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月來不僅幫著夏家買到了合適的大牲口,他還說連大車也給看好了,也是他認識的一戶人家的。
“…舊的,也就用了幾年,跟新的沒啥大差頭,價錢可便宜不老少。”錢月來跟夏老爺子和夏三叔說,“干爺,三叔,啥時候有空我帶你們去看看。”
夏老爺子很爽快,他朝錢月來擺擺手。“還看啥看,月來你看著行,那就行。直接拉來家里,價錢也不用跟我商量,都你給做主就行了。”
錢月來把事情都辦到這個程度了,夏老爺子也給了他相應的信任和依賴。
“對,”夏三叔也笑著點頭,“月來,大車這些我們都不太懂,都聽你的就行。”
“那行。”錢月來也沒有假客氣,很認真地點頭應承了下來,打算這兩天就抽空去把車給拉來。
夏至在心底默默地算了算,兩頭騾子、兩輛大車,他們一家子在加上錢月來這個勞力,看來幾年的麥子可以提前收回家里了。
這么想著,夏至如何能不高興。她就跟夏老爺子商量:“爺,那我先回家跟我奶說一聲月來哥來了,得讓我奶好好炒倆菜啊。”
“趕緊去吧。”夏老爺子笑著點頭。
夏至還問錢月來:“月來哥,你稀罕吃啥啊?”
“吃啥都行。”錢月來就道。
大家伙都笑。
夏至帶著小黑魚兒、小夏林,身邊還跟著大青,一路說說笑笑地回到家里。這些天的活計不是太趕了,大家伙雖然還在一處干活,卻并不在一處吃飯了。只是小黑魚兒偶爾會到夏至這來吃飯,有時候也會把夏至拉到后院去吃。
錢月來來了,夏至就先到后院,把事情跟夏老太太說了。
“那我趕緊準備飯菜。十六啊,一會你也在這吃吧。”夏老太太正坐在炕上繡荷包,聽完夏至的話,趕忙就穿鞋下地開始操持。
對于夏老太太留她吃飯的話,夏至還說什么,小黑魚兒就搶著替她回答了。“十六肯定得在這兒吃。”
夏至笑,啥也沒說。
“這就對了。”夏老太太就當夏至這是默認了。然后,她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人家把騾子給送家來了,還幫著墊了定金,那我得趕緊給人家準備銀錢。”
夏至點頭:“依我看,騾子的錢可以緩緩。等月來哥走的時候給他就行,大車的錢得先給。月來哥去人家把車拉來,最好是當時就把錢給人家。”
“對,是這個理。”夏老太太點頭。
祖孫倆正說著話,就看見夏老爺子和夏三嬸、臘月前后腳地回來了。夏老爺子特別認干活,每天一大早就往場院上去,中間沒人三催四請的,他都不愿意回家吃飯。這個時候突然回來,肯定是有事。
果然,夏老爺子一進屋,就跟夏老太太說讓她把家里存的銀錢拿出來。“騾子錢,還有大車的錢,咱得趕緊給月來那孩子預備出來。”
“還用你說,剛才十六跟我正商量這件事呢。”夏老太太笑著,就打開箱子取錢。夏老太太拿出來的錢都是整整齊齊的銀角子,也不知道是老兩口攢了多久的積蓄。
夏三嬸往西廂房自家屋子里去了一會,過來上房的時候,她和臘月的手里就提了個錢袋。
當時說好了的,他們三家合伙拴這個大車,所以夏三嬸這是來送他們的那一份錢的。看到夏老太太擺出來的銀角子,夏三嬸從錢袋里往外拿錢的時候就有些不好意思 “沒想到月來把事兒給辦的這么利索,還想著起碼得秋下呢…”夏三嬸拿出來的大都是銅錢,還有幾塊銀子,看著大小都差不多。她的意思,如果知道錢月來來的這樣快,她就跟夏三叔去把銅錢換成銀子了,那樣也方便錢月來來回拿。
“你倆給自己留點兒應急的錢。不夠的,我和你娘這先給你墊上。”夏老爺子就說道。
“足夠了。”夏三嬸答應著,還靦腆地笑了笑,“這些年賣豬的錢都沒咋動。”
