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爺子看了夏秀才一眼,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對不對得住我,那都沒啥。你往后都想著點兒自己的兒女吧。”
夏秀才低低的聲音答應了。之后,父子倆就沒什么話了。因為明天要早起往靠山屯兒去,所以夏老爺子就讓夏秀才早點兒回去歇著了。
這天晚上,夏至就歇在了后院。夏老爺子還跟她說了半天的話,主要是猜測明天夏秀才去了靠山屯兒,田老頭一家會提出什么樣的要求來。
“…他孫子媳婦也定了,我看他還找啥借口跟你爹要錢。”夏老爺子話是這么說,其實心里頭還是很不安的。田老頭那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來的人,誰知道這次會出什么幺蛾子。
“總不能再裝病吧。”夏至就笑了笑,“這回他們誰裝病也不好使了。我爹咋地也得記著我月牙姐的事。”
而且,更主要的一點是,夏秀才即便是想往外拿錢也拿不出來。
聽夏至這樣說,夏老爺子就覺得心里都寬敞了。
轉天早上,夏至沒在后院吃飯就往前院來。夏橋也起了個大早,找來的車已經停在前院的大門口了。
走進堂屋,夏至就聽見屋子里田氏的說話聲。孫蘭兒聽到消息,也過來送田氏。
田氏今天穿了件大紅色對襟褙子,渾身上下打扮的光鮮利落。大丫和二丫也拾掇好了,兩人也打扮的很齊楚,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都是夏家給置辦的。
見夏至來了,田氏就囑咐她好好看家:“照看好你哥和你弟。你是在后院好吃好喝,別讓你哥和你弟餓著。”
“我姐肯定不能讓我們餓著。”小樹兒立刻就說。
夏橋也覺得田氏的語氣不太好,為了維護夏至他也開了口:“娘,為啥非得十六給我和小樹兒做飯做菜。我和小樹兒也有手有腳,現在又沒啥活。不用十六,我們倆也餓不著。”夏橋并不覺得夏至有義務伺候他和小樹兒的吃喝。
如果這話是小樹兒說的,田氏還能叱罵兩句。可這話由夏橋說出來,田氏只覺得心里堵的慌,叱罵的話卻說不出口。她只能摔了摔手里的帕子。
“我現在是說啥錯啥。也怪我多嘴,費力不討好。”
“娘,我不是那個意思。”夏橋忙就解釋。
“得了,得了。”夏秀才過來打圓場,“時辰不早了,再耽擱就晚了。”
田氏這才閉了嘴,領著大丫和二丫先出門了。夏橋隨后抱了點心匣子和酒壇子送去車上。夏秀才落在后頭,他也囑咐了夏至一句。
“十六,我和你娘都不在,你照看著點兒你哥和你弟。”
“我知道了,爹。”夏至笑著應了。
夏秀才和田氏的話貌似沒有多大的差別,但其實給人的感覺卻相差很多。夏至不理會田氏,卻很愿意接受夏秀才的囑托。
夏至到大門口送夏秀才和田氏。馬車起動,大丫和二丫從沒落好的車簾子里朝外看。兩個人的臉上絲毫沒有回家的喜悅。
“…看著怪可憐的。”等馬車走遠了,孫蘭兒就小聲跟夏至說。孫蘭兒說的,自然是大丫和二丫。
“那也不能都怪別人。”夏至淡淡的。
暫時不說二丫,大丫分明是可以改變命運的。但大丫自己把自己給毀了。
有時候家庭環境影響的可怕就在這里了。
夏秀才和田氏走了,這絲毫沒有影響夏至兄妹三人的心情。他們照樣高高興興的,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小樹兒還特別高興,他跟夏至請示,說想請小伙伴們到家里來玩。
爹娘都走了,大哥肯定會去后院看書,姐姐也不會在家里把著,這家里的天下就是他的了。
看小樹兒眼巴巴的狗腿樣,夏至笑了笑:“不能弄壞東西,弄亂了弄埋汰了,你得收拾好。你答應這兩條,我就點頭。”
“我答應,我答應。”小樹兒滿口應承。
“要是辦不到,那可要重罰。”夏至又說。
“姐,我肯定做到。”小樹兒立刻就說。他還想著以后能繼續帶小伙伴來家里玩呢。
