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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尷尬

  一場軍演,不知震懾了多少宵小之輩。

  王家的三公子,四公子陪在自家幾個長輩身邊,也被邀請過來,坐在高高的看臺上。

  從大炮轟鳴,兵士對戰開始,王家幾個老人就趨于沉默,許久才回過神,略略蹙眉,互相使了個眼色,低聲交談。

  “前年弄那個演習時,艦船還沒有如今的一半,那什么大炮,也沒有這么精準吧?”

  “可不是,哎,真是日新月異…”

  以前他們王家的造船廠,那是南安城最大的造船廠,大周朝廷也對他們家很是看重,太爺壽辰,陛下甚至會派內宦官送來賞賜。

  雖說現在家里景況也不差,甚至更好,出去更體面,但各種約束也讓人難受,不自在,老人們實在免不了要懷念當初。

  而且海王是越來越用不上王家的老技術了,王家的那些老工匠,不是徹底投了人家海王,學到最新的技術,改頭換面,就是被排擠出核心圈子,只能在外面打打下手。

  現在已經不是海王離不開王家,而是王家不能離開海王。

  幾個老人嘆了口氣,一抬頭,卻見家中小十和小十一,還有他們兩個的小侄子意氣風發地立在海王旁邊,身量筆挺,精神抖擻。

  又想到王家旁支的幾個小輩,從家里選了幾個容色絕佳的庶女,精心調、教,打算說給方家那位二公子,一時到泄了氣。

  這幫孩子也似模似樣地玩上了花樣,可折騰來折騰去,竟然都是拿方家人當主君看待,那簡直是擇一個明主來依附的架勢!

  “算了,如今咱們都成了一把老骨頭,說不定什么時候便入了土,兒孫自有兒孫福,那里還用得著咱們操心?”

  他們私底下念叨幾句,方若華不痛不癢,這會兒正好偷閑,干脆親自領著敢千里迢迢跑到南安的,這位大膽的國主,并一眾外邦來的客人們,慢吞吞在街上參觀。

  像船塢,鐵廠等地,是不能外人細瞧,便是知道他們別管怎么看,也看不出個什么,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保密規定擺在那里不是鬧著玩,方若華也必須嚴格遵守,到是這船島新建的大街上,諸般盛景,眾人想怎么欣賞,就怎么欣賞。

  碼頭附近的新街,東面是一座百貨商場,西面是一座商品小市場,中間還夾著一片舊貨中心。

  正值五月節,老百姓們穿著家里最好的衣服,呼朋引伴而來,便是再吝嗇的人家,這種時候也不免給妻兒添上一兩件新衣,買兩份新鮮吃食。

  街市上人流洶涌,摩肩接踵,彼此之間無論是熟悉還是陌生,湊在一起說三句話便成熟人,聚在一起議論哪位大家的戲文演得最好,今年帆船比賽何人能奪得頭籌,興致上來,就不免拿出一兩文錢賭一把,湊個熱鬧。

  南安城平時禁賭,一年也只有五月節,春節期間,管制還松緩些。

  這位小國主左顧右盼,看的眼睛幾乎都不夠用。

  還沒到上午,他幾個隨從手里,肩上就已經大包袱,小包袱一大堆。

  李文瀚非常熱情,幾乎把方若華捧得如天上仙女一般。

  方若華就更熱情,也吹得李文瀚像是天人下凡,拯救扶旻于水火之中,那意思,扶旻若是沒了他,也許明天就要亡國似的。

  “海王殿下富有四海,麾下水軍之勇,無人可比,若是文瀚能比得上萬一,也不虛此生了。”

  李文瀚激動得臉頰發紅。

  方若華笑了笑,神色謙遜地道:“國主何出此言?若華早知國主之名,您十一歲繼承王位,雖遭遇賢王篡權,卻隱忍不發,十五歲時隱姓埋名到大周求學,連拜名士為師,漢學功底身后,連當今陛下都夸您的志氣,年不過十八,就一舉驅除作亂的賢王,統一扶旻,何等的了不起!”

