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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5章 恨當初

  竇玉箋頓住了話聲,就這樣木著一張臉,哭得不能自已,然她的身體卻仍舊直直地站著,甚至都不曉得抬手擦淚。隨夢小說.SUIMENG.lā

  好一會兒后,她方才又木然地續道:“為護著我,長姊被那強人踢了好幾腳,那腹中的孩兒…卻是沒能保得住,臉上也被那強人劃了一刀…毀去了容貌。那伙強人羞辱…羞辱了我們之后,就…就搶走了我們的馬車…還將我們身上的衣衫與首飾等等全都搶走了,將我們留在了樹林中。我與長姊躲在林子里,也不敢出來,也不敢呼救…只能偷偷地抱著哭。”

  她用力地喘了幾口氣,蒼白的臉上滿是凄絕,繼續說道:“我當時…我當時就想著,既是我的清白沒了,我再也無顏見左郎,便也只能去死了。可是…長姊卻是拼了命地攔下了我,只說‘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活著就好’,我后來…便也沒了力氣,長姊便一直緊緊地抱著我,等著家人來尋。”

  言至此處,她的眼淚越發流得洶涌,可她卻仍舊木呆呆地站著,就好像完全沒意識到她正在哭,繼續說道:“我們在林子里呆了很久,直到天黑之后,竇家與孫家的人才共同尋了過來。那時候,我與長姊已經在外頭…呆到了快半夜了…長姊本就…本就失了孩子,又為了護著我,把僅剩的小衣都給了我穿,她自己卻是…寸縷不著…那是三月的天氣,早晚還是極冷的…長姊凍得臉都發青了…只剩下了一口氣,一見有人尋了來,她當下就暈了過去。直到那時候才發覺…她…她…她身下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她的語聲漸漸地小了下去,眼淚流個不停,平板的語聲雖不見情緒,然聲音卻是發顫的:“回到家后,長姊就病了,母親整天都在哭,家中的兄弟見了我們也是一時嘆氣,一時又板臉,父親大發雷霆,把我和長姊狠狠罵了一頓,過后他老人家就再也沒露過面。長姊便留在家中養身子,我也不敢出門兒。”

  言至此處時,她的聲音終是不再顫抖,縱然雙淚長流,但面上的悲傷表情已經不見了,木然地道:“我與長姊雙雙壞了名聲,左家的那門婚事自是不成的了,左夫人親自上門,把當年互換的信物還了回來。而長姊…長姊她…也被孫家休棄,成了棄婦。母親后來就抱著我們哭,說…說是父親說的,我姊妹二人讓竇氏祖宗蒙羞,該當…該當處死。”

  她的語聲慢慢地停了下來,眼神癡癡呆呆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說了?”秦素問道。

  竇玉箋的身子震了震,似是被這聲音驚醒,隨后,她便突兀地嘆了一口氣,呢喃道:“若是當初就死了,往后的那些…那些屈辱,我們也就都不會…”

  她再度咽住了,眼底深處,劃過了濃濃的哀切。

  秦素一時間卻也有些唏噓。

  這竇家姊妹的過往,委實是慘了些。

  可是,再一轉念,前世的秦家闔族俱滅,亦有竇氏姊妹之因,秦素的心便又冷硬了起來。

  說到底,他們這些秦家子孫又有何辜?發生在上一代之間的恩怨,為何要讓他們承受最后的惡果?

  “后來,你們是不是逃出來了?”她問道,面上神情淡然。

  竇玉箋直勾勾地看著前方,點頭道:“是,我的奶姆待我極好,是她偷偷地幫忙,讓我們逃出了青州。后來我才知道,我們逃出來后不久,父親便又帶著全家遷回了博南。”

  秦素雙眼微瞇,驀地說道:“‘野菊黃、暗傷情,煙波江上碧潮生,千里暮云平’,這曲子你會唱么?”

  “我會的。”竇玉箋的臉上忽爾便綻出了一個甜笑,這讓她整張臉都像是亮了幾分:“這是我們博南那邊的小曲兒,小時候我長姊教我唱過。我長姊很喜歡這支曲子,時常哼唱。”

  銀面女!

  秦素已經基本可以斷定,竇玉箋口中的長姊,便是銀面女。

  她定定地望向眼前癡癡呆呆的女子,心底深處并無想象中的波瀾,反倒很是平靜。

  她一直苦苦追尋的答案,今日終于得解,且還解得超乎想象地輕易,這讓她有了種一腳踏空的感覺,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壓在那里的一塊石頭,終是被人挪了開去。

  良久后,秦素方才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問道:“你長姊,后來是不是潛去了秦家?”

  竇玉箋點了點頭,面上重又露出那種又是痛恨、又是悲傷的表情,語聲平板地道:“我與長姊所受之苦,皆是秦家吳氏那賤婦所致。當年若不是她暗中向強人通風報信,我們也不會…也不會遭此大辱。我后來才知道,她是從左夫人那里打聽到了我的去向,于是便偷偷叫人給那伙強人送信,只道左家兩個女兒貌美如花,又極富錢財,那伙強人便盯上了我們。”

  說到這里,她已是一臉的怨毒,木然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說道:“這毒婦、賤婦,這個不要臉的臭女人,我咒她死后下十八層地獄,我咒秦氏子子孫孫不得好死!”

  這充滿怨毒與恨意的話語,被她毫無感情地淡聲說出,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罵過之后,她又續道:“事后我才打聽出來,這賤婦之所以如此陷害我們,她…她原來是瞧中了左郎,想把她的女兒秦世芳嫁予左郎。這賤婦,為了讓秦世芳取代于我,竟想出了如此下作惡毒的招數,我…我恨不能生啖其肉!我恨不得秦家全家都去死!”

  秦素勾了勾唇,勾出了一個了然的笑。

  她就猜到,這其中必定又有事兒,果然,竇玉箋的話,從另一個側面證實了她的猜測,而她前些時候從阿忍那里拿來的部分消息,亦與竇玉箋的講述接上了。

  當年竇家與左家的婚事告吹,果不其然便是吳老夫人從中弄了手段。

  縱然她是秦素血緣上的祖母,秦素也還是覺得,吳老夫人這一招,委實太過狠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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