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任家客廳的角落里,擺放著一個敞開的旅行箱。
箱子里的東西,是任建國白天特意跑到秋林、跑到奮斗副食、給兒子買的塑封紅腸、大列巴面包。
老任尋思兒子這不是要回去了嘛,回趟家,總不能空手走,得給同學和小朋友帶點兒啥。
為啥又敞著箱子呢,因為還有兩大袋酸菜餡凍餃子沒裝進去呢。
那餃子是林雅萍和蘇玉芹,借著兩瓶啤酒的勁兒,回家又剁餡又搟皮的,一個多小時就包完了。
他們想讓任子滔帶回去,放在京都的家里,這樣雙休日回家住,從冰箱里拿出來煮一煮就能吃頓現成的了。
等后半夜兩點多鐘時,任家兩口子通通起來了。
林雅萍穿著睡衣指揮道:“兒子啊,現在就給我們講講吧,今天見到你江嬸兒,我都沒好意思提這事兒。”
任子滔笑了笑,老媽心理負擔還挺重:“行。”
然后任建國和林雅萍聽兒子講解域名,足足聽了半小時,最后總結下來就是:聽的云山霧罩的。
當凌晨三點鐘開始發放域名,老任兩口子一個單詞也不認識,卻一左一右緊貼著任子滔,死盯屏幕。
“這老些都歸咱了?”
“是。”
“有人買嗎?”
十分鐘后,任子滔嘴唇微動:“沒人。”
任建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不看好這掙錢計劃,怎么想怎么覺得扯淡。
嘆氣道:“兩千多塊人民幣啊,眨眼間沒用上五秒,作廢了,還沒敢搶第二輪。只一波,天天晚上兩千多也夠人嗆啊,七萬塊能堅持幾天吶?你倆就禍害錢吧。”
林雅萍點頭,也挺憂愁地點頭接話:“是啊,說白了,這不就是撞大運嘛,兒子啊,要不然你倆還是好好學習吧,你倆咋這么能作呢。”
任子滔一直在忙,噼里啪啦敲擊著鍵盤:“噢。”
隨后又:“嗯?沒關系的,你們不用惦記,初步試水而已。”
他心里清楚,和父母什么事都說,就是這樣。
父母會嘮叨惦記,但他寧可忍受啰嗦麻煩,也會一一告知,覺得真沒必要藏著掖著的,總共就這么幾個親人,努力賺錢就是為了讓他們過好日子的。
德強高中門口。
校園廣播放著:
“現在開始做第八套廣播體操,原地踏步走,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行李箱已經裝進了車里,任子滔此時卻站在學校的大門口。
靠近校門口隊伍的班主任老師們側目看他,有人喊任子滔以前的班主任:“劉老師,劉老師?你看那是不是任子滔?”
高三尖刀班隊伍里的王爽她們,動作也遲鈍了一下,幾個小姑娘前排后排的,互相對視一眼,再看一眼任子滔。
高二高三凡是認識任子滔的學生們,他們也頻頻瞭望,本校能載入名冊的學長居然回來了。
就在劉老師要奔她最得意的學生跑過來時,任子滔卻最后看了一眼在領操臺的江男,看看小丫頭的背影,轉身離開了。
出租車師傅問:“走?”
任子滔坐進后座:“走。”
紅色的出租車直奔機場。
當天中午,江爺爺來了學校,給孫女送從女兒那拿來的魚子醬,同時他還遞給江男一個厚厚的檔案袋。
告訴道:“是子滔那孩子讓我交給你的,讓你把這里的題型千萬要弄懂,人家不是學習好嘛,那你真得聽,別白費那孩子的心思。”
“知道了爺爺。”
江男打開檔案袋,隨手抽出幾張看了看,基本上每個題型都有四五道題。
掃了眼解題步驟,子滔哥終于再也不嫌棄她是笨蛋了,倒是啰嗦了起來,把初中的知識點也寫上,就差翻書標明是初幾教的了。
江男很感動的仰頭望天。
子滔哥回來加在一起才48小時,一天半時間陪她。
監考、吃飯、堆雪人,那這些題,估計是昨天用整一個下午做出來的吧,每一件事都圍繞著她。
就在江男眨眨眼,想眨沒心里的失落感動和百感交集時,湛藍的天空還真路過一架飛機,肉眼可見還能望見幾道白色的噴氣:“爺爺,爺爺你快看,灰機,嘿嘿。”
老爺子看了一眼,樂呵呵道:“行了,給完你我得走了,二哈估計又在家撓門呢,它現在成調皮了,你是不知道啊,今兒上午溜它,它扯著我要進子滔家單元門。”
“啊?”江男笑了:“為啥?”