  她這言談舉止,誠心誠意,扶旻的人一聽,都心生感動,覺得海王居然如此了解他們扶旻國主,簡直讓人臉上有光,李文瀚也不禁熱淚盈眶,一時間,幾乎要把方若華當生平僅見的知己。

  夜姑:…扶旻的使臣一到,也不知道是誰叫他們給通讀了一遍各種介紹扶旻國主的資料,還說人家小國主簡直是個倒霉蛋,竟被人逼得在自己國家待不下去,只能跑到大周避難。

  要不是那個什么賢王自己作死太過,扶旻的大臣們也不會想到要把國主再給找回去。

  自家海王前陣子還說,扶旻內亂很好,越亂越好,不亂起來,好多生意都不能做。

  現在到是夸獎的話說得如此流暢。

  好吧,自家夫人確實不是臉皮特別薄的人。

  不多時,李文瀚決定采購一批棉布回去,帶著手下人興致勃勃地去作坊看布料的質量,方若華清清閑閑地從夜姑手里要了一杯熱茶喝,看夜姑好像對小國主有那么一丁點同情憐憫,不禁一笑。

  “還是要承認,能做一國之主的都挺麻煩,就陪他逛了這半天街,簡直比應付南安城那些鄉紳大族還要累,三句話里就有一句試探,滿心滿眼都是咱們的艦船,真是難應付。”

  夜姑:“…”

  避開方若華,李文瀚看到柜臺上堆積如山的布料,吩咐底下人去買,神色間也略帶幾分遺憾。

  “這位海王殿下口風真緊,真不好忽悠。”

  他當初在大周的京城,連皇帝都敢忽悠,還忽悠走不少鐵器匠人,大批量的物資,碰上這位海王,卻是絞盡腦汁也難達目的。

  “她實在是很有資格來做我們扶旻的王后,許她一半國土,本王半分也不可惜。”

  反正那一半國土還在亂臣賊子的手里攥著,暫時沒有拿回來。

  李文瀚又搖了搖頭,“可惜,真可惜。”

  他身邊的長者,也是扶旻國師,聞言失笑,搖了搖頭戲謔道,“難得,以國主如此的美貌,竟也有女子能抵抗得了。”

  一直不怎么說話的扶旻將軍竟也聳了聳肩:“海王在練兵上也是個大行家,很值得學習,唔,聯姻是好辦法,海王不愿意下嫁,咱們嫁一位貴公子過來也不壞,王室中人,個個美貌,相信海王一定能相中。”

  一文一武,兩個左膀右臂已經開始浮想聯翩,把王室那些相貌好的公子篩選了一遍,幾乎只是很短的時間,就選出七八個文采出眾,一定討女孩子歡心的公子哥。

  國師點點頭:“回頭請國主親自把公子們的畫像畫出來,送給海王看看。”

  李文瀚還沒吭聲,作坊里裝作挑選布料的探子已經瞠目結舌。

  這是明目張膽地要使美男計!

  再看看李文瀚的容貌,幾個探子都覺得他們海王太不容易,這樣的美人計,想要抵擋估計也是十分困難吧。

  別管兩邊私底下怎么吐槽,下屬們怎么崩潰,明面上方若華與李文瀚還是達成了雙方都比較滿意的協議。

  例如扶旻的一個小海島可租借給方若華的船隊,用做中轉。

  方若華答應低價售賣布匹,成衣,精鹽甚至糧食等物資,大批量收購扶旻的木料,藥材等。

  至于船,最好的當然不會賣,但是次一等的,也不是不能商量。

  就算先進的船方若華不出售,可那些拿以前的戰船改造的淘汰品,在李文瀚看來,也是十分之先進,還很夠用。最重要的是,采購也比自己造要便宜得多,還省時省力。

  雙方都很有合作的心。

  方若華是一直想開拓市場來著。

  船島一開始生產出來的東西,內部就能消化掉大部分,隨著產能越來越高,庫房里的各種產品積壓成山,算是急需銷路。

  亂世將至,無論是在亂世中保全自己,還是想更進一步爭天下,錢財都不可或缺。

  方若華手握金磚,依舊不嫌棄錢更多些。

  練兵最是耗費錢財,何況她練的兵,絕大部分還是最耗錢的海軍。

  那些艦船看著威風,短短時間就足以讓她稱雄海上,但都是金子銀子堆出來的。

  兵士們吃的用的,武器裝備,尤其是作為純粹消耗品的炮彈和彈藥,哪一樣不用錢?

