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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二章 白發

  夏二嬸和五月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大家誰都沒說話,夏至心中明白,面上也只裝作不知道。

  最后夏二嬸和五月也沒了辦法。母女兩個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就走了。不過看樣子五月并不是要離開的大興莊,她們應該是去想別的辦法了。

  這母女倆走了,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就說起了五月和張坊的事。

  這件事僵持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期間還鬧出幾次不小的動靜,所以可以說是街知巷聞,這幾年一直都是大家伙茶余飯后的談資。

  “也不知道五月是咋想的,這事啥時是個頭。”

  張霞對新安鎮張家那邊的情形知道的更清楚一些,她說周娜家里也挺糾結的。

  依著周娜家人的本心,就覺得這事亂七八糟的,把自家的閨女給耽誤了。為了這件事,周娜的爹和娘好像還經常干仗。但因為張家老夫人特別的堅持,所以周家也只能答應。

  不過現在的情形,周娜過的并不幸福。周家那邊相當的糾結。

  “要是我呀,說啥我都得把我閨女接回來,再找一家,咋地也比張坊強。那不就是守活寡嗎。張家老太太要是真心疼侄女,也應該給侄女另外安排出路。”

  說著話的是孫秀兒,她和陳家大哥成親之后已經有了一個小閨女。雖然第一胎不是男孩,但畢竟是這一代的第一個,所以一家子也非常寶貝。

  孫秀兒這個做娘的更是疼閨女疼到了骨子里。

  天色擦黑了,戲臺那邊安靜下來,夏家的宴席才算是完全散了,赴席的和看熱鬧的漸漸地都走了。

  夏老爺子躺在竹躺椅上,愜意地搖著大蒲扇乘涼。夏老太太端著戲切好的西瓜和解膩的甜湯從上房出來,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夏老爺子身邊,就把東西都放在躺椅旁邊的矮桌上了。

  “你也歇一會吧。都忙活一天了。”夏老爺子沒抬眼睛,卻似乎知道夏老太太的一切舉動。“小龍和小樹兒他們又跑外頭玩去啦?”

  夏老太太就在夏老爺子旁邊的躺椅上坐下來。

  這躺椅和桌子是整套,并不是北鎮府當地的出產。這是夏至往南邊去的時候給他們老兩口子捎回來的,正好夏天放在外頭陰涼處乘涼用的。

  這些年夏至可沒少往家里捎稀罕、新奇的東西,不論價值多少,要說利用率最高,最得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稀罕的,可以說就是這躺椅了。

  夏老太太舒服在躺椅上靠著,她笑了笑說道:“那還用說。這下子可是放開了,不好好野幾天那都不是他們倆了。也老大不小的了,還跟小時候一個樣。”

  說的是數落的話,但眼角眉梢卻都是歡喜和驕傲。

  夏老爺子的嘴角也帶了笑。小兒子和孫子們都有出息,于他來說是比什么都值得高興的。夏橋如今也是秀才,依著李山長和書院里先生們的話,小樹兒和小黑魚兒這兩個秀才也是逃不掉的。至于再往上考,那就得看兩人的努力了。

  現在小夏林和夏楊也都進了私塾念書。

  夏家這一輩的男孩子們都念上了書,夏家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耕讀之家。

  夏老太太見夏老爺子高興,就趁機說:“五月那孩子這幾年也不容易。哎,咋說都是親生骨肉…”

  她這話還沒說完,夏老爺子嘴角的笑容就消失了。

  老爺子今天特別高興,然而高興之余,另外一件遺憾,或者說是糟心事卻被凸顯的更為糟心了。

  夏老爺子其實今天心里一直就有這件事。他抬起眼睛來看著夏老太太問:“老二找你了?”

  “沒有。”夏老太太趕緊就說。夏二叔沒找她,找她的是夏二嬸。

  “我不信。肯定是他們兩口子找你了。又拿你抹不開,讓你跟我給五月說情是不是?”

