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夜姑比任何人都更相信方若華,方若華將會做出一番大事業。
所以,夫人的手下,肯定不養閑人和廢物。
將來夫人招納的人手也會越來越多。
她此時此刻,比任何時候都更想在這個團隊中,站穩腳跟,成為很重要的一部分。
她希望自己的夫人,覺得收下她何夜姑,會是一筆穩賺不賠的投資。
方若華要是知道夜姑對她這么有信心,還能聯想得那么遠,估計會很高興,然后再往這姑娘身上加加擔子。
有沖勁好,眼下這種時候,她身邊就缺少有上進心,有行動力的幫手。
方若華與路重交流了些什么東西,外人不知,反正從兩個人一碰面,這新船廠的進程就陡然加快。
眨眼間春去夏來。
傾盆大雨連著大風,一下就是十好幾天。
颶風咆哮,海浪滔滔。
整個南安城都陷入一片水澤。
漁民們心里都有些不安定,拜祭龍王的拜祭龍王,拼命搶購糧食的也有。
城內的糧食價格一日三漲,就連以前十分便宜的破魚爛蝦,也變得很是緊俏。
城門外的災民也在短短數日間鄒增,臨近的好幾個州又鬧起大災荒,萬里沃野變菏澤,成千上萬的災民蜂擁而至。
雖說以前也常常會出現這等情況,這兩年更是年年都要鬧上好幾次,南安城的老百姓們也習慣了緊著褲腰帶過日子。
總歸他們這座小城,背靠大海,只要肯賣力氣,不怕死,終歸還是能吃得上一口飯,比別處一鬧災就憂心糧食的地處,要好上許多。
可是今年的年景是確實讓人心里不安穩起來。
老一輩里好些人都議論,說怕是要出大事,有經驗地紛紛招呼兒女們廣積糧草,小心門戶,要是鬧起亂子,一家人手頭有糧,就能多一點生機。
又過了幾日,街面上的糧食價格,果然到了一日三番的地步。
乞丐泛濫成災。
到了五月中旬,四個城門,已經有三個被徹底封閉,唯獨只留下東邊的順勇門供百姓出入。
船始終出不了海,前些日子老百姓們還在糧食鋪子門前觀望等待,各種抱怨,如今卻是有錢也難買到糧食。
糧商們根本不樂意往外賣貨。都是把囤積居奇的活做得萬分熟的主。
好些老百姓快活不下去,南安城中各種暗潮洶涌。
許家也隱隱約約能聞到一股子讓人不安的味。
許大福蹲在書房,前段時間,他跟打了雞血似的忙船廠的事,這兩天事情漸入正軌,情緒松弛,到有心情關心關心他的大財主。
“六妹打算拿糧食出來,雇災民到咱們船廠?”
許大福訕訕一笑,“到是個好主意,只是要謹防他們鬧事。”
可別只覺得災民可憐,他在這世上混了這些年,也見過好幾次,看起來跟病貓似的災民狠起來是個什么模樣。
那都是能生啖人肉的,饑餓能讓人徹底失去人性。
一旦聞到糧食味,他們的瘋狂絕對讓膽子最大的好漢也心膽俱寒!
許大福嘆了口氣,蹙眉:“今年也不知怎么的,官府也不知管一管!”
隨即又搖頭,“可真是諸多亂子趕到了一處。”
今年不知為何,總出意外,知州大人睡夢里猝死。
因為死得太突然,朝廷反應不及,新任知州未曾到任,剩下一群官員們,到是商量著按照常例發下些救濟。
結果一看糧庫可不得了,南安最大的常平倉居然空空如也。
庫房里的銀錢也不對數。
這下子可是晴天霹靂,消息不知怎么泄露出去,越鬧越大,官府上下,人人自危。
許家在衙門里有人,這些事知道的不確切,到也多少知道一點。
許大福憑著自己多年混跡商場養出來的眼力,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這南安城,最近恐怕要不人們太平!
