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和九姑太太兩個人一遞一句,都說的飛快。旁邊的月牙兒都顧不得害臊,而且聽的有些呆住了。到這個時候,夏至才哈哈大笑。
“九姑,你這是愿意跟劉先生的婚事了。”夏至笑著說。
九姑太太這才發現自己說順了嘴:“我上了你這小丫頭的當了。”
“九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難道要反悔?!”夏至又笑。
九姑太太想說她是要反悔,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那樣未免太矯情了些。九姑太太的性子比較溫婉一些,但同時她也有北鎮府女孩子們共有的爽利。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答應就答應吧。畢竟她和劉舉人都不年輕了。
九姑太太不再說話,夏至就知道她是默認了。
雖然知道九姑太太是不可能再反悔了的,但夏至還是要把事情給盯準了。
“這可是大喜事…”夏至立刻做主,打發了九姑太太身邊的人去給田家大老爺和大太太送信兒,她同時還打發自己身邊的丫頭去跟田夫人通報。
田家大老爺和田家大太太幾乎是立刻就趕來了,田夫人離的遠一些,不過也很快就到了。
“我這就給子謙捎信兒,讓他上門來求親。”田家大老爺高興的滿面紅光。
田家大太太和田夫人也很為九姑太太高興。
九姑太太這一點頭,接下來就是確定婚期。九姑太太自己說要將月牙兒在年底就嫁出去,那么她這個做主人的婚事是應該安排在月牙兒之前,還是月牙兒之后呢。
在這一點上,大家略微有些爭議。不過最后大家還是都聽了九姑太太的。
九姑太太要先嫁月牙兒。
“這樣也好。”田夫人想了想就說,“月牙兒過去在劉家安頓好了,再迎你進門,也省的你過去有什么不慣的。”
夏至并沒有參與這個話題的討論,于她來說,九姑太太和月牙兒都有了不錯的歸宿,那就是大喜的事情,其余都是細枝末節無關緊要了。
長輩們在一處說話,夏至就瞅準了一個空子,和李五娘走到一邊去說話。
“我怎么瞧著你的眼圈有些發青,是這幾天沒睡好的緣故?”
李五娘就點了點頭,剛才在長輩們面前滿臉的歡喜神色也淡了下來。她跟夏至說她這些天確實沒怎么睡好。
“是有心事?總不會是田括欺負了你?”
田括待李五娘一直很溫柔體貼。而且他還是個很會哄女孩子的男人,應該不會惹李五娘這么煩心不高興。
李五娘就捏著帕子,半晌沒有言語。
“出了什么事?你不好跟人說,那就跟我說說,或許我能幫你想想辦法。就算是我也沒轍,你說出來,心里總歸好受些…”
李五娘也確實是將夏至當做一個可以說知心話的人。
她和夏至的關系,可以說是因為田括而親密起來的。李五娘了解夏至,知道夏至嘴緊,而且是個能承擔事情的人。
不管什么話,跟夏至說說總是沒錯的。
“…何冰兒…我們成親,她送了禮,其中就有一盆玉石盆景。我當時看了一眼,后來有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那怎么了?”
