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片刻,還是被不情不愿地攪合進來的生產大隊大隊長主動上前一步,簡單交代了幾句。
今天一大早天還不亮,方若華的婆婆趙玉蘭就大呼小叫地喊,說自家兒媳婦偷了自家的錢,偷偷跑回城去,當即招呼親朋好友,左鄰右舍跟她去追人!
方若華故意瞠目結舌,半晌才道:“怎么可能?娘,您聽誰胡說八道,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那是最高指示,偷跑回家算什么?我又不傻,沒有介紹信我怎么回去?真回去了不也還得回來,說不定還要連累親人,再說,我都嫁給你們家茂林了,能跑到哪兒!有茂林在,我早晚也是城里人,總不能兩口子一輩子分居,我一個人當兩個人用,又要下地,又要操持家務,照顧小龍和小云兩個,辛辛苦苦整三年,連一天閑暇都沒有,就是發燒生病了都沒耽誤過干活,如今一點福還沒有享,吃的苦到是一大缸,傻了才這時候走人!”
方若華這話一說,一群人登時都覺得有道理,這肯定是個誤會。
雖然話有點別扭,趙玉蘭卻也暗地里點頭。
別的不說,她對自己的兒子那是信心十足,在她眼里自家兒子千好萬好,沒有一處不好,方若華嫁進他們家,絕對是高攀的,都嫁進來了,傻了才跑!
趙玉蘭蹙眉,轉過身把鄰居家的陳二妞拉出來:“二妞,你怎么跟我說方若華她跑了?這究竟怎么回事!”
一句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陳二妞身上,陳二妞立時傻了眼,愣愣地看著方若華,驚訝道:“你沒走?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見你從家里出來,出了村子的。”
方若華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哦?我可沒看見二妞姐,咱們兩個關系這么好,你連個招呼都不打,未免太傷人心。”
眾人一聽,立時覺得古怪。
陳二妞臉色鐵青,支支吾吾半天才哼唧:“我就是擔心,擔心…”
究竟擔心什么,她半天也沒說出來,一晃神,連忙攔住趙玉蘭道:“嬸子,你不是說家里沒了十塊錢?”她的目光往方若華手里拎著的那些大包小包上面轉了轉,“恐怕不是丟了,是若華妹子拿去買東西了吧。”
趙玉蘭皺眉,注意力也被轉移,目光不善,惡狠狠地瞪著方若華。
如果換成原主,此時不是被嚇得瑟瑟發抖,就是氣得心口疼,方若華卻不然,想當年她枯守神樹十二年,日日飽受折磨也沒亂了心神,此時這點小風浪,還不至于讓她多生氣,溫和地笑了笑,柔聲道:“娘,我這些東西是托同學從京城那邊捎來的緊俏貨,咱們這邊就是有錢也買不到,再說,家里的錢都是你收著,怕是連我公爹都找不著,我更找不到了,你還是仔細想想是不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原主也許有不少缺點,但她向來清高,連她丈夫徐茂林的工錢,她都沒有要過半分,更不會偷她婆婆的錢。
在腦海中翻了翻記憶,方若華笑道:“對了,我記得前天三弟和三弟妹不是過來借了些錢,我看到娘你把錢塞在窗臺上的破瓦罐里了。”
趙玉蘭一愣,也想起此事,卻立時警惕起來,警告道:“你瞎看這些作甚,可別打歪主意!”
十塊錢在當下來說,真不是一筆小數目,農民不比工人之類,賺錢的機會很少。
被人當賊防備,方若華也別扭,面上卻不顯,大大方方地把自己買的麥乳精和奶粉翻出來,遞給大隊長趙建國:“舅舅,丑兒是不是有兩個月沒有奶水吃,正好我一個同學在京城那邊工作,這兩天回鄉探親,就特意讓她幫忙捎帶了些奶粉和麥乳精,給孩子吃,怎么也比如今的菜粥好些。”
趙建國愕然,臉色頓時和緩,不好意思地道:“那可不行,這東西金貴的很,怎么能拿你一個小輩的東西!”
“您就拿著吧,我可是專門給我們丑兒買的,大人吃點苦沒什么,孩子要是吃不好怎么長得好!”
方若華一臉云淡風輕。
周圍圍觀的村民登時羨慕起來,一想這徐家媳婦可是高中畢業,正經的高材生,人脈自然是廣,便是有些嫉妒的小心思也隱了去。
趙建國心下感動,想到外孫每天夜里哭得眼睛都腫起來,可聲音細弱的比初生的貓崽子也大不了多少,也不禁心疼,咬咬牙收下東西,親自推了趙玉蘭一把,叫周圍看熱鬧的都散了,“來,別圍著胡鬧,趕緊回去吃飯,一會兒還要上工。”
他親自送妹子和方若華回家,還好生勸解了趙玉蘭一頓,趙玉蘭看了看趙建國手里的東西,心里憋氣的厲害,暗罵方若華這個敗家的東西,那得值多少錢,有這個給她三兒子吃不是更好,奈何當著人家的面,也不能亂說。
趙建國說起來還是趙玉蘭的堂兄,關系不算親近,卻也沒出五服,正是有這么一個親戚,趙玉蘭在徐家不說作威作福,也相當站得住腳,丈夫一直順著她,只讓她去做點放羊的活,重活從來不干,日子過得相當舒坦。
也正因為如此,趙玉蘭不大敢得罪趙建國。
回到徐家,趙建國和方若華一起跟著趙玉蘭,眼見她從瓦罐里翻出一毛一毛的毛票,湊夠了整整十塊,趙建國蹙眉訓了她一句:“你都快五十的人,別老一驚一乍的,讓外人見了笑話。”
趙玉蘭撇了撇嘴,到底沒吭聲。
方若華一笑,又扯了一卷細棉布給趙建國:“舅舅拿回去給丑兒做里衣,這棉布軟和的很,適合給孩子貼身穿。”
這東西是緊俏貨,趙建國見方若華誠心給,實在舍不得推辭,就伸手接了。
主要是家里確實需要,早在半年前她婆娘就發愁,想弄一匹棉布給孩子用,但這東西要攢布票,大家都缺,他們一大家子人就指著那點布票過日子,兒子和媳婦都在家,如果全給舒蘭用了,怕是要家宅不寧。
趙玉蘭眼看那一卷布插著翅膀飛走,心疼的嘴唇都哆嗦,咬碎了一口牙忍下,送走了趙建國,才壓低聲音怒道:“你個敗家的,不說給你男人多做兩身衣服,竟讓外人占便宜!”
方若華神色不變,笑道:“舅舅怎么能算外人?再說,不是娘你一天說八百遍,家里的錢我不能沾,徐茂林的錢都是小龍的,我想花自己賺去,不要打家里主意,沒問題,我全答應,我向來是只用自己賺回來的東西,眼下這些都是我同學給我的,我當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