不過,許家正是得意的時候,新船廠如此要緊,只要不是什么能翻了天的大事,他現在可什么都不懼。
再說,許家雖說不算是王爺的親信,可平日里的孝敬從來只有多沒有少的。
別管哪個官到南安任職,總是要聽王爺招呼。
就算將來新官上任三把火,也點不到他們許家來。
大雨傾盆。
戶部侍郎孫連安抹了把臉,他臉上又是汗水又是泥水,蓑衣根本不管用,衣服也濕得能擰出水。
自從他領了旨意,和御前的那個禁軍統領錢風離開京城一直到如今,統共也就七天。
日夜兼程,換馬不換人。
孫連安累得心身疲憊,腦子里一團亂。
就在十天前,東宮被封,連太子的母家,承恩公老公爺也讓除了袍服,從宮里一路被拖回去。
聽說一回家人就快不行了,家里只敢偷偷找大夫,連個御醫都不敢請。
孫連安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至少知道的不多,他這人獨的很,能年紀輕輕,四十歲就坐到如今的位置,全因為運氣好,出身好。
實際上他在朝中不朋不黨的,獲取消息永遠比別人慢個四五拍。
就如現在,圣上下旨,讓他隨錢風前往南安城,都是快到地方,他才知道旨意里便宜行事四個字,竟然是讓人拿下南安郡王!
孫連安滿頭霧水,心里一陣陣打鼓。
南安王是太祖爺的子孫,雖說遠在南安,可陛下以前對他也是頗為看重,現在卻落了如此下場。
連南安郡王犯事,也是說殺就要殺,陛下的手段到越發酷烈。
他與南安郡王到無交情,只是不免有些不安。
“犯上作亂的逆臣賊子,不配做龍子鳳孫。”
錢風似是看出孫連安的心思,冷笑,很隨意地把刀抱在胸前。
他是陛下手中的刀,心里也只會想著陛下的命令,甚是瞧不起這些世家子弟的矯情。
說話間,南安城就到了。
舉頭看到城墻跟處混亂一片,個個枯瘦如柴的災民,還有城中百姓們麻木的表情,孫連安心里一咯噔,對那位王爺的那點同情,等時就沒了。
他有心思拿出大批的錢糧給太子用,到讓自己的治下之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對災民也嚴酷,完全沒有有力的救濟舉措。
陛下對他向來不壞,他的王府寬裕的很,就這般不思為君父分憂?
孫連安心底深處,對什么犯上作亂的罪名很是不以為然。
什么作亂,不過是耐不住性子參與奪嫡,不幸落敗而已,京城那些人,都是同樣的德性。
但他終究有些書生意氣,總覺得做人該在其位,謀其政,得有些保國安民的精氣神!
否則他們讀了這些年的圣賢書,豈不是讀到狗肚子里去?
孫連安自然不會把他的小心思顯露于外。
錢風抬頭看了看天色,輕聲道:“弟兄們,加快速度。”
孫連安一時被他身上酷烈的煞氣嚇了一跳。
一行人風馳電掣般向前急奔,幾乎很短的時間就直直地闖入南安城。
城里顯然有人接應。
一到郡王府門前,錢風悄無聲息地一揮手,左右禁軍直接闖入郡王府的大門。
王府侍衛甚至連兵器都來不及拿,就生死不知地倒在了一旁。
不光王府的人,就是左近街市上,趁著雨水轉小,出來買東西的行人們,也是呆了片刻,才瞬間鳥作獸散,整個王府大街眨眼工夫就空蕩蕩的,人們把各種猜疑埋在心里,誰也不敢這時候去看熱鬧。
孫連安沉默,隨著錢風一起進了王府,不多時便到了正殿。
南安郡王一身青色的袍服,頭戴白玉冠,即便是看到那些兵丁們推翻眼前的酒桌,鬧得杯盤狼藉,他精心養護,最喜歡的牡丹花也被踩踏得不成樣子。
他的神色還是顯得有些冷淡,回頭沖錢風一揚眉:“陛下也未免做得太難看,便是要拿孤,也該請龍鱗衛出手,我到底是流著老趙家的血,難道還要一幫外人折辱?”
錢風冷笑:“王爺到了九泉之下,盡管找大周的列祖列宗們告狀去。”
南安郡王的臉色終于青了青,回頭看去,青松拂檐,玉欄繞砌,金輝獸面,彩煥螭頭,何等富麗堂皇。
園中更是奇花異草無數,藤蔓環繞間,曲水流觴,曾經有無數文人雅客在此聚會。
“罷了,也不過就是成王敗寇。”
錢風冷笑:“帶走。”
一甩袖,剛出了大門一轉彎,視線猛地落在被綁了一串,在雨中顯得分外狼狽的女眷們身上。
他的刀并未出鞘,刀鞘輕輕點在王府小郡主的下巴,強迫她抬頭:“你是郡主?”