“那好吧。”夏至就點了頭,然后還拿出些炒花生、炒瓜子、梨子、點心,讓小樹兒招待他的小伙伴們。
能邀請小伙伴們來家里自由的玩耍,然后還能拿出這些好吃的來,那可是非常非常有面子的事。
小樹兒樂的眼睛都瞇成了縫。
“好好玩吧。”夏至囑咐了小樹兒一句,就往后院去了。
夏老爺子、夏老太太和小黑魚兒等夏至來了才吃早飯。夏至還有些不好意思,她把吃早飯這茬給忘記了。
吃過了早飯,夏至就告訴小樹兒、小夏林幾個說小樹兒在前院招待大家伙玩。小黑魚兒和小夏林就帶著大青過去玩了一會回來。兩個小家伙都挺羨慕小黑魚兒的。
小黑魚兒不甘落于人后,不過他也知道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不可能躲出去把屋子騰給他,所以他就跟夏至商量,問夏秀才和田氏什么時候回來。
“明天是吧,那肯定得下晌了。那我明天上午請客,十六,就用你那東屋。”
“別鬧騰。”夏老太太就給了小黑魚兒一巴掌,“啥地方經得住你折騰。”
夏至笑:“老叔,你要請客,不如跟我爺我奶商量,咱把西屋騰出來半天。”
小黑魚兒就看夏老太太。還是夏至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好話,老兩口才答應了。
“往后十六肯定比誰都慣孩子。”夏老太太私底下跟夏老爺子這樣說。
大年初二,夏家也有回門的姑奶奶。六月和顧勇小兩口來串門了。離上次在府城見面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六月白了一些,顧勇卻好像黑瘦了點兒,不過小兩口的精氣神都非常好,一看就是日子過的有奔頭。
六月和顧勇先到了上房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磕頭,又給小黑魚兒行禮,然后鄭重地跟夏至行禮,之后又見了夏二叔、夏二嬸、夏三叔、夏三嬸一眾人。
跟夏二叔和夏二嬸行禮的時候,小兩口的態度都淡淡的。
大家相見過,夏老太太已經端了熱茶、花生瓜子點心上來,熱情地招呼六月和顧勇上炕坐下。
夏老爺子親切地跟小兩口說話,先是問六月的公公婆婆都怎么樣。小兩口回答說兩位老人的身體比往年好了一些,這一冬沒受多大的罪。
在旁邊的夏二嬸就抹了抹眼角,插話說看著六月又黑又瘦,她心疼。
六月立刻就笑了起來,她開朗地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解釋,說是多虧夏至在府城借了錢給他們。他們回到家里之后,就按照夏至的主意把小雜貨鋪給開了起來。然后顧勇還置辦了貨郎挑子,開始做起了貨郎。
“…以前一年忙到頭,也就能顧上嘴,手里一文閑錢都沒有,買個油鹽醬醋的都犯怵。現在變樣了…”
他們的雜貨鋪每個月的收益現在已經穩定了下來,差不多就夠家里的開銷了。然后顧勇為人勤快厚道,貨郎的生意也做的好。現在有些村里的人都不買別的貨郎的東西,專等著顧勇。
“…手里也能有點兒閑錢了,遇事心里就不慌。”
或許是因為生活好轉的關系,家里老老小小的身子骨也好了起來,沒有過去那么容易犯病,動不動就要大筆的醫藥費了。
“…他和公公婆婆都心疼我,小姑子小叔子也敬我,重活都不讓我干,他是黑了瘦了,我可白了胖了。”說到這里,六月臉上微微發紅,竟是有些害羞了。
不管生活過的怎么樣,這小兩口的感情是真好。
六月這些話算是把夏二嬸的臉給打的啪啪響。夏二嬸在旁邊變顏變色的,六月好像根本就沒有察覺一樣。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為六月高興。
“…我就說,只要一家人和和氣氣的,都是正經過日子的人,這日子肯定能往好里頭奔。”夏老爺子開懷地笑道。
“我爺說的對。…我們一家子都特別感激十六。”六月真心誠意地說道。
