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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我們不該這樣的

  江男就回憶上一世啊,她爸摳到什么程度?

  這是姥姥家那頭的親屬,按理說差一層是一層,那奶奶家這面親屬該行了吧,畢竟都是姓江的,并沒有。

  叔叔江源景,爸爸的親弟弟,就在離這開車兩個多小時的城市做生意。

  上一世,叔叔曾上門局促不安地坐在沙發上借錢,說要擴大規模買下旁邊門市。

  江男記得那時候媽媽都不好意思了,給應承下來說:“那得湊湊,咱自個兒家的事兒,等你哥回來商量商量的”,結果她爸到家就斬釘截鐵告知:“我最近手頭緊。”

  為啥對這一幕印象深刻呢?

  因為轉頭叔叔摔門很不高興走了,屋里氣氛尷尬的不行,她爸倒把媽媽罵哭了:“虎啊?誰不想擴大規模?借錢是救急不是救窮,我有那錢我自己買房好不好?咱家還挺困難吶!”

  挺困難?那時應該就有三百多萬了…

  等唯一的姑姑江源芳,那就更不用說了。

  姑姑和姑夫是在老家那面的縣里上班。

  姑夫在下崗前想調去啤酒廠,想再花些錢活動活動直接進領導班子,當時是管她家兩萬塊借了四年,之后不提不念,就跟沒這回事兒了似的。

  這給她媽糾結的,挺到第四年終于耐不住了,很少說人壞話的母親,背后跟她爸磨嘰了幾句,結果她爸又欺負媽媽罵道:“你咋不早提?我這以為給你了呢,該磨嘰時不磨嘰!”

  江男仔細算了算,應該就是去年的事兒,上一世的九八年,好像是大正月的全家都來省城聚會,她爸就在飯桌上問她姑:“你倆那兩萬塊錢攢出來沒有?欠錢不琢磨抓緊還。”

  她姑當即停下了筷兒,姑父也臉造通紅連忙說攢出來了,關鍵還補了句:“哥,其實早就惦記給你了,后來瞎忙忙忘了。”

  然后她爸說話夾槍帶棒道:“忘了?你們咋那么好忘?為人處事少動小心思,尤其你現在是個廠領導了,貪小便宜容易吃大虧。”

  江男記得姑姑家表姐在飯店衛生間那,拽著她哭,邊哭邊用食指戳她鼻尖罵:

  “你爸咋那么不給我爸媽面子?你家都那么有錢了,就兩萬塊錢至于嗎?我家要換房子都換不起,幫幫我們怎么了?還親大舅呢,狗屁!”

  反正上輩子損她江男一個個都可有本事了,欺負她是一個囔囔不喘的孩子。

  印象清楚是因為那次她破例了,轉頭就對爸爸告狀表姐把她罵了,她很生氣,因為罵她就算了,還罵爸爸您是狗屁。

  她爸好像說的是:人事不懂,挺大個丫頭被你姑給教育歪了,借錢裝忘了的最磕磣。

  唉,總之,此時江男想起這些兩世人情往來,有些她都替江源達臊得慌,不是做的不對,是別扭。

  你說一個大男人長那么高,心太細,家長里短比她媽整的都明白。

  不過再一想到后來她爸還開臺破捷達也就釋然了。

  人家任大爺是一有錢,連任大娘的車都給換成本田,還有劉行亮那小崽子,他也開好車,而她爸是十多年后啊,還在開捷達,而且是二手的。

  也是那位被爸爸罵人事不懂的表姐說的:“難道我大舅是因為不開二手的,就不是那手感啦?”

