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著臉拉開了錦囊的系帶,秦素凝神看去,卻見里頭放著幾頁紙,卷成了一個卷,看上去像是信件的模樣。
秦素的眸色越發地冷,取出紙頁展開細看。
果然,這幾頁紙還真是信件,找開后的頭一句便是“允衡小友雅鑒”。
秦素的瞳孔微微一縮。
允衡?
薛允衡?!
這居然是寫給薛允衡的信!
她深吸了口氣,凝神細看那信,只看了前頭幾頁,她的一顆心已是怦怦地跳個不息。
這是仿著陶若晦的語氣寫給薛允衡的幾封信。在信中,陶若晦居然屢次提及了桓氏,大有為桓氏鳴不平之意,且更是對太子殿下十分看好。而看他信中的用詞,當先論及這幾個話題的人,竟然是薛允衡!
亦即是說,是薛允衡首先認為“十可殺”一案為冤案,又說到了太子之事,陶若晦才會給他寫了回信,信中附議了他的觀點。
秦素拿信的手指瞬間冷得像冰,后背的冷汗幾乎浸透了衣衫。
她再也沒想到,歐陽嫣然施下的手段,竟是如此歹毒。
這是顯而易見的栽贓嫁禍。
秦素將廩丘薛氏拉入江陽郡亂局,“無名氏”又廢掉了李樹堂這步暗棋,蕭家的那封信很可能也被燒毀了,于是,“那位皇子”便再出新招,陷害薛允衡。
甚至,這一局很可能是早就埋下了的,自秦素請薛允衡護送回青州,又將黃柏陂轉至薛氏手中之后,“那位皇子”便將薛家視為了敵手。
不,應該還不止如此。
秦素暗自搖了搖頭。
讓陶老扮演了李樹堂的角色,而讓薛家代替了蕭家,這只是事件的表相。此事到底牽涉到了幾戶人家,目今還很難說,僅憑這幾封信也無法一窺此局的全貌。
蕭家在“十可殺”一案中畢竟是做了些事的,而蕭繼珣與李樹堂在白云觀的會面,也肯定已經報去了中元帝那里。
以“那位皇子”的手段,他必然會好生利用這條線索,將蕭家與太子一起串進來,這才是其最終的目的。
不得不說,選了陶若晦入手此局,的確個聰明的法子。
陶若晦與薛氏昆仲屢有接觸,薛允衡曾有意聘請他做夫子,薛允衍更從陶家手里拿過垣樓的贈言,陶若晦的身上,已然烙下了與薛氏交好的印記,由他的書房里起出這些密信來,簡直是太合情合理了。
有了這些信,再給陶若晦安上個太子黨羽的罪名,只要將他殺了,再把蕭家拉入局中,那么,太子就不僅僅是逼蕭家認罪、拉攏桓氏了,而是暗中與薛氏聯手,聯合幾大士族,其用意不言自明。
“那位皇子”心心念念的,果然還是龍椅啊。看來,不拉下太子來,他絕不會甘休。
秦素的面色冷得能擰出水來。
她此刻最憂心的,還是秦家。陶若晦如今正為秦府西席,他若有事,秦家必受牽連,首當其沖的便是秦府幾位郎君。
此念一起,秦素已是滿眼冰寒。
“阿素勿需擔心,事情已經解決了。”李玄度的玄音響了起來,泠泠如琴,令人的神思為之一清。
秦素被他的語聲拉回了心緒,抬頭看了他一眼,面上便浮起了一個苦笑:“此事真是多謝李郎。若非李郎出手,我秦家已是大禍臨頭。說實話,陶家那里會出事,這一點我委實沒有想到。”
秦素就算有十八個心眼,也斷然想不到歐陽嫣然竟會在陶若晦的身上做手腳。
如今的情形早便超出了秦素前世所知。她每落下一子,對方便必有應手,而每當她破掉一局,亦會有新的局出現。
時至今日,在江陽郡這盤棋上,秦素重活一世的優勢,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
好在她還有李玄度。
“無論如何,這個人情算是我欠下李郎的,多謝李郎相助,他日李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必無二話。”秦素正色說道,向李玄度斂衽行了一禮,直身而起時,眼里含著真誠的謝意。
李玄度這一次確實幫了她大忙。而陶家的危機雖然暫時解除了,可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便結束,李玄度留在青州的人手,往后必有大用。
她必須好生抓牢這位大唐權貴才是。
這般想著,秦素看向李玄度的眸光便越發柔和起來,眸中笑意淺淺,波光瀲滟,似春夜的湖水倒映星空。
李玄度被她看得一怔,旋即幾乎失笑。
分明是在算計他幫忙,可是,被她這樣明著算計,又眼巴巴地看了過來,李玄度心底里便沒了半分不適,只覺歡喜,只覺欣然。
“除了陶家那件事,薛氏那里…”秦素啟唇說道,話說到一半又驀地打住,搖頭笑道:“罷了,我且等我的人傳消息過來便是。”
她其實是想問問陶文娟與薛允衍之事的,陶文娟前世成了薛允衍的妾,而這一世,這段姻緣算是毀在了秦素的手里,她很希望再將之續上。
如果薛允衍納了陶文娟,那么,秦家與薛家之間,應該也能走得更近一些。
不過,這件事并不宜于宣諸于口,所以秦素才沒去問李玄度。
見她話未說完便停了,李玄度倒有些好奇起來,溫聲問:“怎么了?阿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
秦素笑著擺了擺手:“不過是瑣碎的小事而已,李郎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了,那些小事我自己也能解決。”
李玄度“唔”了一聲,倒也沒再堅持,只向秦素看了看,便突然隔空打了個手勢。
劉長河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了田地里,那身形真是疾如閃電,只數息間便來到了二人的身前,躬身施禮道:“見過主公。”
“暖囊。”李玄度只說了兩個字,便又向他揮了揮手。
劉長河的面色微有點發僵,卻還是利落地叉手應了個是,便飛快地遁走了。
秦素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并不說話。
她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在給屬下發布指令時,李玄度的話就會變得很少,比如上回他吩咐阿臻備車時,甚至只說了一個“車”字,而他的屬下竟也能很準確地理解他的指令。
唐國,真是個奇異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