“那指定是昨天喂那零食唄,吃好了,還想吃。”
唉,江男看著爺爺嘆氣。
干嘛啊?她好不容易因為頭頂飛機,心情好了點兒。
京都。
國內到達接機口,隨著人群,走出來一位穿著普通的小伙子,他手中拉的行李箱更普通,才五十塊錢。
可他站在那里等待的氣質,卻能讓人一眼就發現。
當他抬起戴著棒球帽的臉,是如玉的模樣,清水般的目光。
“子滔?”楊彬放下車窗,揮了揮手。
井超從后座探頭:“二哥!”
安玉凱也操著一口遼陽話,探頭喊道:“你可下回來了。”
任子滔將行李箱放進后備箱里,笑著坐進副駕駛座,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道:“你們怎么都來了?”
楊彬馬上拍著方向盤顯擺道:“怎么樣,哥們特意為你借這車,有面兒不?”
任子滔側頭笑了笑。
“噯?就這車,你們猜多少萬?”
沒人響應。
“子滔,你說。”
“七十多萬吧。”
“看看,終于來了個識貨的,剛安玉凱問我,這車得不得二十多萬啊?哈哈哈,聽他說話真逗,開玩笑,二十多萬買瓦蓋子啊,今兒哥們就帶你們長長見識,都坐好了啊,我要給油了。”
說完,楊彬還將音響開到最大聲,自己先進入嗨的狀態。
后座的井超和安玉凱對視,對視間,控制不住自己,撇了撇嘴。
這楊彬,本來人不錯,挺能張羅事兒,為人熱情。
再加上是班長嘛,班里的大事小情,甭管是誰,他都會熱心腸幫助,但就是太愛裝逼。
什么學生會校隊的,全是他哥們,什么這四九城,有好多個哥哥,哥哥們要是聯手,吹牛沒個聽,說能把這天捅破了。
還有,據說老鄉聚會,楊彬為了要排場面子,學生會活動多,說白了就是沒給面子,沒尋到小會場,非要租皇冠假日酒店的小會議室搞聯誼。
這錢要是他掏,那大家一定非常高興啊,白吃白喝還漲見識,對吧?但問題是均攤。
井超對這些全部都有耳聞,本來吧,他琢磨著,愛裝裝去吧,反正他得低調,他從沒說,老媽是清大的老師。
但就是因為楊彬這次老鄉聚會,有個川小子跟他關系不錯,說每個學生家庭條件不同,很多困難的,去皇冠假日壓力太大之類的,他順口就和楊彬轉達了,楊彬當時嗤笑著回的居然是:這樣的,不來也罷,朋友嘛,本來就是個篩選的過程。
真讓人心寒。
聽聽,井超再次沖安玉凱撇了撇嘴,楊彬又開始了,要不是想來接二哥,他才不坐這破車呢。
井超這小暴脾氣,給安玉凱嚇的,怕一會兒哪句話不對,再頂牛起來,趕緊推眼鏡間,擠咕擠咕眼睛。
楊彬在對任子滔說:“元旦時,咱學校有個校友重返校園的聚會,屆時,知名校友們,凡是有空的估計都會來,我給你安排個會場的活。”
“什么活?”
“擺杯子啊,我跟你說,就這活,多少人搶,都想當志愿者,能借此機會認識不少學長學姐,我跟你說,哥們這次為你真是厚了回臉皮,硬要來的。”
“咳,”任子滔握拳咳嗽了一聲,擺杯子?再拿小尺子量一下杯和杯的距離?這活他干不了啊。
趕緊指著前方說:“楊彬,前面直走,別停。”
“你不回學校?”
任子滔很接地氣的回道:“噢,我要先回趟家,得把餃子放冰箱里凍上,要不然該化了。”
十分鐘后。
安玉凱推了推眼鏡:“哇!”
繼劉柳后,井超又砰的一聲躺在了大床上。
楊彬微瞇著眼:“子滔,你這是租的房吧。”
任子滔一邊接電話,一邊隨口回了句:“買的,我得下趟樓,我朋友到了。”
然后楊彬又看到,劉澈開著一輛軍用車牌子很六六六的吉普,停在了任子滔的跟前,而且這倆人,一看就是多年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