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華和水友們逗了幾句咳嗽,對一幫水友嘻嘻哈哈說要給她找高考題的話視而不見。
她自己就知道不少高考題目,只是經歷的小時空多了,她心里清楚,小時空的歷史在這類細節上和真實歷史向來大不一樣,知道高考題目,百分之九十九也白搭,到是她自己猜題,可能對要考的知識點猜得還能準確一些。
如今出題的規律,不光是她,估計蔡校長這樣經驗豐富的教育專家也能把握一二。
畢竟出題的都是人。
最近幾次模擬考試,方若華就把自己和蔡校長一起猜測的一些知識點加在了里面,反正學生們只要基本功足夠扎實,別管考什么題目都不必擔憂。
孫月香和孫月如姐妹兩個從考場上下來,都是一副虛脫的模樣,使勁搓了搓臉,兩個人湊在一起對題,其他學生們也紛紛過來,時不時發出哀嘆嗚呼聲。
菜瓜到是趾高氣昂的很,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囂張樣,不過他也確實聰明,這兩年下來,每次考試都是第一,數學還竟考了滿分。
要知道方若華出的題目,有時候是適應性考試,比較簡單,貼合高考,有時候卻是總出些拔高題,經常考得學生們只能把爭取及格當最終目標,但是菜瓜別管什么題,成績都特別好,這就非常厲害。
方若華也承認,自己如果有這小子的聰明,就算不夠努力,當年高考也不會只考了個普通的二本大學了。
后面出來的年紀或大或小的成年人,神色間卻沒有年輕學生們的放松,一眼看到從辦公室出來巡視的小方老師,登時一擁而上,緊緊張張地提問,恨不得在最短的時間把所有的題目都給弄懂吃透。
徐保毅縮在后頭,猶猶豫豫,一直到方若華回答完了學生的問題,打發學生回家,收拾自己手邊的書本打算離開,才上前一步,輕聲道:“小方老師,這有兩個題目,能請您解答一下嗎?”
他都做好了準備,方若華不搭理他。
方若華到笑了:“是保毅兄弟啊?來,我看看。”
徐保毅這才松了口氣,靦腆一笑湊上前去,他是徐家的二子,不過他是抱養的孩子,當年趙玉蘭生下徐茂林以后,傷了身體,去醫院檢查人家大夫說她可能再難有孩子了。
此時村子里還是講究多子多福,兒子不夠多怕是要受人欺負,徐老實和趙玉蘭商量了下,就托人打聽,從外頭抱了個兒子回來,有了二子徐保毅,沒想到把孩子抱回來沒兩年,趙玉蘭竟然懷孕了,又生了三兒子徐茂森,趙玉蘭和徐老實自然是特別高興,可徐保毅都被抱回來了,總不能再給送回去,再者說,養了幾年也有感情,干脆就繼續養下去。
不過兩口子在這三個兒子里,最看重大兒子,最疼愛小兒子,中間這個抱養的自然是被忽視的一個,但是徐保毅懂事聽話,以前在家的時候,照顧徐茂森照顧得很妥當,還是做農活的一把好手,后來分了家,徐保毅什么都沒分到,一個人被打發出去,他也沒鬧,鄉親們有看不過眼的,他自己就笑呵呵解釋:“我一個大老爺們,有力氣,還怕不能養活自己?”
