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上你那攤子上幫工，這關人家劉掌柜啥事？”田氏白了夏至一眼，心底認定夏至就是因為她的緣故，所以不肯真下力氣幫大丫和二丫。
“娘你想想。我大丫姐跟著劉胖子的時候，是不是的大門都不能出啊。”夏至笑了笑，就點撥了田氏一句。
田氏這才明白過來：“那我跟大丫商量商量。”
田氏果然去跟大丫商量了，很快她就回來跟夏至回話：“那就先不讓大丫去了，就讓二丫去吧。”
“好啊。”夏至點點頭，就進西屋了。
她答應的這樣痛快，田氏反而心里沒底。
一夜無話，轉天夏至依舊到后院吃早飯。早飯的主食是餑餑，別人都愛吃爐過的餑餑，可夏至吃熘熟的。沒有油，只有最醇正的香甜，再配上一碗豆漿或者豆腐腦，就相當的美味健康。
“奶，今年咱家的餑餑還能夠吃嗎？”吃過飯，夏至就問夏老太太。今年他們送出去的餑餑太多，這兩天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還商量著要往府城里送。
夏大姑有愛吃波比，但府城里沒有這個風俗。都是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這里包好了送過去一百二百的，就夠夏大姑一家子冬天嘗個新鮮的了。
“夠吃了。”夏老太太就告訴夏至，雖然送出去的餑餑不少，可她們今天包的餑餑也多。而且自家的消耗比往減少了。餑餑是好東西，但經常換著吃粳米白面，菜有多，就不像其他的莊戶人家主要靠餑餑過冬那樣消耗的多。
“你大姑那每年都送。我剛才還跟你爺商量，李夏那，咱是不是也該送點兒。估摸著人家不缺這個東西，咱這粗糙的東西，也不知道能不能送的出手…”這是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顧慮。
“等李夏來了，讓他嘗嘗。他愛吃，咱就給他家送。”夏至就說。
“那好。”夏老太太笑著點頭。夏至這么說，事情就算是定下來了。“今天你爺上豆腐坊定凍豆腐去。咱家定的多，得提前去。咱也給李夏定幾板凍豆腐吧。你和你老叔不都說咱這的豆腐比府城里的好吃！”
“哎呀，我差點兒把這事兒都給忘了。”夏至就笑。夏老太太真是給她提了醒兒，“咱這的豆腐是好吃，得多定幾板。給李夏的，田括，九姑的，還有給田來寶的…”
“行，行。”夏老太太連連點頭。
夏至就叫小黑魚兒過來，算沒明白了要多少板豆腐，然后還寫了個條子，因為怕夏老爺子記不住。
“我咋就記不住了。”夏老爺子還挺不高興的。
“爹，那我跟你去吧。”小黑魚兒立刻就叫了大青，跟著夏老爺子就出門了。夏老爺子背著手，腰板挺直地在前頭走。小黑魚兒帶著大青連蹦帶跳的。一老一小，爺倆的姿態明明不同，但那背影卻又十分相似。
夏老爺子其實挺樂意帶著小黑魚兒出門的。從背影里就能看出他的高興來。
“這一出門，還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夏老太太在門口目送走了這爺兩個，回來就跟夏至抱怨。
對此，夏至只能心中暗笑。夏老爺子那種愛管閑事的性子，這輩子是沒有可能改變了。不過她嘴上還是安慰夏老太太：“這回不能。我老叔還跟著呢。”
“那也說不準。”夏老太太不是很樂觀。
夏老太太將屋子收拾的窗明幾凈，夏家的小姑娘們陸續都到上房來，大家坐在炕上做針線嘮嗑。
夏至就將二丫要到攤子上幫忙的事說了。
“這事十六你自己看著辦吧。咋地都行。”雖然是這么說的，夏老太太的心意也是有傾向的，“就多開一份工錢，你娘心里也能順當點兒。”
