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男的安慰,并沒有讓蘇玉芹緊張的心情好轉。
倒是在側頭看向女兒說這番話的表情時,讓蘇玉芹驚覺:
好像就是她一眨眼的功夫,眨眼間還在哭天搶地自己的婚姻時,被放在外面的女兒,就徹底長大了。
每每想到這,蘇玉芹就很自責。
或許女兒是從知道她爸爸那事兒開始的吧,拔苗助長,孩子就在一天又一天中,越來越成熟、懂事、能賺錢、說話辦事爽快、變的比她這個活了半輩子的人還厲害。
而且在這么多雜七雜八的事件中,學習成績還能颼颼提升,她現在對女兒都沒有什么要求了,也沒臉要求,上哪去找這樣優秀的孩子去?真是比她強百套。
她啊,她才是那個該進步該學習的人。
“男男,你和小爽在這吧,你們倆再勸勸你大爺大娘,去賓館等著也行,要不然這大太陽曬得慌,聽話,啊?你倆再看看書,干熬時間沒必要。”
江男疑惑:“那你干啥去啊?”
“你爸那個賬本,最近不是我記的嘛,有點亂套,他今天要攏賬給店員發工資,我不放心去看看。”
“噢,那你去吧。”
蘇玉芹一到,江源達立馬張羅開了,扒拉下電風扇的大腦袋,對準蘇玉芹吹,又招手喊人:“那個誰,小趙啊,給你嫂子買瓶汽水去,要冰鎮的。”
蘇玉芹用手扇著風,心情很浮躁:“我不喝汽水,你跟我出來一趟,我有話和你說。”
“啥呀?”江源達推開手邊的計算器和賬本,心里直打鼓,又磨嘰一遍:“啥事不能在這說。”
而蘇玉芹已經不廢話往外走了。
地下城的六號出口,很多小攤販擺個小筐正蹲在樓梯處,賣沙果的、賣棉麻鞋墊襪子的、賣玉米旱黃瓜的,賣啥的都有。
蘇玉芹就是在這好幾種叫賣聲中,冷靜說道:
“我懷孕了。”
…江源達左右看看大街。
蘇玉芹側頭看過去。
江源達掏了掏耳朵:“你說啥?”
“我懷孕了,你跟我去趟醫大一,我不能去小診所做手術,別再沒給我做好,死手術臺上,我閨女就沒媽了。”
“不是,”江源達臉和耳朵一瞬間全紅了,也不知是熱的,還是臊得慌的。
他上前拽住蘇玉芹的胳膊就往旁邊帶,直帶到旮旯處。
他眼睛直盯蘇玉芹的臉,又清了清嗓子,才問道:“準嗎?”
“嗯。”
男人還是有點不可置信,心里就一個感受:臥槽,好牛逼,就那次,那最后被鏡框嚇的都一抖擻,那還能好使呢?
就因為心里是這樣的想法,表情上沒控制住,有點憋不住樂了,又一拍腦門,想讓自己冷靜,沒看老蘇臉拉的跟長白山似的嘛:“可頭些年,你不是帶環了嗎?”
蘇玉芹瞪著面前這張臉:“你啥意思吧?”
江源達馬上很緊張,連連擺手道:“我能有啥意思,你別這樣對我啊老蘇,你看你一這樣,我都不敢說話了,我就是好奇,帶環也能懷孕?”
“失效了,行了吧,你到底去不去醫院?那醫大一我打聽過了,得有個人給我簽字,必須簽字,不讓亂手術。”
江源達舔了舔下唇,手術?
“那什么,得三個月了吧,哎呀我數數,可不是,真是仨月了,那是丫頭小子啊?那?”
蘇玉芹咽下氣:“走,你去簽字就好,別說那沒用的。”
“可是,老蘇啊,那什么啊,你別著急啊。”
江源達眼神閃爍,心里慌張,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躲:“我得給人開工資,都等著呢,咱倆,咱再等兩天再說,好不好?”
蘇玉芹瞬間翻臉,失望透頂,心涼一片:
“江源達!
