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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4章 腦卒中

  桓道非怔怔地看著來人,一時間居然有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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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可好?”桓子澄淡聲說道,面上是一慣的毫無表情。

  “你你怎么回來了?”桓道非極為詫異,腿也不捶了,只目注著自己的長子,皺起了眉:“誰許你回來的?天子行獵,你不思陪著陛下,居然偷偷回轉,你這是要讓我桓氏擔上罵名么?”

  桓子澄一臉淡然地看著他,驀地伸手指了指茶盞與茶壺,淡聲道:“我若是父親,這些茶,我就不會喝。”

  桓道非怔了怔,旋即身上氣息驟然一寒,沉下了臉:“你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這茶里下了毒。”桓子澄淡聲說道,撩袍坐在了他對面的扶手椅上,拿起茶盞把玩了一會,忽爾將手一松。

  “啪”地一聲,那茶盞應聲落地,摔得粉碎。

  桓道非的瞳孔立時一縮。

  “來人!”他提聲喚道,一面便扶著書案想要站起來:“梁宗何在?魏宗何在?去叫柳先生,柳先生何在?”

  一迭聲的呼喚自書房傳出,庭院中雨聲琤琮,清若斷弦,即便身在房中,亦能聽見那滴水檐落下的雨珠,滴瀝透潤,似是有人在撫琴。

  大書房內外,并無人應答于他,唯雨聲而已。而桓道非口中的兩位宗師、一名門客,甚或是另兩位施宗與楊宗,此時亦皆不見人影。

  “父親恕罪。”桓子澄的語聲響了起來,縱然那語氣中并無半點請求寬恕之意,可他還是謹遵著該有的禮數:“梁、魏、施、楊四宗,皆被我殺了。”

  桓道非才將撐起的身子,頹然落座。

  “你你說什么?”他的面色變得蒼白,張大眼睛望向桓子澄,語聲居然微有些發顫:“你說你你殺了誰?”

  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干澀而又蒼老,如落滿了灰塵的陳舊弦音。

  在面前這張煥發著極致俊美的容顏面前,他甚至也能知曉自己此刻的模樣,衰朽且頹敗,宛若那滴水檐下的青石,被經年累月的風霜摧折著,無力地蟄伏于地。

  “你再說一遍!”桓道非的喉頭有些發干。

  他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張俊美無儔的臉,感覺到自己的嘴唇都在顫抖。

  這一刻,他甚至忘了去憤怒、忘了去責罵。

  他的心里只有怨恨。

  深深地、如同無底深淵般的怨恨。

  “父親麾下的四位宗師,被我殺了。”桓子澄淡聲地重復了一句,面上無一絲波動。

  桓道非的面色,飛快地灰敗了下去。

  他沒有去問事情的真偽,更沒做出叫喊呼救那等無用之事。

  或許,在心底深處,這一天其實已經來到過無數次了。而此刻,不過是他想象中的那些事,終于變成了現實。

  “汝,欲弒父乎?”他抬頭看向了桓子澄,衰老的面容上,滿是倦意。

  縱然他的臉仍舊還和此前一樣,俊秀中帶著幾分滄桑,可是,他身上的氣息,卻是一下子就灰寂了下去。

  在那一問一答之間,他像是老了二十歲,甚至有了幾分龍鐘之態。

  “兒不敢。”桓子澄說道,提起了案上的茶壺,丟在了地上。

  大書房中傳來了一聲響亮的瓷器碎裂之聲,那清脆的聲音仿若青篙破水,劃響了這雨夜的岑寂。

  桓子澄泠湛的語聲,便在這脆響聲中起伏著,漫向了桓道非的耳畔。

  “父死而子守孝,一守即是三年,兒,誤不起這時間。”他淡然語道,看向桓道非的眼神很是坦蕩:“兒需要早些執掌桓氏,但兒知曉,父親堅決不會退讓。故,行此下策。”

  他于座中向桓道非欠了欠身,以此表達著他心中那一點點的歉意。

  只是,他說話的聲音卻仍舊沒有半點起伏,更聽不出一絲愧疚或是自慚:“兒一直以為,時間有的是,兒也等得起。然,并非如此。”

  說這話時,桓子澄的面上倏然便浮起了幾分悵惘的的神情,就仿佛想起了極為遙遠的事。

  是啊,他一直以為,他可以等,可以慢慢籌謀,因為他還年輕,他有能力、有人手、有謀略,他等得起。

  終有一天,這桓氏郎主之位,還是他的。

  前世時,他便是如此想的。在面對盧氏母子三人一次又一次的算計之時,在扛過桓道非一次又一次的打壓之時,他一直覺得,他能夠等得起。

  直到,等來了桓氏的覆滅。

  那時他才知道,上蒼留給他的時間委實太短,短到他根本來不及去好生布置。

  到了這一世,他再沒了前世的耐心。

  桓氏郎主之位,非他莫屬,至于那幾只礙事的蒼蠅,自是早早拍死為妙。

  桓道非怔忡地看著眼前的長子。

  那是他與裴氏的第一個孩子。

  而此刻,這個融合著他的骨血的俊美兒郎,給他下了毒。

  這想法并未讓他覺出悲憤或是怨恨。

  他只是有些詫異,詫異于這一刻來得竟是這樣地早,亦詫異于自己此刻心境的平靜。

  那感覺很奇異,就仿佛終此一生,他始終在等著這樣的一天,等著他親生的兒子,將他手中的一切,盡皆奪去。

  桓道非覺得身子有點發軟。

  他用力地撐著書案,阻止著身體的下滑之勢,嘶聲問道:“若不殺我,你又待如何?”

  “父病重,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兒,取而代之,如此而已。”桓子澄冰冷的面容上一派平靜,就仿佛給自己的父親下毒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桓道非定定地看著他,口角邊不受控制地流下了一行涎水。

  他苦苦一笑。

  這個時候,他已經知道桓子澄給他下的是什么毒了。

  早聽人說,桓子澄身邊有一位寧宗,擅制各種稀奇古怪之物,舉凡奇藥、奇器、奇物,他皆能做得出來。

  “這毒藥可是可是腦卒中之毒”桓道非斷斷續續地問道,五官正以奇怪的幅度扭曲著,嘴角漸漸往旁歪去,而他扶住書案的兩只手連同整條胳膊,也都在明顯地顫抖著。

  腦卒中,亦即中風之癥,舉凡得此癥者,口眼歪斜、四肢麻木、舌蹇不語。

  桓道非此刻的癥狀,正是如此。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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