  夏老太太只能說不是:“老頭子,你不是硬心腸的人…”

  “我就是因為心腸軟,才讓他們給我拖累成這樣。一家子跟他們吃這好下落兒!人家背地里指我的脊梁骨,拿這個當笑話。咱老夏家因為她那可是有名!”一提到這個,夏老爺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夏老太太心中暗暗嘆息。

  夏二嬸帶著五月求到她的頭上,她不好不答應。她跟夏二嬸和五月說她會盡力,但結果咋樣她不能保證。

  夏老爺子的性子其實很執拗。尤其是五月這件事,于夏老爺子這就是解不開的疙瘩。

  五月敗壞了夏家的名聲,讓夏家背后給人議論。這比直接殺了夏老爺子還讓他難受。

  “那事兒都這樣了。今天大橋和蘭子成親,這多大的喜事。五月也算有心,大老遠地來了。挺晚的,回去也不方處。就讓她在家里住一宿…”

  “別說一宿,一會也不行。”夏老爺子的反應很激烈,“讓她走,趕緊給我走,樂意去哪兒就去哪兒。啥不方處,那就是哄你的。她能跟著來,就能跟著走…”

  說到這,夏老爺子還想起一件事來。

  “她是來了是吧,我就恍惚看著有個人像她,人多,我也沒看清楚。讓她趕緊走,夏家不留她。”這么說著,夏老爺子還埋怨夏老太太,“就是你心軟,總讓他們指使的你,讓你干啥你就干啥。往后你被管他們,讓他們有啥事直接來跟我說。”

  后面兩句話,夏老爺子說的更加大聲。

  他這么說,一方面是埋怨夏老太太不該攬這件事,另一方面,或者更重要的,他這是說給夏二叔和夏二嬸的聽的。

  這幾年讓大家伙給引到的,夏老爺子更加知道夏老太太作為繼母的不容易了。他這是怕夏老太太落夏二叔和夏二嬸的埋怨。

  夏老太太也知道這是夏老爺子體貼她,因此并不生氣。

  五月就躲在東廂房里,夏老爺子這些話她和夏二叔、夏二嬸應該都聽見了。

  夏老太太已經盡了力,她對這件事也沒辦法。

  夏老爺子說完這些話,就從躺椅上起來進屋去了。

  過了一會,東廂房的門簾子被跳起來,夏二嬸送了五月出來。母女兩個都臊眉耷眼的。

  夏老太太站起身,對著夏二嬸和五月露出了歉意的表情。

  “奶,沒事。那我先走了。”五月就說。她現在也算是出息了,對夏老太太算是很客氣、懂事。

  夏二嬸卻噘著嘴,不過應該是被囑咐過,所以也沒埋怨夏老太太。

  “這都挺晚的了,你咋走啊?”夏老太太還問了一句。

  “看看有沒有往羅屯兒去的車唄。要是沒有,就讓五月在她大姨奶家里住一宿。”夏二嬸就說。

  夏家這邊唱大戲,羅屯兒也有人知道了信兒趕來湊熱鬧看戲。

  “住她大姨奶那兒挺好。我一會讓人送點兒菜過去。”夏老太太就說。

  這可以算是非常周到了,就算是最為挑剔的人,只要肯講道理,有挑不出夏老太太的絲毫不是來。

  夏二嬸就帶著五月走了。

  夏老爺子剛才就是故意躲開,因為他不想跟五月照面。等五月走了,夏老爺子才從屋子里出來,又在躺椅上躺下了。

  院子里靜悄悄的,愛湊熱鬧的都往前院去了,孩子們也都出去玩了。就老兩口子在院子里乘涼。

  夏老爺子就嘆氣,一聲接一聲。

  夏老太太聽不下去:“干啥唉聲嘆氣的。你還有啥不足的。”

  “美中不足啊。”夏老爺子嘆著氣說道。

  小兒子和孫子們都挺有出息,所以現在夏老爺子都不執著于大兒子夏秀才了,對于二兒子他也不報太大的期望。三兒子一直中規中矩的,很讓夏老爺子省心。

  問題出在孫女們身上,還都是同一件事。

  首先一個月牙兒,都二十多歲了,還沒成親。然后就是五月。接下來還有夏至。

  月牙兒還沒成親是有緣故的,夏老爺子心急、心疼,但覺得并不是月牙兒的錯。夏家要對這件事承擔責任。

  五月是自己折騰的。

  夏至…

  “…今年也十六了,再耽擱下去,那不也成了老姑娘…”

  夏家興旺了,兒孫們各種出息,同時也擁有著十里八村最多的老姑娘。

  夏老爺子簡直是糟心極了。他跟夏老太太商量:“這個事我跟十六說不好說。你當奶的,一會十六過來,你跟她好好說說。差不多就定下來,成親晚了,那個…”

  說到這,夏老爺子就頓了頓,很多話他做爺的不好跟夏至開口。

  “你知道,你好好跟十六說說。”