鄉親們同情他爹不疼娘不愛,雖然困難,但是你家一碗糧食,我家兩個紅薯,借給他一點吃的,總算把最困難的時候熬了過去。
兩年前徐保毅還娶了自己的初中同學,也是同村的郭玲,兩個人日子過得和和美美,從來有商有量,就沒有紅過臉。
徐保毅也是個愛讀書,肯用功的,當年他和徐茂森一起上課,要幫徐茂森背書包,給他熱飯熱菜,給他跑腿,但是說起成績,徐茂森遠遠比不上他,眼下馬上要高考,他思來想去還是要抓住這個機會,最起碼也得嘗試嘗試,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
方若華的高中教室,就是大隊上下所有有志于高考的青年男女們緊緊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整個大隊上的知青,天不亮就到教室里擠著,沒有空位坐在地上,屋子里沒有地方,就站在窗戶外面,寒風呼嘯,大雨傾盆也絕不肯錯過。
誰都不是傻子,方若華講課講得好不好,大家心里有數,徐保毅也是擠出一切空余時間來聽課。
一轉眼的時間,初試的日子就到了。
方若華從家里出來,就見自家那幫學生們和做早操時一樣,背著書包在大門口排排站,整整齊齊。
趙建國從縣城借回來的車擦得干干凈凈,上面還掛著紅綢,上書——紅星公社,第三生產大隊的字樣,他和兩個三十多歲的鄉親,腦袋上戴著紅色的布,穿著中山裝,精神抖擻。
方若華:“…上車。”
一行人坐著車沖到縣一小考場,不光考生,連監考人員都看得傻了眼,可方若華能怎么辦?只能在一眾人的注目下,特別淡定地把準考證分發下去,點名數著所有人進入考場。
一群學生恭恭敬敬地行禮:“老師辛苦了!”
等學生們都進去了,方若華最后進入,監考老師咋舌,忍不住道:“你這是帶著…學生來考試?”
方若華微笑,再微笑。
初試順順利利地過去,回到學校,方若華自己估了估分,唔,滿分是不大可能,但是任何心儀的學校都不在話下就是了。
那群知青考得怎么樣,她不大清楚,自家學生里大部分還是很有把握,也有幾個已經決定報考中專,不打算考大學,如果不出意外,失誤的可能不大。
“小方老師。”
離高考復試還有一個多月,方若華正準備新的復習資料,就看到一個假王月英拎著兩條魚出現在她門口。
“今天茂林給我送了幾條魚,吃不完,給小方老師你捎帶過來嘗嘗。”
她身上有一股奇異的蠢蠢欲動的振奮,說不出來,總之和以前很不一樣,似乎竭盡全力地表達善意。
方若華還沒開口,趙建國從后面過來,輕輕巧巧地把魚接過去:“茂林送的?正好給趙玉蘭拎去,讓她娘也沾點光,中午吃魚湯。”
趙建國笑瞇瞇地看著王月英,王月英一怔,隨即抿起唇笑起來:“好,應該。”
“蔡校長今天帶學生植樹,王老師趕緊去吧,別遲到。”
趙建國瞇著眼睛笑道。
王月英滿肚子的話沒說出口,只好乖乖走人,她一走,趙建國就蹙眉沉思:“雖然這個王月英最近脾氣好了不少,可是你還是離她遠一點,能不打交道就不要打交道,馬上高考了,不要分心。”
“我知道。”
方若華也一頭霧水,以前王月英和她打照面,絕對是扭頭就走,一句話也不多說,這兩天的確很奇怪。
王月英慢吞吞地從方若華的家門口離開,腳步遲疑,手心里冒出一絲細汗,腦海中拼命想自己初試的試卷,她覺得自己答題答得還可以,這兩天打探到的,其他考生答對的題目不會比自己更多。
她能考得上,她能考得上…
王月英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臉色潮紅,渾身熱得厲害,手腳發軟。
但是…她還有一絲恐懼!
走著走著,王月英拔足狂奔,沖到村公所去打電話,打給茂林。
縣公安局。
最近高考在即,公安局方面對于治安問題也是嚴抓嚴打,打擊一切犯罪行動,所有人員已經連續半個多月沒有休假。
“據可靠消息,這一伙飛賊首領姓吳,在京城犯下大小案件三百余起,被老百姓們起了個外號,叫快腿老吳,如今,他們可能流竄至我縣附近,茂林,你就組織…”
局長正交代任務,通訊員就來找徐茂林:“是王月英同志打電話過來,說是有急事,電話里都快哭了。”
徐茂林一愣。
局長蹙眉,還是揮揮手讓他去。
等徐茂林一出去,局長嘆了口氣,對其他同志道:“好了,我們接著開會。”
徐茂林加快腳步,心中還是有一點擔憂,一接起電話,就聽見王月英壓抑的哭泣聲,登時更心慌意亂:“月英?”這是怎么了,難道她在村子里被人欺負?
