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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銀光轉

  秦素的心跳漸漸快了起來。

  那女子腳步輕快,一路走得無遮無掩,顯是對那沉香夢醉的效用極為自信,一面走著,一面竟又輕聲哼起小曲兒來。

  夜靜風涼,她的歌聲隨風傳來,居然頗為清晰。

  秦素一下子就聽了出來,這女子哼唱的,仍舊是上回的那支小調,曲韻依稀可辨,歌詞卻很難聽清,似是某地方言。秦素細聽了一會,只勉強聽出什么“鴨腳黃,岸山青”,完全不知所云。

  她一面用心記著曲調與歌詞,視線隨著那女子的身形而微微移動。

  那女子越行越近,漸漸地已能看清她穿著的衣物,再過得一刻,她的臉便完整地呈現在了月光下。

  秦素凝目細看,驀地瞳孔一縮。

  輕紗般的月色攏上了那女子的臉,反射出的,卻是一片銀色的光華。

  面具!?

  剎時間,一股郁氣直沖上來,秦素幾欲氣結。

  這神秘女子的臉上,居然戴了面具!

  隨著那女子越走越近,秦素也看得越來越清晰。

  那女子的臉上銀光流轉,卻是戴了一只極為精致的銀面具。那面具十分奇特,并未遮住全臉,而是只掩去了臉的上半部分,眼睛那里是挖空的,露出兩個黑洞,下巴與嘴卻是不曾遮住。

  秦素的手捏成了拳頭。

  真真可恨。

  面具反射了大片月華,銀光耀眼,卻令這張臉其余的部分越發地黯淡起來,秦素甚至連對方的下巴是尖是圓都無法瞧清。

  那一刻,她的心中十分后悔。

  她千算萬算才找了這個位置藏身,就是想一窺這神秘女子的真容,卻怎么也沒想到,她居然戴了面具。

  早知如此,她倒不如守在角門處,安心等那個男人出來看個究竟,何必冒險跑到這里來聽壁角,還聽了整兩場的活春宮?雖然她提前安排了后手,令傅彭幫忙,可是,就算傅彭看到了那人并記下形貌,也無法馬上就將消息遞給秦素。

  就在她思緒起伏的這幾息之間,那女子已自她的眼前行過,一路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徑往幾位夫人所住的小院行去,那臃腫的身影,在月色下漸行漸遠。

  望著滿地空落落的月華,秦素頹然地低下了頭。

  她浪費了一個絕好的機會。

  原本這男女二人之中,至少她可以看到其中一人的真面目,如今卻皆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而再往下細想,方才海棠林中兩場春宮戲碼,那男子情動時所說的話,并無一句涉及對方的容貌,卻多是些對其身材與肌膚的贊美。

  早在那時她就該知曉,這女子定是遮去了容顏的。可恨她一時只顧著品評,卻忘了這言語細節之中的差異,直到如今悔之已晚。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秦素的心底便又有些發冷。

  那神秘女子在與人歡好之時,亦不愿摘下面具,行事之詭異,叫人難以預料,亦越發顯出其身后之人的能為。

  而這對野合男女屢次提及“上頭的人”,則更令人寒意遍生。

  這一切都在反復印證著秦素的猜測,而秦府內部的疏漏,則更她讓心驚。

  前世時她從未想過,秦家的覆滅,是里應外合之下的結果,而重活之后,每發現一點線索,都會更加切實地印證一個令人難堪的結論:秦家內里,早非鐵板一塊。

  按下心頭紛亂的思緒,直待那女子行得遠了些,秦素方又悄步跟上。

  這一次倒是未出意料,那女子果然回到了吳老夫人所住的院子。

  秦素遠遠地看著她,卻見她的動作從容而自在,拾級而上、推門而入、關門闔戶,一舉一動皆是施施然、坦坦然,那雍腫的身影很快便合攏于門扇內,唯留下滿地清寂的月華,與一院微風。

  秦素失魂落魄,在原地蹲了許久,直到雙足發麻亦未察覺。

  此次來上京,吳老夫人帶來的使女數量最多,連掃地的阿花也跟了來,幾乎與在東萱閣時無異。想要在這樣多的使女中,僅憑著聲音便篩揀出那個神秘的女子,實在困難。

  她總不好跑去祖母的院子里,挨個兒與那些使女們說話吧?

  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對于那個神秘的女子,秦素所知,仍舊不多。

  不過,總算聽清了對方的聲音,這也算是一點收獲吧。

  秦素如此安慰自己道,一面終是起了身,迅速而無聲地循路返回。

  一盞后茶,當阿谷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跨出清芷樓的角門后,秦素終于松了口氣,輕輕關上窗戶,回到榻上,將飛燕香囊重新掛在了帳中。

  她背上的冷汗,至今未干。

  今晚之事,可謂她重生后經歷最險的一次,而此次冒險所得的消息,更令她如墜入冰谷,從里到外皆是寒涼。

  今夜那男子一會說“挖坑”,一會又說“塌窯”,秦素可以肯定,他說的一定便是藏兵器之事。前世中元十五年,壺關窯搜出了暗藏的兵器,置秦家于死地,原來,這是中元十三年就提前布下的一個局。

  他們秦家何德何能,竟被人這樣算計,處處設下陷阱,目的何在?

  一個沒落的士族,當年被天災所累,甚至活不下幾口人,如今也不過有些錢財罷了,為何竟被人這樣惦念不忘,一定要置之死地而后快?

  秦家究竟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對手,竟至連婦孺也不放過?

  秦素睜大了眼睛,怔怔地望著帳頂懸下的香囊出神。

  要不要將此事稟告太夫人?

  她的心里劃過了這個念頭。

  有周嫗幫忙,面見太夫人陳清此事,應該不難。可問題是,太夫人會不會信?

  一個生在鄉野的庶女,突然說秦家將有大難,秦府被人下藥,壺關窯有大問題,誰會信?

  瓷窯與磚窯乃是秦家最重要的產業,若無篤定的實證,她就算說破了嘴,也只能讓太夫人略略起疑罷了,說不得還要被人懷疑是受了蠱惑,意圖攪亂秦家和睦,太夫人沒準還會將她關起來。

  此外,若是打草驚蛇,也難保那些隱藏在背后的人,不另起他意。

  秦素搖了搖頭。

  她冒不起這個險。

  不管秦家有多大的危機,也比不過自身的安危來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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