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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五·謀心

  蔣子寧最擅于謀算人心,他走來這么多年,經歷過當初的明家和衛家,也經歷過后來的馮家方家,外戚不斷的換,權臣也不斷的換,連屹立不倒的夏松也倒了,他卻仍舊穩穩當當的立在朝堂,到了如今終于開始一手遮天。

  可是他大概沒想到,擅于謀算人心的人,總有一天也會被人謀算。

  如果揣度別人心意這一項本事蔣首輔算論得上的話,那他或許沒有料到,年輕一輩中還有像沈琛這樣的奇葩。

  林三少認識沈琛這么久以來,從來就沒見在這一道上沈琛有輸給人的,不管是誰的心思,藏的多深,他總是能分辨的出來別人是真情還是假意。

  這大約是因為自小經歷太多而衍生出來的能耐,別人羨慕也學不來的。

  林三少看了一眼杯子,木然的道:“有把握嗎?”

  這話問的實在有些失了水準,通常來說不是林三少這種殺伐果斷的人該問出來的話,因為有些事不是你有沒有把握才要去做的。

  可是沈琛看了他一眼,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沉默了片刻才道:“在我能掌握的地方,我會做到最好,力圖沒有失誤。”

  言下之意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世上的大多數事其實也就是只能做到如此,否則的話,不是個個都成了神仙,就沒有別的不如意的事了。

  林三少雙手枕在腦后閉上眼睛,閑閑的坐了一會兒才又直起身子來,莫名說道:“姐姐說,圣上縱然有萬般不是,可是總算對她和小六是好的。”

  這個隆慶帝,實在不是一個好人。

  長樂公主的死,他要負絕大部分的責任。

  他偏聽偏信,疑心病極重,跟著他上位的扶著他的竟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連外戚也是如此。

  從明皇后到方皇后再到馮貴妃,每一個都曾經把真心捧給他,可是到頭來每一個都死的異常凄慘。

  他連枕邊人都不信。

  沈琛從來都掩飾得極好的厭惡在此刻終于露出了些許,他牽出一個譏諷的笑意,毫不留情的一針見血:“那是因為六皇子還沒長大,幸運的生在了他身體撐不住的時候,滿足了他需要傳宗接代的需要,否則的話,看看前頭的五皇子,再看看四皇子,難不成還預想不到以后的下場嗎?”

  圣上已經到了暮年,疑心病卻還是生生的毀了一個又一個的兒子。

  他說五皇子存心不良,受了彭德妃的影響,可是五皇子才多少歲?

  誰存心不良?

  不過是他自己心內心虛,所以看誰都是居心不良罷了。

  至于六皇子,真不是因為隆慶帝對他多好多上心,不過是已經選無可選,這是唯一可用且不曾得罪過他的兒子了。

  可是就算是這樣,也不過是暫時的罷了。

  要是隆慶帝的身體還好一些,還能撐個十幾年,過后又有旁的小皇子出生,那么六皇子的下場無外乎就是他的幾個兄長罷了。

  林三少抿了抿唇,雖然面無表情,眼里卻同沈琛一樣露出點譏諷來,輕聲道:“是啊,他如今只是因為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因此才收起了爪子罷了。”

  林淑妃雖然是因為姐弟的前程才入宮,也跟臨江王有盟約,對于隆慶帝的冷情也看在眼里,可是人到底是有感情的,相處了這么久,不管是不是因為她算計得好,可是隆慶帝對她實在算得上是不錯。

  對于六皇子也是捧在手心里疼愛。

  那些道理誰都知道,隆慶帝是個怎么樣的人她也看得到,也知道他是薄情寡義,可是到底人都是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就是因為這份特別,林淑妃才生出了一點不忍心來。

  可是叫林三少立即就勸住了。

  女人是感情動物容易心軟,可是男人卻不是。

  隆慶帝已經有心無力了。

  蔣子寧看似現在春風得意,可是其實卻是在作繭自縛他這樣倒行逆施,若是真的叫他還能有從龍之功,輔佐新帝登位的話,那還有其他朝臣什么事?

  同是在朝為官,沒有人只做一朝的官的,那么等到之后若是有得罪了蔣子寧的地方,豈不就是等死?

  杜子玲的例子還活生生的擺在眼前,大家都是當官的,從前你素來都守著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的規矩,可是蔣子寧父子卻不同,他們對但凡得罪了他們的人,通通都恨不得趕盡殺絕。

  陳家的事,杜家的事,出了一樁又一樁,誰看了不心有戚戚然?

  沈琛跟臨江王把蔣子寧父子算計的死死的,他們自己以為天下無敵,得了實惠,可卻不知道從翹起尾巴開始,就已經落入了沈琛和臨江王張開的網里。

  能為了皇位籌謀這么多年,把前頭的成王楚王都熬死了的人,怎么可能會這么輕易就被打倒?

  臨江王早已經借助陳家的事和杜家的事,一面連消帶打的讓蔣家父子人心盡失,一面示弱表現出自己的委屈來,再有趁機拉攏人心,看遍敵我,這一舉三得的事,臨江王做來如此信手拈來。

  旁人還覺得他如今是沒有還手之力,任人拿捏,可是卻不知道凡事都在他掌控之中,他才是背后那雙盯著所有人的眼睛。

  這樣的虎狼盤踞身后,哪里還能有別的想頭?

  林三少心里嘆了一聲氣。

  若是六皇子早上十幾年出生,倒是或許真能爭上一爭。

  可是若真的早上十幾年,那六皇子又未必能活的到如今。

  他事個頂頂通透的人,林淑妃說了那句話,他就把這些事都告訴了林淑妃,末了道:“已經走了這么多步了,不能在這個時候想那些不該想的事,否則的話,不但害人,還是害己....”林淑妃沉默了半響,終歸點了點頭。

  她向來是個極為聰明的人,旁人一說,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從來不會鉆牛角尖。

  試探過沈琛的態度,林三少更加知道自己是勸對了,笑了笑:“你看的向來是很清楚的,什么都在你眼睛里。你這樣說,我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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