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劉氏之前便特意騰出一間鋪子給她兄嫂打理,更打包票會幫著侄女出一大筆嫁妝,她嫂子才算打消了這個念頭。可如今秦家收回了一半兒的鋪面,她兄嫂手頭無錢,便跑去向父母哭訴,硬要劉氏應下這門親事。
誠然,以劉氏的能為,她嫂子的那點小伎根本不夠看,但架不住劉家兩老也來湊熱鬧,鐘景仁又病得重,更兼秦氏族學不肯接納自己的兒子,劉氏最近過得確實辛苦,所以才會被秦素幾句話給說哭了。
見劉氏流淚不止,秦素不好干看著,只得上前替她撫背順氣,復又柔聲寬慰:“舅母且莫傷悲,待我再細瞧瞧這星盤。方才我也說了,命宮只是先天之命,那后天運勢我還未詳看呢,舅母萬勿著急。”
說著她便又跑去一旁,重新換了杯熱茶奉予了劉氏,說好話寬她的心:“舅母且先喝盞茶,歇上一歇,莫要愁壞了身子,我還只說了一半兒呢,舅母且聽了下文再論。”
劉氏也是方才一時沒忍住,方才真情流露,此時聽了秦素的話,她心下略寬,便也順勢收了淚,強笑道:“我這段日子也著實是過得難,心里積了些氣,如今發散出來了,倒覺得松快了一些。”語罷又向秦素笑了笑,溫聲道:“我知道六娘最是孝順懂事,今日之事有勞你了,你且去瞧你的,莫要管我。”
秦素向她笑了笑,也不多言,便自坐去了書案的另一側,一面垂眸打量著星盤,一面在心中轉著心思。
這時機卻是正好,再拖下去便有些過了,只怕劉氏起疑。
心中思忖已定,秦素便抬起頭來向劉氏展顏一笑,緩聲道:“方才我便說要舅母勿急,如今看來,我這話也算說對了。”說著她便喜氣盈盈地伸出手,指向了斗數盤中的一格,笑道:“舅母且看,舅父的身宮與福德宮在一處,此格中更有貪狼、武曲同入廟,又有臺輔與天貴相助,由此可見,舅父雖先天命格不佳,但后天氣運卻隆,只消抓住了機會,便可解去先天煞氣,補齊先天命格之不足,往后自是諸事順遂。”
這話其實是她胡謅的,真正依紫微斗數推斷,鐘景仁身宮的命格仍舊不能算大好,是標準的辛苦勞碌之命,但是,為了讓劉氏入轂,秦素必須把話往好里說。
果然,劉氏聞言,面上神色便是一振,忙問道:“這話又是怎講?這吉運又在何處?”
秦素便道:“我還是一樣一樣地說罷,先說一說這身宮之中有哪些不好的地方。舅母請看,這一格中有吊客與月煞二兇星在,此二星一主不順,一主刑克。另有天刑主福薄、寡宿主孤獨,都是些不吉之兆。但是,在這大兇之中,亦蘊著不小的吉兆,便在于這其中有一顆閃耀的吉星。”
她說到這里加重了語氣,探手指向身宮格中的貪狼二字,細聲道:“這顆吉星,便是貪狼。此星乃是北斗第一星,主消災解難,屬陽水,乃是不可多得的大吉之星。而巧合的是,那幾個兇星卻皆屬火。舅母請想,水吉而火兇,兩者會照,會發生什么?”
秦素這一番話純屬胡言亂語,除了貪狼之外,其余的幾個兇星根本就與秦素所言南轅北轍。然而她此時的面色卻是一臉的慎重,那眉目間的端嚴莊雅,叫人完全看不出一點撒謊的痕跡。
聽了秦素之語,劉氏的眼睛漸漸地便亮了起來,她側首想了想,便道:“貪狼屬水,而那幾個兇星都是火。如果以五行相克之說來論,便是: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依此推斷,這顆貪狼星,可不就生生地克了那些兇星不是?”
她到底有些見識,說出來的話很像那么回事。
秦素便笑著點了點頭,贊道:“舅母真真聰慧,一說即中。”
劉氏倒有些訝然,奇道:“果然被我說中了么?”
秦素笑道:“是的,舅母,您確實說中了。貪狼的陽水之氣很旺,恰好可以抵消那幾個屬火的兇星。唯一可惜的是,在這一格中,屬水的星曜只有一個貪狼,兇星的數量卻略多了些。兩相比較,水勢稍弱、火力略強,兩邊在力量上并不平衡,因此,這水吉也不足以將那些火兇完全抵消去,只不知那些不足的部分,會落在哪一處。”
她略有些憾然地嘆了一口氣,凝眉道:“若是吊客與天刑這其中的一個沒被化解,倒也沒有太大的妨礙,此二星終究不曾傷及根本,只是日子難過些罷了。怕就怕月煞與寡宿這兩顆星,此二星刑克得厲害,若是不能將它們完全化解,到時候便不是日子不順這樣的小事了,而是要傷及親眷的…”
秦素惋惜地搖了搖頭,沒再往下說,而其未盡之意,劉氏又如何不懂?
她的臉色重又變得蒼白起來。
她雖不通術數,刑克是什么意思,她卻是非常清楚的。所謂刑克,通常克的都是身邊的親人,父母、夫妻、兄弟或兒女,不外乎這些。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幾個孩子會被鐘景仁所克,劉氏的心里便像是被人針扎似地疼。
她蒼白著一張臉,下意識地抬手在胸前用力地撫了撫,卻終是撫不去心底深處的憂慮,反倒愈加愁腸百結,絞得她萬分難受 她不由自主便看向了秦素,眸中含著一絲期盼,語聲微顫:“這兇厄…可有法子完全化解?”她說著眼圈便又開始泛紅,兩片薄唇也不停地打著哆嗦:“不為別的,只為著…為著族中那些長輩,也不能叫他們生受了這些苦去。”
分明是擔心自己的兒子,說出來的話卻很漂亮,緊緊扯住了“孝道”這面大旗,于人于己,皆是體面。
劉氏果然聰明。
秦素心底微微一哂,面上則露出了些許難色,蹙眉道:“舅母勿急,且我再瞧瞧。”語畢,她便又伏身去看那張星盤,同時不住地翻閱著手中的法訣策子,時而念念有詞,似是在計算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