何冰兒和田括的過往,田家和李家幾乎無人不知。可何冰兒和田括是正經的表兄妹,田括成親她送東西來是在情理之中。她如果不送東西,那才是要被人詬病的。
“那東西也沒什么。就是…”李五娘輕輕地咬了咬嘴唇,還是將夫妻相處中最為私密的事情說給夏至聽了。
原來她半夜醒來,發現田括并不在床上。小夫妻倆成親不久,正在甜蜜纏綿的時候。所以她也沒叫人,就自己悄悄起身去找田括。
結果她就發現田括在小書房,一個人看著何冰兒送的玉石盆景發呆,甚至還輕輕地撫摸那玉石盆景,仿佛那玉石盆景有生命一般。
“…不是一次,這我看到的,就兩次了。”說到這里的時候,李五娘的眼圈都有些發紅了。
“我當時沒敢吱聲。我怕驚動了他,再臊了他。這事我也沒敢跟我婆婆說。我怕我婆婆說我小心眼,小題大做,是我多心了。我還沒敢告訴我娘,我怕我娘為我擔心…”李五娘絮絮地說著自己的難處。
李五娘其實是個很體貼、細心的姑娘。
“十六,你說說,他是不是還惦記著何冰兒…”李五娘問夏至。
夏至有些無奈,這種事讓她怎么回答呢。田括還惦記不惦記何冰兒,那就只有田括自己知道了。誰也不能剖開田括的心去看。
惦記在這里當然并不是普通的惦記。
李五娘就那么看著夏至,仿佛是認準了,只有夏至能給她最好的答案,并幫她解決這件事情。
“這話你不該問我。”夏至就說。
“難道你讓我去問他?我想問,可我又怕問他…”
“我是說,這話你該問你自己呀。”夏至就說,“田括對你怎么樣,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了。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五娘,你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李五娘沉吟。
“我和田括在一塊的時候是比別人多些。這些年了,她在我面前從來就沒提起過何冰兒。依我看,要說他完全不惦記著何冰兒,那是不可能的。你想想啊,他們畢竟是在一處長大的,發小的交情,不是說沒就沒的。至于男女之情…五娘,田括對你好嗎,你好好想想再答。”
田括對她好嗎,李五娘在心里默默地問自己這個問題。然后,她的臉就紅了。夫妻之間相處,田括對她是極好的。
夏至將李五娘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就有了答案。
“所以啊,你還疑神疑鬼的干嘛。你和田括是真真切切地成親了。田括他就算是要看要摸一百個盆景,那也只是盆景,玉石的也是石頭,不是人。要是我,就大大方方的給他安排好,以后他不用偷偷摸摸地看,就放在明面上,他隨時都能看…”
夏至的一番話頓時就讓李五娘茅塞頓開。
“十六,還是你有主意。這事我跟哪個說,都不能給我出這么好的主意了。十六,你真是我的好姐妹。對,我就這么辦。”李五娘高興了起來。
作為李家的女孩,這種賢良大度套路李五娘可以說是自小就習學得了的。
她之所以需要夏至的點撥…
“五娘,你可別這么說。這不過是最簡單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夏至就笑著說。
李五娘當局者迷,她是太愛田括,所以患得患失。
至于那玉石盆景,夏至心想必定是有些緣故的,否則田括不會獨獨的對那盆景那般的在意。不過這種事情她就不用提醒李五娘了。
勸好了李五娘,兩人就重新回到九姑太太那邊。
田家大老爺、田家大太太、田夫人和九姑太太還在說成親的細節問題。夏至和李五娘小心地進來,并沒有驚動人。不過田家大太太還是扭過頭來。她的目光在李五娘的面上一掃,只微微一愣,再看向夏至,田家大太太的嘴角就嗪了一絲笑意。
田夫人眼角余光瞥見,心中留意,當下卻不曾問起。
在九姑太太這里盤桓到掌燈時分,田夫人就起身告辭。
“時辰不早了,你也回吧。明天再來看你九姑,陪你月牙兒姐。”田夫人跟夏至說,她還說要捎帶夏至一程。
夏至也坐了馬車來,但田夫人相邀,她當然不能拒絕。
坐在馬車上,田夫人先問夏至是怎么說服九姑太太的。夏至就簡短地說了。田夫人忍不住笑。
“虧得你鬼精靈。要是正經地勸,只怕沒這般利索。”
“我也是這樣想。”
