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晨的心思,一時半會兒還影響不到方若華,她這幾日玩得不亦樂乎,在國協混得如魚得水,不得不說,方若華現在是老妖怪了,哄協會里幾個小娃娃,還絕對手到擒來。
一開始還有人說她走后門,后來每次她挑戰那些驚險刺激的星臺,就一大群人圍觀叫好。
雖說最后的名單審核還未結束,協會里的人,差不多都默認了——這姑娘馬上就能成為自己的隊友同伴。
方若華也就越發把國協當自己家,他們師徒兩個吃住都在這兒。
黃老好歹也是一品頌星師,喬藝不去管他,國協的那幫教練更是巴不得能多跟他請教,自然對現在的狀況只有歡喜。
明明在國協還是像以前一般訓練,可是方若華還真覺得自己進步變快了。
主要是現在跟她一起訓練的,七品頌星師一大堆,六品、五品也有好幾個,比她大也有限。
可以說置身于天才堆中,好歹她也能感受到一點壓力,不像在云坪,整個協會連教練加在一起,都沒辦法真正比得過她,說到指導,一開始還好,現在也漸漸差得遠了。
黃老這幾天閑來無事,還幫她編了舞曲,讓她跳新曲子。
新曲子并不是特別難,動作難度也不大,可是這一次方若華卻跳得很別扭,好些動作感覺她跳出來特別怪異。
國協其他頌星師看了,也覺得有問題,偏偏卻不知道哪里不對,方若華的動作很美,舞姿也算嫻熟,動作也沒有走形,甚至不是拖泥帶水,黏黏糊糊,可就是不對。
好在黃老沒罵她,半點兒不著急,她也不急,只當自己遇到挑戰,慢慢克服就是了,她最不缺的便是時間,完全可以慢慢雕琢自己。
這日,方若華正打算忙里偷閑,和毛薇薇一起試試星臺雙人舞,黃老就溜溜達達進了訓練場,也不拉著喬藝說閑話,叫了徒弟過來:“走,今天帶你去見一個老畫匠,讓她給你看看最后那幾個分解動作,你不是總覺得不夠漂亮,很不對勁?那老太太別看不是頌星師,但論起審美,在全華國她也數一數二。”
領著方若華離開國協大門,想了想,干脆先去梧桐巷轉一轉:“我把你那幅《梅妻鶴子圖》拿去裝裱,也讓那個畫匠開開眼。嗯,順便買點禮物,到別人家串門,一堆小輩在,總不好空著手去。”
所謂梅妻鶴子圖,是方若華前陣子閑來無事消遣時畫的,還順口禿嚕了幾句,給四象頌協里一幫小孩兒講梅妻鶴子的故事,結果這文藝范的小故事,小孩兒不喜歡,到把黃唯一給吸引住,感嘆了半天。
方若華為了哄教練高興,訓練之余抽空揮毫潑墨,順手給畫了一幅出來。
黃唯一不懂畫,不過既然是自家弟子畫的,他自是覺得特別漂亮,來京城也不忘帶著,就是想拿到老伙計面前顯擺顯擺。
方若華不好阻攔老人家的興趣,只能盼著自己的玩笑之作,不至于太污人眼。
說起來,雖說父母和直播間的網友都贊她畫得不錯,可她自己對自己的畫究竟如何,到是沒有確切概念。
梧桐巷地靠國家頌星師協會,距離不過三百米,游人眾多。兩個人撇下那一串跟班,一路溜達過去,剛一進巷子,首先入目的就是各種雜亂的,打著國協的招牌,兜售頌星舞資料的小商販,小攤子。
黃老失笑,卻也沒有生氣,還當了一回冤大頭,掏錢買了一套所謂的一品頌星師訓練記錄冊子,打算拿來給自家徒弟長長見識。
隨便砍了砍價,一共就花了五塊五,厚厚一疊,方若華很好奇地翻了翻,不禁失笑:“這玩意有用?”
遣詞用句故作玄虛,好像特別玄妙,但仔細品一品,根本都是些無用的廢話,里面的星圖也是大路貨,樁功更是尋常,提到的練習方法隨便找個正規的訓練基地,都能拿出比這上面好一百倍的。
黃老笑道:“我買的這一份,還算其中比較靠譜的,人家好歹還搜集了一些市面上能找到的星圖,費了功夫,不算全是騙人。”
“…京城人也會信?”