他知道,月英在村內人緣不好。
“別哭,你不是很快就要參加高考,到時候考一所好大學,離開村子,再也不用回來…”
一句話,王月英的哭聲更壓抑,哭得一抽一抽的。
接線員坐在附近,聽得都心有戚戚,覺得這還不知道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只是老占著電話線只哭不說話算什么事!
王月英沙啞著嗓子道:“我害怕,你知道的,我爸爸他,他…”
她幾乎泣不成聲,已經連續有半個多月,夜夜噩夢不斷,明明光明就在眼前,明明這一切已經要結束了。
“昨晚我夢到了,我爬啊爬,終于爬到了山頂上,那個人又一腳把我踹了下去。”
隔著電話,王月英的聲音也艱澀的厲害。
“…你已經和他斷絕關系了,他怎么樣,和你沒有關系。”
徐茂林沉默半晌,深吸了口氣,“別擔心,我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你專心學習,其它的都不用操心。”
王月英的抽泣聲一頓,咬著嘴唇:“…嗯。”
很多人都不知道,王月英其實應該是城里人,但是因為她的父親犯下殺人重罪,被判處死刑,是個死刑犯,所以她和父親脫離關系,回老家跟外婆生活。
這個巨大的污點就像永遠都擦除不掉一般,捆著她,纏著她,讓她夜不安眠。
徐茂林輕聲安撫:“放心吧,不會有事,你就安安心心地考試。”
講完這一通電話,王月英沉默地抹了把臉,總算鎮定下來,不過,蔡校長帶隊的植樹活動,她已然忘得一干二凈。
方若華拎著一塊臘肉去趙建國家蹭吃蹭喝去,半路上正好和王月英擦肩而過,見她一臉恍惚,也有點奇怪,不過,方若華給自己立下的規矩就是遠離男女主角,也不可能主動過去問東問西。
到了趙家,把臘肉扔廚房,黃素珍笑瞇瞇去燒飯,趙建國坐在門口喝著一點小酒,兩個人一邊閑聊,一邊等家里人回來再開飯。
趙建國心里藏著事,看見方若華就想和她念叨念叨,要說這村子里的知青哪個最有見識,還是要數若華,壓低聲音道:“前幾天我們家門縫里讓塞進來一疊錢,起碼有兩千,說是讓我在王月英的政、審材料上動手腳,把她父親的問題抹掉。”
方若華:“…”
趙建國按了按眉心:“我沒碰,直接扔外頭去了,一轉眼東西就消失,應該又讓人收了回去。”
方若華沒說話。
“別的大隊到底怎么樣,我管不著,畢竟哪里都有老鼠屎,但是咱們大隊如何,若華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鄉親們都清楚,我知道這些考生們不容易,熬了這些年,誰都不容易,我絕不會做出任何壞人前程的事,能夸就夸,能贊就贊,可是要我弄虛作假,說實話,我膽子小,不敢。”
半晌,方若華才笑道:“這一次高考錄取,看的是考生本身,只要不是考生自己有問題,應該就不會出事,再說,以后會越來越寬松,即便是這一次高考沒有被錄取,下一次絕對不會再有影響了,這一點,我敢保證。”
趙建國也不問她憑什么保證,臉色登時便舒緩許多,笑道:“吃飯,吃飯。”
正吃著飯就有人敲門,黃素珍過去打開門,居然是徐茂林,徐茂林看到方若華,也是愣了下,隨即臉色轉為柔和,猶豫片刻,似乎有幾分異樣,輕聲道:“若華,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方若華豎起手搖了搖,三兩口把飯吃干凈,站起身走人,徐茂林急忙追了兩步蹙眉道:“我們雖然離婚,但是我還是把你當親人,你如果有什么事…”
“沒事。”
方若華翻了個白眼,“徐公安你可別惡心我,你愿意和王月英玩什么離了婚卻還是親人之類的游戲,你們自己去玩,我惡心,不摻和,以后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