“六月姐,我早跟你說了。你就該早點兒來找咱爺咱奶,你們的日子肯定早就好過起來了。”夏至笑了笑,當初她借錢給六月小兩口的時候,也是讓他們感激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
“我知道,我爺我奶一直惦記著我。是我…好個臉兒,早先沒想明白。我現在想明白了。”六月就說。
大家開開心心的說話,六月并不提往東廂房去的話。夏二嬸提了一句,六月假裝沒聽見給岔了過去。
夏二嬸看了六月一眼,又看了夏二嬸一眼,兩口子就站起身出去了。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看出來不對了。他們都知道夏二叔和夏二嬸在府城的時候是怎么待六月小兩口的。
如果六月小兩口不來還好,他們來了,夏老爺子想到夏二叔和夏二嬸竟然因為姑爺窮,曾經想過讓六月改嫁,他就深以為恥,不肯為夏二叔和夏二嬸說話。
夏老太太左右瞧了瞧,就起身張羅飯菜,要留六月和顧勇在上房吃飯。
“奶,你可別張羅。咱有啥吃啥。”六月立刻起身,她也是干慣了活計的人,當即就卷起袖子去幫夏老太太張羅飯菜。
夏老爺子就和顧勇坐在炕上,說起了過日子的家長里短。
六月在堂屋幫夏老太太切菜,夏老太太還問六月想吃什么。五月和七月就走過來跟六月說話。六月心里對自己的爹娘是有疙瘩,但卻不想遷怒到弟弟妹妹們身上,因此也就跟五月和七月說話。
六月還是惦記著娘家的人的。她問五月和七月每天都做什么,又問了夏柱和郭玉環的親事。
“都挺好,那我就放心了。”六月最后說道,還叮囑五月和七月要勤快,“有啥話別讓咱爺奶說話,你們眼睛里得有活。”意思是讓五月和七月常來上房幫著夏老太太干活。
“姐,這還用你說啊。”五月就笑,然后很自然地幫著夏老太太擇木耳。
一會,夏二叔和夏二嬸也走了回來。夏二嬸留在了堂屋,夏二叔進東屋去了。然后,郭喜和郭喜媳婦,郭玉環也來了。
夏老太太看這情形,心中就都明白了,當下也沒言聲,又多張羅了幾個菜。
大家在一處干活。夏二嬸跟六月說話,六月也回應,但多余的話一句都不說,也不主動跟夏二嬸說話。東屋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但顧勇畢竟是姑爺,還要看著夏老爺子的臉面,如果不知道內情的,根本就看不出什么來。
夏老太太將一切都看在眼睛里,就趁著眾人不注意,低聲地勸了六月一句:“好歹是你爹娘。”
六月吸了吸鼻子:“奶,我知道。”
然后對夏二嬸還是一樣淡淡的。
晌午飯夏家眾人都是在后院上房吃的。招待姑爺的飯菜自然很豐盛,大家也都吃的很高興。六月和顧勇要在夏家住一宿,明天才回去。吃過飯收拾妥當了,六月就跟夏至去了前院。
小樹兒確實像他承諾的那樣,把屋子給收拾了,不過還是能看出屁孩子玩鬧過的痕跡。夏至暗自搖頭,這方面,她不能對小樹兒這般年紀的小男孩要求太高。
夏至請六月上炕坐。
“一班孩子鬧騰了一上午,六月姐,你別嫌亂啊。”夏至陪著六月在炕上坐了。
六月四下看了看:“一點兒都不亂。我大伯娘還是干凈利索。她和我大伯都上靠山屯兒了?”
“嗯,早上去的,估摸著明天回來。”夏至點頭。
兩人略說了兩句閑話,六月又握住夏至的手感激夏至。“你姐夫,還有我公公婆婆,我們一大家子的人都這么說,這輩子最感激的人就是你。我爹娘對我們那樣,要是擱別人,肯定都不待搭理我們了。夏至,你心眼好,腦袋瓜子也好使,你往后肯定能享福。”
“平安就是福啦,六月姐,我要求不高。”夏至就笑。
“這么說的,那都是有福氣的人。”六月也笑。
夏至就問六月家里現在還有什么困難沒有。六月搖頭:“現在比以前好多了。往后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就行,我也不敢求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