丫頭小子我也不要,你在拖延什么?
咱倆給男男當父母,當的合格了嗎?
你什么意思,高齡產婦風險很大,我為你冒險,你倒是問問你自己,為你樂呵,你哪點配,你哪點值?
現在是什么情況,你在這跟我這討論丫頭小子!
還有,你說你還是人嘛,你干了那樣的事,回家發瘋,磋磨我,現在孩子又在我肚子里了,有這樣的道理嗎?
老天真是不公平,你可真是欺負女人沒力氣能打過你,女人遇到這事都挺被動是吧?
我真后悔,后悔前一陣那樣照顧你,咋不把你病死呢,我現在看你這張臉只想撕爛。
因為我真是沒想到,江源達!你是準備拿簽字又開始威脅我嗎?逼著我去小診所?你是不是個人?”
蘇玉芹說完這番話,情緒很不穩,天又熱,她得靠連續深呼吸,才能支撐自己不立刻馬上在大街上撒潑。
又說道:
“男男長大了,其實她比我們想象的要厲害多了。
我在女兒面前,承認我這個當媽的啥也不是,不丟人。
倒是因為個離不離婚,跟你這樣的男人繼續磨磨唧唧,跟你這浪費時間,今天離明天不離才丟人!
就沒見過咱倆這樣的父母,一對糊涂蟲,狗屁不是,我真是夠夠的了!我對自己也夠夠的了!”
這給江源達嚇的,那蘇玉芹說話又跺腳又擰身子的,在大街上就不管不顧了,一副咬牙切齒恨不得要咬死他的模樣,讓他瞬間想起幾個月前,這是情緒又不穩定了?
他此刻真想上前一把摟住蘇玉芹,想勸你平靜一下好吧,但他一伸手,蘇玉芹那臉都氣紅了。
江源達咽了咽,哎呀這娘們是真憨呢,這女人那情緒,發瘋起來怎么能那么不可控,好像下一秒就能自己給自己氣瘋了似的,兩手往下壓壓:
“好,好,都聽你的,咱年輕那陣都沒要那個,走,這就走,行了吧?你可快消消氣吧,不行吃點什么調節一下啊老蘇。”
醫院大廳,婦產科門前。
外面等待的男士女士中,年輕人比較多,所以夾著小皮包的江源達坐在那,手上還拎著太太口服液,就顯得格外醒目。
是,他是一來氣,掛完號就跑到醫院大門口買太太口服液去了,買完才發現,這東西在小月子里能喝嗎?也慢慢冷靜下來了。
他在想啊,最開頭剛聽說懷孕了,說心里話,又高興又意外。
雖然這些年跟老蘇在一起,從不,主要沒必要,自己媳婦,再說還帶環了嘛。
跟那個秦雪蓮倒是戴套…怎么想起她來了?不提她,惡心。
總之,高興。
一,證明自己還行,二,這一懷孕,還離啥婚呢,他老爹都得樂的找不著北,老丈人那頭,嗯,慢慢表現,是不是?也不能攛掇離婚了。三,他伺候老蘇,互動中,那夫妻感情因為新生命,是不是就能回到從前了?閨女再多個小弟弟,多好。
可是在蘇玉芹喊完那些話后,他也挺心涼,是啊,啥情況啊,人家能給他生孩子嘛,指著他鼻子罵不配。
而現在,此刻,蘇玉芹進手術室了,他徹底冷靜又開始琢磨:自己真挺不是人,欺負人吶,對蘇玉芹那樣,現在還得讓人家遭罪,這大夏天的,一把歲數了,打胎對身體多不好。
江源達正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滿心愧疚呢,有個戴墨鏡的男士,胖乎乎地,躲躲閃閃站他跟前兒了:“噯?”
江源達抬眸:“哎呦?姜哥,你這?”
老姜指了指遠處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子,意思是陪她來的,還不好意思站在一起,又笑嘻嘻問道:“你那個呢?”
不知為何,江源達忽然有點煩這樣的老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