夏至看的出來,那些銅錢,應該是夏三叔和夏三嬸做零工攢下的。至于那些碎銀子塊子,應該就是夏三嬸說的,每年賣豬的錢。
看夏三嬸拿出來的銅錢和銀子雖然散碎,卻被整理的整整齊齊的,就知道夏三嬸是個很會過日子的人了。
夏老爺子顯然也很感慨,他忍不住扭頭跟夏至贊嘆:“你三叔和三嬸是正經過日子的人。”
夏三叔和夏三嬸勤勞能干,平時省吃儉用的,賺的錢從來不隨便花,而是都一點點兒地攢起來了。相比之下,夏秀才同樣有十畝地,同時還有書院的那筆收入,可這些年下來,卻是一點兒積蓄都沒有。
如果夏秀才在這里,不知道是否會汗顏。
看著夏三嬸把錢都數出來了,夏老爺子又問夏至:“十六,你那份錢,我先幫你墊上吧。”
雖然夏至平時花錢挺大方的,可夏老爺子他們怎么看,也看不出夏至能從哪里一下子拿出六兩銀子來。
“不用。”夏至忙笑著說道,她就顧著看夏老太太和夏三嬸往外拿錢,然后就是思考他們的銀錢是怎么賺來的,又是如何攢下的,幾乎忘記了自己也應該趕緊往外拿錢。
夏至伸手向自己的領口,就將一直貼身戴著的銀鎖片取了下來。她也沒避忌在場的幾個人,就當著他們的面將鎖片打開,從里面取出一個小紙卷來。
然后,夏至又將紙卷打開展平交給夏老爺子。
“銀票!”夏老爺子當然是認識銀票的。
在場的其他幾個人,都看了個目瞪口呆,覺得夏至這簡直就跟變戲法似的。只有小黑魚兒不驚訝,還在旁邊嘿嘿地笑。
“十六,你這是…”素來不怎么開口說話的夏三嬸都忍不住問了。
“銀子帶在身上太不方便了,所以在府城里換了銀票。”夏至微微一笑,“府城里好些姑娘媳婦,都是這么藏錢在身上的。”
夏老太太就點頭:“我是聽人說過。”她只聽人說過,但親眼見到,卻還是第一次。更別提夏三嬸和臘月了,她們娘兒兩個不僅沒見過,也是第一次聽人說這個。
看著三個人驚訝好奇的目光,夏至干脆將鎖片交到三個人的手中,讓她們仔細地慢慢看。
“還有這樣的鐲子和簪子,都能藏東西。”
夏老太太她們在旁邊看鎖片,夏至就又笑著跟夏老爺子說話。“爺,我那是十兩銀子,你還得找給我四兩。”
“行。”夏老爺子畢竟比夏老太太她們見過的世面多,心中不是不驚奇的,但表面上卻沒太表露出來。他還問夏至,“十六,你是要銀子啊,還是要銅錢?”
“我手里的銅錢暫時夠用了,那就要銀子吧。”夏至也沒跟夏老爺子客氣,“爺,就你這銀角子就行,我不拿回家去,就先存在你跟我奶這。”
“行。”夏老爺子點頭。
夏老太太這個時候已經將鎖片交到夏三嬸和臘月的手里,聽見夏至和夏老爺子說的話,她忙就走過來給夏至點銀子。
點好了銀子,夏老太太并不放回自己的錢匣子里,而是把小黑魚兒的匣子拿出來,將四兩銀子鎖了進去,然后還把鑰匙給了夏至。
“給你放你老叔的匣子里,你啥時候要用,就自己來拿。”
“那也行。”夏至就將鑰匙貼身收了。
臘月捧了銀鎖片交回給夏至,看著夏至將銀鎖片系好,又貼身戴了。臘月的眼睛亮晶晶的。
“臘月,你好好繡荷包,慢慢攢夠了錢,也能買這個。”夏至就說道。
“嗯。”臘月重重的點頭,暗下決心,以后要更加努力干活、攢錢。
夏老爺子讓夏老太太把三家的銀子都包起來,然后就對夏至和夏三叔說:“咱們估計是十八兩,看現在的情況是用不了那么多。這得多虧月來那孩子。…錢先放在這,用著寬裕點兒,不能讓月來那孩子虧了。等有剩下的,我再返還給你們。”
“都聽爹的。”夏三嬸順從地點頭,留下臘月幫著夏老太太和夏至做飯,自己先就回場院上去干活了。
夏老爺子又留了一會,囑咐夏老太太和夏至要把飯菜準備的硬一些。“月來這孩子,咱得高看一眼。”