  方若華一早給手下人灌輸金錢的重要性,如今她家的人,個個都鉆到錢眼子里去,誰也不大方。

  夜姑掃了相談甚歡的夫人和國主一眼,捋了捋袖子,叫上春雨,還有負責商業的那些同伴,和扶旻的使臣們開始談生意。

  前面兩個當家做主的和和氣氣。

  后面一群手下唇槍舌劍,你爭我奪,連半兩銀子也不肯相讓,一絲虧也不肯吃。

  方若華和李文瀚兩個人談合作,最多也就是把握一下大的方向,具體事務還是得手底下的人去談。

  他們兩個悠悠閑閑地逛街,仿佛對手下的兇殘吃相全然不知。

  私下里到都覺得對方有前途,眼下這世道,當家做主的人臉皮不厚,心不黑,不懂什么叫斤斤計較,怎么可能把事業發展壯大?

  過了晌午,太陽就變得暗淡了些,沒那么灼熱,方若華也陪客人走了一個多時辰,腹中空空,多少有點餓,正想去找個干凈的飯館祭一祭五臟廟,就見前面不知出了何事,一群路人駐足不前。

  李文瀚顯見有些好奇心,抬腳便走過去,夜姑不覺蹙眉,向左右使了個眼色。

  船島生意做得大,人流量也大,自然麻煩事同樣不少。

  雖然方若華很希望自己地盤上的老百姓都規規矩矩的,但是那怎么可能?

  海龍衛下轄的十三司,負責船島七條商業街的治安,短短數年時間,已經從當初的八十人,擴充到六百人,但是就這么多人,只管著這么幾條街道,每日還都忙得昏天暗地,有時候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十三司不管刑案,處理得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打架斗毆,買賣糾紛,盜竊一類的。

  船島上真正的大案子很少,真正折磨人的,也就是這些小糾紛。

  平時這類小糾紛夜姑她們也見慣了,并不當回事,但今天有外來的客人,又是五月節慶典結束不久,讓客人們看到船島的陰暗面,總讓大家顏面上不好看。

  李文瀚都過去了,方若華領著夜姑幾個也忙湊過去。

  街市上酒樓林立,建筑各有不同,有木質小樓,也有的是用磚石搭建而成。

  不遠處街邊這一個酒肆,卻是個直接拿海邊鵝卵石,貝殼,木塊,黏土壘砌而成的屋子,非常精巧漂亮,墻壁上纏繞著無數藤蔓花卉。

  夜姑探頭看過去,輕咳了聲,一抬手捂住額頭,哭笑不得:“是二公子。”

  酒肆大堂內。

  左邊是三個皮膚黝黑的漢子,身上穿著簡單的短打,足下草鞋破舊,露出裂開的腳指甲,渾身上下大汗淋漓,散發著一絲絲海腥味。

  三個人都低頭,盯著在地面上碎裂的藤筐,還有滾落在地上的珊瑚和龍落子,氣得渾身發顫。

  為首的那個漢子猛然抬頭,死死盯著言慧慧和方二娃,操著一口不大熟練的官話怒道:“你們毀我靈藥,該死,該死!”

  言慧慧一臉驚嚇,死死拽著趙易寒。

  趙易寒蹙眉,臉色尷尬。

  剛才這三個客人進了酒肆大堂,一坐就坐到他們左邊的椅子上,正好挨著慧慧。

  慧慧是女孩子,乍一見三個衣冠不整,兇神惡煞的男人,心里自然害怕,不自覺瑟縮了下。

  二娃這孩子也是不想讓慧慧難受,就上前與那三人分說,讓他們去別處吃飯。

  只是二娃說話有一點不耐煩,那三個人脾氣也暴,一時間就起了沖突,二娃一生氣,行事未免不知分寸,竟一揮手把人家的包袱揮到了地上。

  此時,三個漢子雙目赤紅,雙拳緊握,青筋畢露,怒瞪著方二娃幾欲擇人而噬。

  方二娃嚇了一跳,腿略軟,用眼角的余光看了言慧慧一眼,咬了咬牙,向前一步擋在佳人身前,厲聲道:“你們想干什么?離言姑娘遠些。”

  三個漢子見他毀了自家的靈藥,竟還如此蠻橫,哪里肯忍,一怒之下沖過來就是一拳。

  方二娃在言慧慧面前,是萬萬不肯服軟丟臉,也挺身而上,沖過去與這三人打成一團。

  一時間拳腳亂飛,杯盤破碎,桌椅跌倒,客人們紛紛走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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