方若華翻了個白眼,她一直覺得,外地比較偏遠的地方,可能會因為消息閉塞,或者人們有賭博的心思,所以不小心上當受騙,買這些東西回去。
但京城頌星氛圍濃烈,老百姓們大部分都有些相關知識,應該不至于受蒙蔽,可看周圍這市場繁榮狀況,真不像是沒生意可做。
黃老笑起來:“外人雖然喜歡看頌星舞,但大部分人都是看個熱鬧,真正懂行的當然不會買,可有興趣卻沒有門路接觸正規途徑的,卻占了大多數。再說,這東西多便宜,買下來怎么也不算吃虧。”
轉頭看了看四周賣各種學習資料的攤子,黃老嘆了口氣,“你以為大家不知道這里的東西不靠譜?可是有多少人能被選去頌協?一百個有資質的人里,連一兩個也去不了,那再想走這條路,就只能去培訓班,普通一點的,只要是正規培訓班,一節課至少要八十元以上,請頌星師來講課成本本來就高,價格太低根本做不了,有多少普通老百姓能掏得起這個錢?”
世上出身顯貴,家中便有族學,只要想,伸手就能夠到各種好資源的孩子,太少太少。
方若華一怔,長嘆道:“我很幸運了。”
要不是她的資質確實好,打動了齊老師,以原主的身家背景,走這條路恐怕很難。
故事里,原主能入頌協,一定吃了很多苦,也足夠走運,可惜她的好運還是抵不過厄運,最后落了個凄慘下場。
兩人一前一后,走了幾步,黃老忽然頓了頓,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方若華也一怔。
沒想到居然碰到方文青和方文星父女兩個。
方文青一臉慈愛,帶著女兒在一家培訓班的宣傳海報前面駐足。
方若華并不想和這二位碰面,可惜,巷子雖然寬敞,卻是一條直道,此時一個不注意,雙方碰面,方文青顯見也看到了她。
黃老到能認得出方文青,他收徒弟不是隨便收的,該有的調查肯定得有,自然知道若華和父親的關系不親近,如今連撫養權都轉給了四象的頌星師協會。
以前也沒覺得這算個事,反而感到比較輕松,畢竟他著實不大喜歡方文青那樣的酸腐書生,很不樂意那種人仗著關系貼上來,到讓他不順心。
但真收了弟子,卻也和別的寵愛徒弟的師父一樣,希望自家弟子能得到這世間最好的對待。
父母之愛,對于子女來說永遠都是人世間最寶貴的感情,他只要想到若華生父對她冷漠,便忍不住心疼徒弟。
方若華可沒有多少復雜心思,只是覺得世界有點兒小!
“父親,文星。”
既然碰見,方若華就不好置之不理,輕巧地上前一步,臉上含笑,略微疏離,卻絕對有禮地問好。
方文青點點頭,把一臉厭惡的二女兒護在身后,才抬頭皺眉道:“怎么來京城了?逃學了?”說著,他不禁怒火上頭,臉色越發嚴肅,“四象書院未免太不像話,對學生看管得這般松散!”
“父親請不要誤會,我已經請過假。”
“請假,請什么假?你們書院隨便讓一個小姑娘請假跑這么遠,更不像話。”
方文青瞪了方若華一眼,“趕緊回去,別在外面亂跑,惹出事來,我可懶得給你收拾爛攤子。”
方若華也不辯解,輕聲應了一句好,就示意黃老教練一起,繞過去繼續向前走。
后面方文青瞪了她一眼,搖搖頭嘆了聲大女兒不聽話,就低頭繼續和方文星交流,父女兩個對著海報指指點點,神情肅穆,似乎一轉頭就將方若華忘在腦后。
“星兒,你還要跳頌星舞的話,能分得出時間嗎?畫畫已經很累了。”
“我不怕,現在我有兩個師姐她們都跳頌星舞呢,不光不耽誤繪畫,連老師也說,頌星舞跳得好,能養人之精神,而且藝術都是相通的,一通百通。”
方文星把視線從方若華的身上收回來,小聲道,“我也要跳頌星舞,她成了頌星師,那些人才罵我,害我不能回家,我也要成為頌星師!”
