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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九·著意

  當初是看他老了,以為他不中用了,一個一個的都生了別的心思。

  現在卻又看形勢不對,見圣人對他寵眷不衰,一個個的又都想要重新來他這里搖頭擺尾了。

  他想起之前徐閣老和陳閣老的事,胸中的一口悶氣消了,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

  徐閣老還好,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人想要為自己爭個好前程原本沒什么錯處,也沒什么不能理解的。

  可是陳閣老卻實難原諒。

  他把陳閣老當成自己人,當初若不是他一力主張,陳閣老怎么能力壓那么多人,脫穎而出進了內閣?

  他讓陳閣老進內閣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幫手,好在適當的時候起些作用,充當左膀右臂,可陳御史竟然不知不覺就生出了別的心思。

  從定婚事開始,就一步一步的親近衛家,把衛家當成橋梁,竟做夢想要把他拋在一邊。

  只要一想到這些,他這樣歷練出來的心態也不免有些失衡,親近人的背叛,總是比敵人的咄咄逼人還來的更叫人難堪和不平一些。

  如果不是這回漏了行跡,他還會蒙在鼓里更久,想到這里,他便笑了笑,吐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說起來,算算日子,陳閣老的案子拖的也實在是夠久了。”

  董成器看了他一眼,又用胳膊捅了捅旁邊的蔣松文。

  蔣松文便也反應了過來,皺著眉頭道:“只是,雖然替他求情的杜子玲死了,現在沒人再敢給他求情,可是......可是圣上到底沒松口要殺他,咱們這個時候動手,怕是不好罷?”

  “圣上?”蔣子寧嗤笑了一聲,老而精明的眼睛里頭閃爍著微妙的光:“圣上哪里還管這些?”

  陳御史早就已經在他心里打上了不規矩的烙印,什么都有的救,可是就是不忠心這一條,哪怕你多有才能,那都是虛的。

  在隆慶帝心里,他早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董成器明白了,微微的翹起嘴角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了,杜子玲的事,姐夫任由松文去辦,其實也就是試探試探圣上心意的緣故......圣上既然對替陳御史求情的杜子玲如此震怒,便說明他對于陳御史更是厭惡已極,他死不死,圣上是不會關心的。”

  蔣松文一愣,緊跟著便喜上眉梢:“當真如此的話,殺了陳御史,從此以后,那些人也就清靜老實了!看看現在,陳御史還只是下獄呢,徐安英就迫不及待的給咱們遞了下樓的梯子來了!”

  可不就是這樣,之前徐閣老跟蔣子寧的關系可是冷的很了,隱隱有分庭抗禮的兆頭,可是現在呢?

  還不是要女婿過來幫忙架橋鋪路的緩和關系?

  這不就是求饒了呢么?

  既然他們服軟求饒了,其他的事也就不必再顧忌什么了。

  他嘖了一聲,冷聲道:“衛安跟沈琛得意了這么久,也有他們這一天!”

  當初衛安跟沈琛把他險些逼到墻角的那種憤怒的情緒和無力感到如今仍舊讓他耿耿于懷,他也清楚的知道,成王敗寇的道理。

  現在他們把事情做的這么絕,從陳御史開始,步步設局,把臨江王跟陳御史的關系拿出來做文章,讓隆慶帝厭棄了臨江王,如今更是軟禁了楚景吾,他們跟衛安和沈琛再沒有旁的路走,不是他們把沈琛衛安徹底整死,便是衛安跟沈琛的反撲。

  洪新元的投誠還只是一個開頭。

  接下來的幾天,蔣家門口車水馬龍,來求見送禮的人簡直要踏破了門檻。

  連帶著對面的酒樓的價錢都開始水漲船高,為了在對面酒樓里能望見蔣家門口的便利,有事來求情的,來送禮的,都格外的舍得,二十兩一壺的茶眼睛都不眨的點了。

  就在這樣的喧鬧里,終于又迎來了一個新年。

  京城的新年向來熱鬧,今年五城兵馬司早早的就指揮著各處街道的店家都掛上了燈籠,到處紅艷艷的,格外的喜慶。

  除了紅的燈籠,到處招呼的小攤販也讓前半年顯得格外蕭瑟的京城徹底熱鬧了起來,大家都甚至有些忘記了前陣子剛被軟禁了的臨江王府的世子了。

  本來朝廷的風就是一陣一陣的刮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只要不影響底下的人過日子,那便不算是什么大事。

  楚景盟跟楚景遷卻不免會偶爾想到。

  他們倆斗了挺多年,原本互相看不上,一個覺得另一個的世子位是占了親娘肚皮的便宜,一個覺得另一個慣會捧高踩低,當初總在晉王身邊油嘴滑舌。

  可是等到一起在晉王府里被關了這么兩三年,他們之前的那點子齟齬,就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畢竟人只有到了逆境,才知道什么最重要。

  爭那些閑氣有什么意思?

  好好的活下去才是最要緊的。

  原本以為這一輩子是無望了,要被鎖在那只能看得見四方天地的宅子里過一輩子,從此什么指望都沒有了。

  誰知道卻忽然從天而降掉下這樣大的餡餅來。

  他們都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他們能出來臨江王卻被關押在了驛站,楚景吾也沒軟禁,是此消彼長的關系,也更加堅定了要往上爬的心思。

  這一輩子這么漫長,人要是連出個門都不能,一輩子被鎖在一個地方,光是想一想,也要瘋了。

  這三年來,他們每天每夜都活在長日無聊的苦悶和隨時可能會斃命的那種恐懼里,這樣的日子他們再也不想過了。

  而不想過,那就少不得叫別人難過一些。

  說起來他們跟臨江王府并沒有仇怨,跟沈琛從前也算得上是玩的到一起,跟楚景吾同樣是稱兄道弟,可是有什么用處呢?

  真正到生死關頭要做選擇的時候,當然是自己最要緊。

  當初他們的父王還不是一樣,毫不猶豫的就撇下了他們,也撇下了他們各自的母親,一個人跑的飛快?

  而給他們這一切的,當然更值得他們奉承巴結,巴不得讓這點子情分能更加堅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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