  “行,我跟十六說。”夏老爺子立刻就答應了。“十六那孩子有主意。”

  “就是太有主意了。”夏老爺子說。要不是有主意,也不能這么遲遲地不肯定親成親。“十事九不全,這個道理我明白。可這個事,是個大缺兒。換個別的事我都不尋思。”

  這幾年,家里幾個孫女的婚事一直是夏老爺子心頭的一件大事。可以不夸張地說,夏老爺子這幾年頭上添的白頭發,大都是愁孫女們的親事給愁的。夏二叔的不省心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就是死了,我都閉不上眼睛…”

  有一種說法,這世上只有剩男沒有剩女。可誰能想到,夏家這樣的人家,孫女們不說十全十美,那也都是人中的尖子,可偏偏是這幾個尖子都成了剩女。

  糟心,太糟心了。

  夏老太太只能勸夏老爺子讓他放寬心。五月的事暫且不說。

  “咱十六那是自己不想定親。她要是想定親,媒人都能踩平咱們的門檻。不說別人家的,就是府城田家和李家就有不少,那都可著咱們十六挑。”

  夏老太太這話不是夸張,也不是吹牛。

  夏至的點絳唇已經開成了全國的連鎖店鋪,可以說是日進斗金。點絳唇里有李家和田家的股份,再沒有誰比田家和李家更清楚夏至的身家。他們也都知道夏至的品行和本事。

  娶到夏至,幾乎等于娶回去一座金山。

  而夏家的家世現在也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

  娶了夏至,可以說是面子里子都有。更別收夏至還是個萬里挑一的美人。

  只要夏至暗示一句,李家和田家來說媒的真就能踏平寧華堂的門檻。

  但夏至卻一直表示暫時不考慮這方面的事。

  十六歲,在北鎮府的女孩子中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因為月牙兒和五月,夏老爺子有些驚弓之鳥的意思,對于夏家最有主意的夏至,他就特別的擔心,未雨綢繆。

  夏老爺子這樣擔心,也是關心夏至。

  夏至為夏家所做的一切,夏老爺子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他希望夏至幸福。

  在夏老爺子看來,女人的幸福,就是找個好男人、好婆家。而且嫁人絕對要趁早!

  夏老爺子絮絮叨叨地跟夏老太太說了很多。

  “老頭子,你咋越來越嘮叨了。”夏老太太笑著說。

  “我嘮叨啥了。”夏老爺子不高興地扭過頭去。

  夏老太太就呵呵地笑了起來。

  等夏至從前院回來,夏老爺子就給夏老太太使了眼色。大家都陸續回來了,夏老太太就說外面有蚊子,而且也快有露水了,讓大家回屋。

  回到屋子里,夏老爺子就假裝閉目養神,一面使眼色讓夏老太太跟夏至說。

  “十六啊,你趕年都該十七了吧。”

  夏老太太難道還會忘記了自己的年紀?!夏至敏銳地覺察到屋內氣氛的微微異樣。

  然而這是不能回避的話題。

  “奶,我剛過完十六的生日,趕年就十七了。”

  “哎,日子過的快啊。”夏老太太就感慨了一句,“十六啊,你也不小了,這些年跑來跑去的,你這事業也干的行了,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夏老爺子在旁邊聽著就耐不住:“對。十六啊,你別像你大姐似的,也別學五月。”

  夏老太太就瞅了夏老爺子一眼,覺得他這話不好聽。

  “良藥苦口。”夏老爺子還不服,“忠言逆耳利于行。”

  夏至忍笑。

  夏老爺子看出她在笑了,就不高興了。他也忘了自己說的不好跟夏至說這件事。

  “你還別笑。這是大事。趕年十七,明年就十八。你一喇呼,就耽誤了。”夏老爺子嚴肅地說。

  “姑娘家最好就是那么幾年。十六啊,這事確實不能耽誤。你心里得有數。”夏老太太也跟著說。

  夏老爺子又說了真心話:“就算我不怕人說咱們家老姑娘多,十六,我是真為你著急。”

  “你爺頭上的白頭發,有不少根是為了你這件事。”夏老太太說。

  夏至覺得自己的罪過大了。

  “爺,奶,你倆先別急。這個事…等李夏回來考鄉試,我跟他商量商量。”

  “啊!”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驚了,“還是李夏啊?!”

大熊貓文學    瓜田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