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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湘簾動

  靜默片刻,李玄度轉首去看秦素,即便背著光,那雙深邃的眼眸亦如暗夜中的星子,清幽寒冷,幾乎能看到人的心底。

  秦素不躲不閃,正望于他,從容一笑:“我只是隨便地疑上一疑,郎君勿放心上。”

  李玄度的面上的神情凝固了一剎,旋即,他便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復又轉首去看窗外。

  秦素無聲嘆了口氣,委實憾然。

  若唐國人的手真能伸這么長,她倒不介意幫上一把,最好將這幾位皇子都殺了,也免得她一個一個去斟別誰才是要害她的那個人。

  此念一生,秦素心頭又是一陣煩躁。

  對付一個未知的皇子,這已然是艱難的了,她所恃者,無非便是前世的那些事,憑著這些所知,她才能為自己搏下一個先手棋。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這一系列的行刺事件,皆是前世未有之事,而經由此事可能帶來的變化,則更是難測。

  秦素抬手按了按額角。

  她不明白哪里出了問題。

  若說是偶爾一兩件事情還好,可現在看來,分明是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會讓本該平安度過的中元十三年,在一這世變得如此混亂。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莫非,這真是因她之故?

  不由自主地,秦素便想起了呂時行。

  她逆了天命救下了呂氏族眾,會不會正因為此舉,才會帶來一連串的反應,最終導致五位皇子同時遇刺?

  可是,呂時行真有如此大的能量?

  若他真有這般厲害,前世又為何一蹶不振,甚至最后還被人設局,不得不叛逃去了趙國?

  如果不是呂時行,那又會是誰?

  難不成是趙國那幾位謀士出的點子?

  可這也不對。

  其一,前世時并沒發生過這樣的事,這便表明,趙國的謀士們從未考慮過行刺這種手段;其二,退一步說,假設此事真是趙國人干的,他們為何要去殺太子府的文官?哪怕殺幾位陳國公侯、文臣武將,甚至行刺中元帝,也遠好于對幾位皇子出手。

  秦素微微垂首,盯著案上的一只白瓷果碟,腦海中不住忖度著自重生以來發生的一切,析辨其中軌跡,只覺得頭疼欲裂。

  微風掠過窗臺,攜來不知名的花香,而這間安靜的房間里,卻是兩個心事重重的人,一個倚窗沉思,一個垂眸不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窗前挑高的湘簾被風拂亂,驀地發出了一聲輕響,方才驚破了房間里的岑寂。

  李玄度回首看去,卻見秦素不知還在想些什么,低著頭,鴉青的發絲潤澤有光,雙髻旁的木釵亦泛出溫潤的光來,看上去又干凈、又乖巧。

  不知怎么,他心里像是有什么潑了出來一般,整個人都有些怔忡。

  他被這感覺震了震,手指下意識地握緊,似是想要握住些什么。然而,在他的指間滑過的,只有帶著暖意的風,忽爾來了,忽爾又去了。

  李玄度灰寂的眼眸里,漾起了一絲極淺的波瀾。

  正垂首想著心事的秦素,并未注意到他的些許變化。

  此刻的她,正在鄭重地考慮著嫁人這個問題。

  她是真不想管了,什么秦家、杜家、何家還有桓家,關她屁事?她一介女流,只要一出嫁,便可與娘家劃清關系了。

  這想法一經冒頭,便再也無法按捺下去。

  那一刻,薛允衍淡靜的眉眼,與薛允衡俊美的容顏,還有杜光武平凡卻又隱含銳意的眼眸,交替出現在秦素的腦海。

  她的眼睛亮起了一瞬,思緒在這幾位俊彥的身上轉了兩轉,復又頹然。

  不行,這兩家無論哪一家都不保險。

  先說薛家。若是換了半個月前,這些刺殺之事未曾發生,她可能還會對薛家的未來有一個篤定的推斷。

  可是,變故來得太快,也太過于劇烈。即便秦素不通政事,亦自知曉,這五起刺殺事件,必然會對朝局形成強有力的沖擊,屆時薛家會是怎樣的情形,她可是半點都無法預知的。

  以中元帝后來那古怪而暴虐的性子,萬一這一世他脾氣上來了,要治薛家的罪,再來個滿門抄斬,那秦素豈不是太虧了?

  至于杜光武,那就是個天煞孤星,跟著他,這輩子就是一個字:苦。

  此外,杜四郎的心性也實在太過于堅狠。秦素相信,一旦涉及生死,杜四郎是絕對干得出殺妻弒子這種事來的。身為杜驍騎之子,這一點狠戾勁,杜四郎可是強過乃父多矣。

  再者說,那杜家也是一灘渾水,內斗不斷,杜家子弟出手之狠更是天下盡知,她秦素好容易才重活一世,何苦與那些狠人比命長?

  反復忖度著利弊,秦素的眉蹙得極緊,腦海中像盤了一團的漿糊,完全理不出半點頭緒。

  驀地,眼前探進了一只形狀優美修長的手,寬大而干燥的掌心中,托著一小串新鮮的、還掛著水滴的櫻桃。

  “吃些果子罷。”不再是冰冷的玄音,而是溫和如春風的聲線,李玄度一語說罷,便拉過了秦素藏在袖中的手,輕輕掰開她緊握的拳頭,將櫻桃放在了她的手里。

  她的手被他握著,手背便抵著他的掌心,微溫帶涼的觸感,是讓人舒心的溫度,即便那手掌上有著一層薄繭,被這樣的手握住,亦有一種安妥與穩定的感覺。

  她微有些錯愕地抬起頭來,便見到了李玄度帶笑的雙眸,那眸中似融了夏夜星辰,璀璨耀目。

  “吃罷。”溫和的語聲一如他星辰般的眸光,便此攏在她的身上,語罷,他放開她了的手,向她發頂上撫了撫,神情竟是少見的溫柔,“小孩子家家的,莫想太多。”幾乎是柔情脈脈的神態,眼前的男子分明已是近二十的青年,此刻卻化身成了十四、五青蔥少年,簡單干凈,不染雜塵。

  秦素的一張老臉,瞬間紅得險些滴血。

  小孩子家家?

  她果然如此干癟么?

  她不自覺地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呈現在她眼前的,是毫無起伏的一馬平川,由胸至腹,視線幾無阻滯。秦素幾乎一眼便可看見自己衣襟的下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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