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到底是當了這么多年的老王妃,又是長寧郡主的親生母親,再不怎么親近,分量就是擺在那里,說起話來就是不一樣的。
長寧郡主終于失了分寸,在老王妃的再三逼問之下,失聲崩潰痛哭起來。
她自來覺得自己是沒責任的,凡事她都不會有錯,就算是錯是別人的,那也一定是別人引誘她犯的錯,這回照樣也是,就算是哭著,她也吐出了馮氏的名字來:“這也能怪得了我?!你們一個個的,全部把那個下三濫的賤種捧在手心里,倒是我這個親生的靠在后頭!”
“那邊那個老不死的是那樣,你當親娘的還是這樣!”她憤憤不平,就算是知道自己也即將赴死,兒女也受牽連,仍舊一副絕不低頭的模樣:“我不過就是想那個賤種過的差些,你們就一個個的嫌惡我,要送我走。”
“我分明沒病,硬要說我病了。”她擦干了眼淚,竟然還能笑的出來:“這樣倒也好,一起死了干凈,死了到了陰曹地府,我叫我爹給我評評理......”
她猶自在絮絮叨叨的抱怨,老鎮南王妃就嘆了口氣:“可阿玠還沒成親呢,阿瓏也原本還有大好的人生,明年宮中要給諸位公主挑選伴讀,我原本想著,豁出去這張老臉,也要替阿瓏爭上一爭,你這么一鬧,卻什么都沒了.....什么都毀了......”
東配殿內的蘭花清香優雅,黃楊木大桌上放著一缸金魚,正在里頭搖頭擺尾,瞧著便憨厚可掬。
長寧郡主神情恍惚,想起兒女來,一腔激憤又成了自怨自艾,摔落在地上喃喃自語:“都是你們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我也沒料到......”
老鎮南王妃正不耐煩,長寧郡主的眼睛卻又忽然就亮了,急忙喊起來:“不會的!不會的!平西侯夫人不會看著我死的!”
她眼睛熠熠生輝,像是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有些得意的看著老王妃:“是她把我接出來的,也是她跟我說,只要我按照她說的做,保我無事.....”
她得意又松了口氣的模樣,對著老王妃笑:“您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老王妃整整衣裳站起來,從容沖她問:“你說平西侯夫人?”
她有些疑惑,又有些想要冷笑,最終卻只是看了長寧郡主一眼,什么也沒再說。
蠢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蠢而不自知。
長寧就是那個蠢而不自知的,當年有倪嬤嬤葛嬤嬤兩個人在旁邊扶持著還好些,等她喪心病狂把這兩個臂膀也親自折斷了,多年嬌慣著養著的性子就要命了。
長寧郡主連忙點頭:“是啊是啊,我連萬安寺里,明魚幼那賤人的埋骨地也告訴她了,還有,我們府里那個老虔婆給明......”
老鎮南王妃就厲聲喝住了她,失望至極似地,皺起眉頭:“你真是無可救藥!當年的事情究竟是如何,你一時一個說法!”
她從容喝問:“前些日子你是怎么說的?你說,衛安是外室女生的賤種!后來你又說,她是明魚幼生的!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現在更好了,你說,衛老太太一早讓你掉包,這就更是無稽之談了,她那時候剛死了兒子長孫,又折了所有親族,哪能顧得上千里之外的鄭王妃?”
“你生孩子,還是我趕去伺候的。你怎么不想想,你編出那樣的謊話,叫我怎么撇的清干系?!叫我怎么能不被你連累!”
長寧郡主被繞暈了,不大明白母親究竟是什么意思,怔怔的看著她,反應不過來。
老王妃也不再理會她,出了門隨著早已等候在外的肖姑拐進了隔壁間,沖上頭坐著的,面上罩著一層寒霜的方皇后行禮。
方皇后叫了免,面色復雜的看了一眼珠簾后頭,又看看下手坐著的衛老太太,嘆了口氣道:“果然是冤枉老太太了。”
老王妃這段話把長寧郡主的底探得清清楚楚的,長寧郡主已經說了,一切都是馮氏指使的,她說話又瘋瘋癲癲的,跟之前說的一對比,越發顯得漏洞重重。
不足信。
實在不足信。
方皇后目光一滯,令老鎮南王妃也起來,皺著眉頭道:“誰想得到呢,衛家一向與人無爭的,也不知道是怎的了......”
她嘆口氣,慈眉善目的像是高高在上的觀音菩薩:“二位老太君放心,圣上圣明燭照,心里明白著呢,必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的。”
老王妃便明白隆慶帝的疑心這回算是徹底去了,心照不宣的跟衛老太太交換了個眼色,回了家便令人去接衛安過來,目光沉沉的盯著她瞧了半響。
這個孩子現在跟衛老太太投緣親近,可是在從前,這個孩子是她一手教養長大的......
她半響才放松了肩膀靠在后座上,嘆了口氣:“你很好。”
她怔怔的,有些出神:“真的很好,我養了幾個孩子,都不甚出息。可是安安,你比她們都要有出息。”
簡直什么都算盡了!
透露出身世給楚王妃,讓楚王妃以為握住了衛家的死門,偏偏這中途還做的天衣無縫,安排的那些人都不是那么容易卻又恰到好處的出現的,令楚王妃不得不信她們的說辭,而后引出了長寧郡主,進而利用長寧郡主。
長寧郡主的性子衛安也算透了。
她是會怎么嚴重怎么夸張怎么說的,恨不得衛家死了才好,所以衛安事先安排算計好的漏洞就派上用場了。
衛老太太的所有說詞都是暗合了衛安的謀算的,把隆慶帝那些隱秘的心思也猜準了。
所以,讓自己再去套長寧的話,這又是最后一步了......
整件事成了羅生門,老王妃問衛安:“之后呢?安安,你之后又是怎么想的?現在她們都認定了,連長寧立的長生牌位都是在故意作假,是為了來鋪排你的身世,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衛安在她面前向來是不撒謊的,今天也不例外,她輕聲笑笑:“我的身世不能見光的,我其實之前都是騙她們的,在給她們消除隱患。以后縱然有人跳出來說我是明魚幼生的,也不會有人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