  這就是她父親,就是這么個人,跟家人都能算的很清楚。

  你都說她母親能不勤儉持家嗎?估計媽媽常常感覺家里錢不夠用…

  也是這么個人,小氣吧啦的口碑居然意外的不錯。

  姥姥家那面兒凡是老人花銷,尤其是生病,她爸不但不擺譜了,還讓媽媽趕緊給寄去。

  爺爺在叔叔家呢,包括已經去世的奶奶,曾經吃個藥片的錢也都是她家包了,就是姑姑現在給爺爺買衣服買鞋啥的,她爸聽說了都給報銷。

  誰逮誰不贊句大孝子,姑姑和叔叔更是完全沒有怕老人生病的經濟壓力。

  而爸爸的交友圈兒,老家那面都傳省城江老大非常講究夠義氣,江男想到這,品了品,咋說呢?

  那無論是鎮上的、縣里的,還是下面誰來,他們咋不想想,她爸咋只對那些當個小官有點兒權利的夠意思呢。

  江男屋里的那盞臺燈,在江源達離開后,過了好久才熄滅。

  因為在這個夜晚,她零七八碎的琢磨、回憶,越想越深,想著想著就直擊自己的內心了。

  她雙手枕在腦后,不知為何,在此情此景下,也有了勇氣審視自己心底最陰暗的一面。

  以前,婆婆罵她娘家沒人,耿耿于懷親爸沒在結婚現場出現,她從不屑搭理。

  一是心明鏡婆婆早聽說了她有個富爸爸,恨不得希望她趕緊抓住了,這樣林迪也有好日子過。

  她就不,婆婆就鬧心巴拉老拿話刺激她,像是盼著能給她罵醒、像是希望她能小孩兒似的把父親拽來證明給婆婆看。

  后來隨著年頭變長,婆婆蹬鼻子上臉,罵的越來越難聽,有時候編謊罵。

  其實結婚時,叔叔姑姑舅舅全去了好嘛,只有她爸是她強烈要求要是敢來、她就不結了,咋就沒有娘家人了?

  不過她不反駁婆婆,三觀不同,一句話都嫌多,表現出來的也是一副越來越平靜的架勢,就真跟婆婆罵的對、沒娘家人。

  這么直戳人短處,按理說如果換別人會被氣瘋了,可她為啥沒生氣?

  只能說明心里是有底氣的,她甚至比那些父親就在身邊的底氣還足。

  因為她知道,她只要跟江源達說一句:爸,婆家欺負我,她爸馬上就敢提刀干上門,別看那時候都成了駝背老頭了。

  還有她從不向錢低頭,拿著剛畢業的工資這個月置辦窗簾、下個月才能買得起床,可卻從不眼熱跟她一樣入職的女孩兒開大奔。

  那是因為她心里清楚,她爸沒那天,錢指定全是她的,老多老多了。

  所以她一邊恨著,罵著那秦老三是個啥,跟父親幾十年也就混二百萬,二百萬就當買個伺候吃喝拉撒的奴才,那奴才都不定是怎么跪地跪舔來的呢。

  更高傲于拿劉行亮當空氣,因為她爸根本不會再娶,她明白江家門從不為秦老三他們打開,但她江男卻是想推開哪個門就能推開哪個門,只要她邁出那一步,只要她叫句爸,她爸就能夾著行李跟她一塊過日子,秦老三馬上就能甩到腦后。

  甚至,就算她想要更多的錢、更大的數目,或許她爸都能重出江湖接著做買賣給她攢下,能累的一直干到死,把她需要的數目捧到面前。

  她江男,看似啥啥不要,其實啥啥都想要,貪著呢。

  她要心、要錢、要爸爸對媽媽的無限悔恨、要他過的不好才能配上地底下冰涼的母親、要自己折磨父親才能心安、要全部。

  憑的是啥?了解。

  因為很早之前她就知道:江源達很愛女兒江男。

  江男用兩掌心堵住眼睛,眼淚卻順著手腕往下流,她似乎很嫌棄此時的自己,自言自語道:

  “其實他不欠她的,欠的是媽媽,怎么那么明白還要接著傷他?明明都又是一輩子的事兒了,可以做的更好的,卻找不到方式邁過心里那道帶疤的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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