“攤子上人手不夠了嗎。再說還有我和杏兒呢。我們兩邊，哪邊忙了，我們就到哪邊去。還添啥人啊！”臘月抬頭說道，“再說了，她還不一定能跟我們大家伙處的來。”
臘月說完，還朝夏至笑了笑。
夏老太太看了一眼臘月：“讓你姐自己拿主意。二丫要是去，你們就跟人家好好處。她們姐倆也不容易。”
夏至沒有立刻說話。她捫心自問。先不說其他的，她在大丫和二丫，或者說在靠山屯兒老田家這個問題上，確實是有一絲絲不想讓田氏太順當的心思在里頭。
臘月和她親近，她從來沒有說出來的心意，臘月卻能感覺得到，所以說出來的話都是貼她的心意。夏老太太未必不知道她的心思，但說出來的話卻是為了大局著想。維護她是一方面，同時還想盡量彌合田氏和她之間的母女關系。
“先前我娘也露出點兒這個意思，我沒理，她也就算了。這是昨天，聽說有人要向錢妮兒姐提親了，她就非要讓大丫姐和二丫姐去攤子上幫忙。”
夏老太太就嘆氣：“哎，這個事兒啊…”她此刻心里想的是，老田家的這兩個孫女大丫和二丫，她們最終的歸宿，只怕還是得落在夏家的肩頭上來解決。老田家是那樣的人家，田氏畢竟是夏秀才的娘子，夏至兄妹幾個的親娘，有這樣的親緣關系在，夏至就撕摞不干凈。
這可真是為難夏至了。
這般想著，夏老太太卻并沒有當下就將事情說破。
五月卻笑了起來。她一早吃過飯也過來，一掃近些的陰陽怪氣，整個人都活潑了不少，看人的眼神還有說出來的話也討喜了起來。
“要我說啊，二丫去也是白去。”五月手里繡著一塊帕子，一邊笑著說道，“這遠近的誰不知道她們姐倆想多要彩禮，還啥都不想陪送，往后還得死命貼娘家。誰傻了向她倆求親啊！”
這是實話。就算是近來和五月不睦的臘月都忍不住翹起嘴角笑了。
五月看大家的態度是愛聽她的話，她就又笑著說道：“二丫要是長的好看興許還有點兒希望。可二丫長的吧，磣嘟嘟的，還不如錢妮兒。錢妮兒要是養好了，還有點兒秀氣樣。”
“就你會貶斥人。錢妮兒姐人家長的哪點兒不好了。”臘月跟錢妮兒的關系不錯，就聽不得五月這么說錢妮兒。
而五月覺得她已經看在大家伙的面子上對錢妮兒嘴下留情了，臘月竟然還不領情，真是豈有此理。
“我說錢妮兒的哪兒不好了嗎？這還不讓人張嘴了。臘月，你可越來越厲害了呀。”五月皮笑肉不笑的，瞇著眼睛看臘月。
“五月姐，你是沒明說錢妮兒姐有啥不好。可你那說話的語氣，就是看不起錢妮兒姐。”陳杏兒立刻就說道。
這小丫頭是個性子潑辣的，根本就不懼五月。
實事求是地說，臘月這些日子是有了不少的變化。臘月歷練的不像過去那般靦腆了，膽子也大了不少。
而且，現在夏至就在場，她還有小表妹陳杏兒在身邊助力。以前可都是五月和七月聯合起來欺負她，現在她也有了幫忙的人了。
“我哪兒看不起錢妮兒了。杏兒，你可別歪派我。”五月立刻分辨，話說的不客氣，但對著陳杏兒的臉上還是笑瞇瞇的。
眼看著小姑娘們就要吵吵起來了。
夏老太太心中很是無奈。五月和臘月最近總有些小打小鬧的，她不好說五月，只能壓著臘月，但她也不能說陳杏兒。
夏老太太沒說話，偏腿下了地。
“誰歪派你啦。”陳杏兒瞪大一雙杏眼質問五月。
“你…”五月指著陳杏兒。
“都少說兩句吧。”夏至出聲制止，然后她就說五月，“五月姐，杏兒才幾歲啊，她恐怕還不知道啥叫歪派呢。”
陳杏兒立刻就得意地哼了一聲，大眼睛里都露出笑意來。
五月心中不服，但她不會跟夏至嗆聲：“行啦，行啦，我知道了。我大人有大量。”
“來，來，都歇一會，吃柿子。”夏老太太用捧盒裝了一盒子的柿子過來讓大家吃，就此岔開了話題。
五月知道繼續說下去她肯定要吃虧。夏至明顯幫著臘月和陳杏兒。臘月和陳杏兒也是見好就收，而且她們都不想讓夏老太太為難。別人還得捧夏老太太的場呢，她們不能給夏老太太找事。