“你算是把你九姑的心思給摸透了。”田夫人瞥了夏至一眼,然后又問夏至,“你和瓜兒媳婦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去了?我看瓜兒媳婦回來神色都好看了不少。”
夏至略一猶豫,就不打算瞞著田夫人。她將玉石盆景的事說了。
“那盆景,是不是有什么掌故?”夏至問田夫人。
田夫人冷哼了一聲:“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那玉石盆景原來是老太太的東西,就是鳳凰兒的外祖母…”
夏至忙就正襟危坐,神態非常端凝,這是敬重過世的長輩的意思。
“那盆景是好東西。當時瓜兒、鳳凰兒和冰兒一塊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拿出不少稀罕東西來哄他們玩。他們三個都相中了那玉石盆景,最后是冰兒得了。說不得是瓜兒和鳳凰兒讓了她。自那以后,冰兒就將那盆景擺在自己的屋子里,就算是出門也要帶著擺在身邊。這回竟送回來了,我在你大舅母那里看見一眼,也沒在意…”
田括夜里偷偷去看那盆景,就是睹物思人沒錯了。
“冰兒最愛玩這些小把戲…偏瓜兒那孩子…”
“不過是個盆景罷了,沒什么大不了。我已經勸好了五娘。”
“我就猜到是你。”田夫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等以后日子長了,瓜兒他們生兒育女,慢慢的,這些事也就都淡了。”
“嗯。”夏至點頭表示贊同。
“你大舅母知道了,必定要謝你。”田夫人頓了頓,又說。
“些許的小事,哪敢承大舅母的賜呢。倒是九姑懷疑我當說客是得了好處的。”夏至就笑。
“才說不敢領你大舅母的賜,這就跟我說好處了。”田夫人笑,“怨不得你九姑說你精。”
當下兩人都笑,就結束了這個話題。
不過轉天,田夫人就打發人送了一對情話花觚來,說是給夏至擺著玩的。然后田家大太太那邊也打發人來,卻是送了夏至一套赤金鑲藍寶的頭面。
夏至收了禮物,又往兩處去行禮請安,然后依舊去看九姑太太。
九姑太太已經開始備嫁了,為她自己,還為了月牙兒。
劉舉人得了田家大老爺的消息,可以說是喜不自勝,轉天就親自帶著重禮和媒人上門。
這親事是雙方都情愿了的,所以辦起來就很順當。劉舉人那邊表示一切都聽九姑太太的。
兩下那么一商量,就將月牙兒和劉文彩的婚期定在了冬月十二。等過完了年,來年的二月初六,就是劉舉人和九姑太太的婚期了。
月牙兒要出嫁,夏至當然忙碌了起來。她還將田氏和孫蘭兒都接了來,幫她一起給月牙兒準備嫁妝。
月牙兒這些年頗有些積蓄,跟夏至相認之后,她給夏家陸陸續續地花了不少銀錢。不過夏至暗中都替她存了起來。
月牙兒的嫁妝,除了她自己的積蓄,還有九姑太太的賞賜,田家大老爺和大太太的賞賜,田夫人這邊因著夏至的情面,也送了不少的東西,再加上夏至給月牙兒備辦的東西。月牙兒的嫁妝到最后整整裝了六十四抬,一副整嫁妝。
這還是月牙兒性子低調,很多東西表現上不顯,否則那抬數還要多的多。
因為要參加月牙兒的婚禮,孫蘭兒和田氏幫著夏至忙活完了也沒回大興莊,就住在了寧華堂。
田氏的心情不錯。一方面是大閨女終于出嫁了,而且嫁的還很不錯。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夏至特意叫她來幫著給月牙兒備辦嫁妝。
田氏覺得,夏至終于知道尊重孝順她這個做娘的了。
因為心氣兒順,田氏做事也更加的爽利。
但田氏也不是對每件事都滿意的。她總覺得夏橋和孫蘭兒并不像她期望中的那么聽話。而這其中的緣由,卻是因為夏至。
“你帶你哥見世面就行了。蘭子往后還能拋頭露面的,她在家里陪著我就行了。別人都說你精,我看你心里沒數。”意思還是夏至分不清里外、親疏。
“娘,你別那么想啊。你得想想,你不希望你將來孫子的娘更體面,經見過更多的世面?那樣才能帶好你的孫子啊,教你孫子將來出息不是。”夏至手里忙著事,嘴上跟田氏說。
“你總有的說。我孫子將來有的是人教,蘭子大字不識的,她能教啥。”不過因為提到了未來的孫子,田氏整個人都軟和了不少。
“我哥不是在教我蘭子姐認字了。”夏至隨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