那姑娘一臉凄惶,瑟瑟發抖。
錢風冷笑:“聽說南安王的小女兒皮膚嬌嫩得能掐出水來,就你?”
那姑娘臉色雪白,惶恐不安,女眷里其他人也嚇得直打哆嗦。
負責押送的禁軍登時蹙眉,被認為是郡主的姑娘,手背上明顯有些傷疤,手上的繭子也很厚。
都不用摸,只看也知道這是一雙做慣了家務活的手,不可能是千嬌萬寵養出來的郡主。
女眷里本來一直很沉得住氣的王妃,瞬間色變,不顧禁軍們的推搡,上前沖著那小姑娘就是一巴掌:“你敢害我女兒?你故意的!你不想要你弟弟的命了?”
小姑娘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護住頭臉,由著對方打了好幾下,直到對方被禁軍的人拖開,才慢慢落下手臂,臉上空洞洞的,什么都沒有。
方若華坐在車里,前后都是被兵丁們強行攔截的車輛,不遠不近地看到這一幕,心情有一點復雜。
不注意或許察覺不出,但是在大屏幕上看過,就能看到那個假扮郡主的小丫鬟,她從一開始就想著要不著痕跡地暴露身份,故意攥緊拳頭,暴露出手背上的傷痕,故意偷偷看禁軍統領,又不敢看。
那一連串的小動作,在大屏幕上顯示,張力十足。
有幾個直播間窺屏的水友同時發出幾個大汗淋漓的表情來。
“三妹從哪里找的演員?哪怕是個小角色,演技也這般好。”
方若華沒心思理會直播間這幫閑人,南安郡王府被抄沒的事會發生,她有心理準備,也沒有太在意。
如果知道事情是今天發生,那她肯定改道而行。
可是原主記憶里,關于南安王府被抄沒的那一段根本就模糊不清,也只知道是她只享受了半年安定的好日子。
現在半年已經過去。
方若華只能說,原主這些記憶,還真得挑著去看,也不能太過當真。
記憶這東西最靠譜也最不靠譜,有時候就算是自己的記憶,都有可能欺騙自己。
沉吟間,那些禁軍已經反應過來,沖入門內把那群丫鬟都聚攏在一起,片刻工夫就全都拎到錢風面前。..
但是所有人都被認真檢查過,里面沒有那個小郡主。
錢風把刀抱在懷里,也不著急,平平靜靜地掃視周圍:“供出小郡主下落者免罪。”
他停了片刻,見院門口鴉雀無聲,輕輕一笑,“你們要是都不知道,唔,殺了你們也很浪費,不如送去姜將軍的營地做肉雞好了。你們應該也聽說過,姜將軍最愛吃人肉,尤其是細皮嫩肉的小姑娘的肉。”
一群丫鬟滿臉淚花,有幾個一聽錢風的聲音,就手腳抖得和篩子似的。
不過片刻,終于有人熬不住,嚎啕大哭道:“兩刻鐘前,奴看見小郡主換了下人服飾,從西角門旁邊的狗洞里逃走了。”
她當時也想逃走,卻因為舍不得攢下來的二兩銀子,落到如今的地步。
小丫鬟泣不成聲。
錢風掃了披頭散發,一身凌亂的王妃一眼,輕笑道:“不急,跑不遠,搜。”
王府附近三條街道戒嚴,禁軍挨個搜附近的茶樓酒肆,過路的車,就是打著王孫子弟的牌子,也照樣要接受檢查。
錢風身上背著皇命,他可不在乎得罪幾個地方上的權貴。
眼看檢查的禁軍越來越接近,春雨心里七上八下地,不自覺去抓車窗上的絲絳。
方若華一笑,剛想說話,就聽見破空聲驟然而至,她的馬放聲長鳴,使勁尥蹶子。
春雨嚇了一跳。
周圍禁軍的視線也瞬間轉移過來。
左右的行人驚慌失措。
車簾一動,方若華就落在馬身上,輕柔地拍了拍,一彎腰,把刺在馬屁股上的牛毛細的針拔出。
方若華一笑,拍了拍馬脖子:“乖。”隨即下了馬,向周圍致歉,“剛才不知何人放暗器驚了馬,差點傷到諸位,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