“那肯定的。”夏老太太點頭,對錢月來也非常有好感。
晌午,夏老爺子帶著錢月來從場院回來,剛走到街口,就聞見遠遠地從自己家院子了飄過來的炸鍋香氣。夏老爺子滿地地暗暗點頭。
到家的時候,果然夏至和夏老太太已經把飯菜都給準備好了。
因為錢月來來了,今天晌午這一頓,夏老爺子還叫了夏三叔一家,還有夏橋和小樹兒都到后院吃飯。
吃過了飯,夏老爺子當著大家伙的面就把銀子拿出來給了錢月來。錢月來早就聽自己的祖父錢老爺子說過,夏老爺子辦事厚道周全。跟夏老爺子這樣的人辦事,最放心,也最舒心。他是絕不肯讓人吃虧的。
數次與夏家人接觸,錢月來對這一點深有感觸。
“干爺,用不了這些錢。”錢月來趕忙跟夏老爺子說道,“也不用一塊堆都給了。”
“人家要是等錢用咋辦。咱不是沒錢,還是都給了,兩下心寬。”夏老爺子就說,“這錢你拿著用,別因為照顧我們,你把價錢壓的太低了,人家以后不樂意跟你做生意。”
錢月來就笑:“干爺你放心,我給的價錢,肯定不能讓賣家虧著。虧著他們自己也不干啊。”
這么說說笑笑的,錢月來就將大車的錢先數出來,跟夏三叔商量著下晌就去看看,要是覺得還行,就把大車拉回來。要是不行,他再繼續幫忙踅摸。
夏三叔自然點頭。
然后,錢月來才將騾子的錢也數出來,裝在了自己的褡褳里。
看著包袱里剩下的銀子和銅錢,夏老爺子就問錢月來:“月來,你沒數錯吧。你這孩子,我們讓你幫忙辦事,可不能讓你虧了。”
“干爺,就這些錢。你再要多給我,那我以后就不上門了。”錢月來笑道。他這么說,就把夏老爺子許多話都堵回去了。
下晌,錢月來果然帶著夏三叔去將大車拉了回來。這大車拉回來,不僅夏三叔和夏老爺子滿意,夏至瞧了也覺得很滿意。
錢月來很會辦事。
這大車雖說是人家用過的,卻有七八成新,都不用重新刷油就能用,而且結實耐用,用起來比新的還順手些。
一匹大青騾,加上大車,再加上一些零碎的配件,加在一起,經過錢月來的手,只花了十五兩不到的銀子。
大青騾是最上等的,大車雖然是舊的,但也是最上等的貨。如果他們自己去騾馬市采辦,這一套下來,二十兩銀子是打不住的。
夏老爺子給夏三嬸和夏至一家返回了一兩銀子。夏三嬸就念叨著要給錢月來做件衣裳還得再做雙鞋子。
“這個應該。”夏老爺子點頭贊成。
夏三嬸要在場院上干活走不開,就將銀錢交給了夏至。夏至趕集買菜的時候,就幫夏三嬸買了一個絹布的尺頭回來。
沒有超過夏三嬸的預算,而且夏至買的還是耐臟耐用,很能夠穿的出手的絹。夏三嬸自然滿意,覺得還是夏至會買東西,這種事交給夏至總沒錯的。
夏三嬸白天干活,晚上就和臘月一起納鞋底子做鞋,夏老太太那邊就把做衣裳的活計給攬了過去,也算是幫著兒媳婦減輕了負擔。
錢月來在夏家住了七天,夏至后來又雇了孫老五和孫蘭兒,終于是將所有的麥子都打完了,看著一袋袋的麥子過稱,再用大車拉回家里,夏至的心情是無比喜悅的。
今年的麥子豐收,夏至家十畝麥地,總共打了三千九百斤的麥子。因為麥子還沒完全干,如果去水分,分量還會輕一些。但這已經是高產了。
夏老爺子和夏三叔家的麥子產量和夏至家的上下差不多,夏二叔家的少了幾百斤,按照夏老爺子的說法,是因為夏三叔前期沒有好好地給麥地除草的緣故。
錢月來趕一輛車,夏三叔趕一輛車,夏至跟著錢月來的車,剛拐進街口,就看見夏家后院門口停了一輛帶棚的馬車。
夏二叔從府城回來了,回來的非常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