為密營不能存在,所以她們這些人就算被殺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估計再過不了多久,她謝蘭在別的師姐妹心中,也會成為一個消失的符號。
可她不想死。
謝蘭抱著肩膀,靠著墻壁,把腦海中雜亂的東西整理得更順暢些。
她在做什么?
為什么忽然就爆發了,就要背叛明王?她怎么能背叛明王,明明這十幾年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明王身邊,站在陽關下,對所有人宣告,她是密營的公主,明王的義女。
要說幻想破滅,好像也不確切。
謝蘭從很久以前就很清楚,明王不是什么英雄,他是個悲劇,舊朝的殘影。
但是,謝蘭到底還是相信,明王和他們那些人,終究是有信念在。
無論這一點信念是不是已經過時,可她謝蘭既受其大恩,活了下去,她就愿意為了對方的信念獻出自己的命。
可是,如今明王為了一己私利,竟要與北蠻合作?那他復興的大陳,還是什么大陳?
大陳覆滅時,也沒放半個蠻人入關,陳主殉國時,最掛念的還是新朝來了,北疆將士們還有沒有軍餉可用,最后要處置的,也是貪污軍餉的大臣。
當時有義士勸他,讓他搜集錢財,讓太子帶著南下,以求將來復國,陳主卻命太子攜最后剩下的一批軍餉糧草,前往北疆,阻擋北蠻入侵。
太子因此戰死,陳主也死了,唯有明王帶著一干忠臣義士逃離了京城。
那樣一個或許有各種缺點,有各種軟弱面,軍隊戰斗力了也很不怎么樣的大陳,之所以到今日還有人懷念,還有義軍愿意相信,正因為大陳的君王,絕大多數都有一顆柔軟的,憐愛百姓的心。
失去這顆心,怎配做陳國之主,又怎配自稱明王?
謝蘭沒名字,沒身份,可她還是認為自己是陳國百姓,絕不肯認下一個和北蠻勾結的男人當自己的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