“好,等咱們從童老前輩那兒出來,就去報名。”方文青吸了口氣,輕聲道,“星兒真有志氣,咱們也當頌星師,還要在京城當,一定把大丫頭比過去,讓那些只知道說嘴的八婆們都看看!”
越走離方家父女越遠,黃唯一愣了半天才回神,一口氣憋在心里,剛才想了半天才琢磨好的客套話,一句話也沒用上!
他簡直不敢相信——一個父親,在女兒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大街上看到女兒,居然只說了這么幾句話就放女兒自己走?
剛才方文青生氣,他絲毫不奇怪,任何一個父親在這般情境下都要生氣!
如果換成他,自己的閨女敢不打聲招呼就四下亂跑,在街上時,或許他給孩子留面子,但肯定要拎回家去問清楚,要是閨女是一個人亂走,那非得教訓一頓,訓到她不敢亂來為止。
方若華一扭頭,見黃唯一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憋得臉都有點兒青,連忙給他拍拍后背順氣,想了想,還是張嘴替方文青解釋兩句。
“我這個父親比較粗心,而且若華從小自立,以前放假也時常出外打工,雖然沒到過這么遠的地方,但忙碌起來,個把月見不到他,到也是常事,剛才他可能都沒有反應過來。”
黃唯一聽了這等話,登時就給氣笑了:“好,好,真是個好爹!”
可不就是個好‘爹’嗎?對于方文青的疏忽大意,方若華表示她很滿意。這般正大光明的不當回事,恨不得自己不出現在他面前,總比明明不喜歡,還偏要故作關懷讓人省心。
方若華感嘆了一回世界真小,就把那父女兩個拋在一邊,陪著師父閑逛了兩圈,最后去文房四寶轉了轉,買了幾套筆墨紙硯。
自家師父管那位童老夫人叫畫匠,其實能和這位交好,還讓他老人家不辭辛勞,親自登門拜訪,肯定不是一般人,想必是位畫壇高人。
送他們師徒出來之前,喬阿姨還叮嚀了她幾句,童老夫人是國子監祭酒,也是畫院的掌院,地位尊貴,如今她的壽辰將至,去拜壽的人一定不少,魚龍混雜的,她師父別看在她面前是好師父,其實脾氣古怪,千萬別在人家家里鬧起來,給人家沒臉。
出了梧桐巷,還是沒坐黃家派來的車,黃唯一領著徒弟叫了輛驢車,一路直奔童家,還離得老遠,車就再也前進不了半步,方若華扶著師父下來,左顧右盼,發現大部分都是開著晶能車來的,也有人坐人力車,馬車,個個穿著打扮都盡顯貴氣,像方若華和黃唯一這樣,坐著個驢車,穿著訓練服就跑來的,還真只他們師徒。
走了兩步,方若華:“…”
黃老也愣了下,臉上登時陰沉:“陰魂不散,他們來做什么!”
居然又撞見方文青父女兩個,明顯前后腳,那倆人也剛從晶能車上下來,手中提著禮品,衣冠楚楚,款步而來。
方文青一眼看到方若華,又看了看驢車,臉色發黑,拉著女兒兩步過來,壓低聲音怒道:“你干什么跟過來?今天我和星兒去見拜見一位前輩,不是鬧著玩的,行了,不許再跟,有什么事等我辦完正事再說,趕緊走吧。”
說著,掃了一眼黃唯一又道,“你都跟什么亂七八糟的人物來往,別丟人現眼!”
他總覺得周圍的人看自己的眼神古怪,也覺得丟人,連忙拉著方文星繞到另一邊去。
方若華:“…”
黃唯一也氣笑了,轉頭看四周,這才松了口氣,還好大部分都是正常人。
方文青覺得黃老和方若華上不得臺面,但實際上周圍客人們個個眼明心亮,心里有數,對方文青也許還有那么點不屑一顧,對黃老和若華,卻都十分客氣,無半點驕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