小姑娘們都不是特別笨的人，當下氣氛又和樂融融起來。
大家都停了手中的針線吃柿子。
“這個柿子好吃，人家是咋放的。”夏老太太也拿起一個柿子來吃，一邊還贊嘆道。這柿子是夏至昨天從集上買來的，不是本地常見的那種，個頭更大一些，口感方面倒是和本地的柿子并沒有太大的差別。
不過本地的柿子大都被做成了凍柿子，像這種保存的很好的柿子就比較少見。
“我姐昨天買回來的那個柿餅也好吃。小林子可愛吃了。”臘月就說。
大家正說著話，就聽見門響。隨后，錢妮兒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錢妮兒來了，趕緊上炕坐著，吃個柿子。”夏老太太熱情地招呼錢妮兒。
“大奶，我不坐了。那個，我、我…”錢妮兒似乎有些緊張，仔細看去，她的眼睛竟微微有些紅腫。錢妮兒話說的不利落，只是一個勁兒地看夏至。
夏至忙就穿鞋下了炕：“奶，我跟錢妮兒姐有點兒事兒，我們先走啦。”
夏至就將錢妮兒帶到了前院。兩人在西屋坐下，夏至才問錢妮兒：“錢妮兒姐，你是不是有啥事啊。這沒別人，有啥事你盡管跟我說。”
錢妮兒的眼圈立刻就紅了。“十六，我、我不是不樂意，我就是舍不得我爹我娘…”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的，但夏至一下子就聽明白了。
“不樂意就不樂意唄，誰還能強壓著咱們的頭啊。錢妮兒姐你別著急，我這就去跟三嬸說，讓她給陳屯捎信兒…”
一句話就仿佛搬走了壓在錢妮兒心頭的巨石。
錢妮兒抓著夏至的手，再說出話來就清晰、利落了不少。“…不是我心大。我家里這樣的條件，還要過飯，人家有人樂意要我我就該感恩了。可，我舍不得我爹我娘。我爹歲數大了，身子不好，我娘受了一輩子苦…”
錢妮兒說了很多話，而且動了感情，一邊說一邊哭。
夏至總結她的話，其實也很簡單。
昨天晚上田帶娣回家之后，就把有人要提親的事跟錢妮兒說了。田帶娣跟錢貨郎一家幾口商量的結果，他們這樣的人家，有那樣條件的人家來提親，就該趁早答應，錢妮兒也能早點兒過上好日子。
田帶娣是做母親的，在夏家的時候是剛聽到這個消息，有些反應不及。然而不管是在夏家時候的猶豫，還是回家之后做出的決斷，都是因為她疼愛錢妮兒，真心為錢妮兒著想。
田帶娣雖然是田家的女兒，但在對待自己女兒的事情上，她并沒有遺傳田家的那套做派。
可錢妮兒卻不愿意。
錢妮兒不想這么早就嫁人，她想再多幫襯家里幾年。然后，錢妮兒也不想遠嫁，她希望能嫁的近一些，以后好能夠就近照看田帶娣和錢貨郎。
“…我不是心大，他家條件咋樣我都不挑…”錢妮兒最后還反復地跟夏至解釋。
夏至當然不會誤會錢妮兒。她讓錢妮兒洗了臉，重新收拾利落了，這才又回到后院。
夏老爺子和小黑魚兒已經回來了。五月、臘月幾個還在上房。夏至帶著錢妮兒進門，就朝夏老太太使了個眼色。
夏老太太會意，立刻就找了個借口讓臘月回西廂房。臘月心里也明白，順從地帶著陳杏兒走了。
五月和郭玉環也明白，雖然心里很想留下來聽聽是怎么回事，但也不好表現的這么白目。
一眾小姑娘們都走了，夏三嬸也來了。夏至這才將錢妮兒的想法跟大家伙說了。
跟錢妮兒顧慮的相反，大家都很理解她。夏老爺子還一個勁兒地夸錢妮兒孝順。
“是離的遠了點兒。”夏老太太就說，然后就讓夏三嬸給陳屯捎信兒，“也別相看了。”
夏三嬸點頭，就出去找人給娘家捎信兒去了。
“你想照顧你爹娘，那往后咱們大家伙給你留心，在近邊給你找個婆家。”夏老太太安慰錢妮兒，并不提錢妮兒要多留幾年在家里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