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爺倒沒有妻子想得這么多:“不可能!姑母不會對我們做這種事。她素來最重許家的名聲,不可能在外敗壞我們家的聲譽!況且外頭流言如此厲害,姑母都未能出面澄清,只怕她老人家是真的病得不輕!”
許大奶奶跺腳道:“我管她是真病還是假病?!若沒有秦家縱容,這等流言不可能流傳得眾人皆知。我們得到消息比別人晚,這會子流言已經不知道傳到哪里去了。岫姐兒的婚事還沒有著落呢,被人說成這樣,叫她日后如何嫁人?!我不甘心!姑奶奶只說過岫姐兒的親事她會做主,定會尋一戶好人家,可并沒有說定是哪個人,怎么好好的,就跟盧初明扯上了關系?!他家不過是個從三品,還夠不上高門大戶的邊呢!只是盧初明如今與國子監祭酒之女定了親,萬一孫家因此對我們家有什么誤會,給崢哥兒的科舉之路增添麻煩怎么辦?!哪怕他們什么都不做,以孫家在京中的人脈,也有的是人會給崢哥兒排頭吃。姑奶奶怎么好好的,給我們家惹下這么大的禍事來?!”
許大爺其實也挺煩惱的。他倒不象妻子那般看不上盧家這門親事。今非昔比,如果盧初明真的能成為他的女婿,也是不錯的。但既然對方已經與孫家定了親,他當然不愿意為了個還算不錯的女婿人選,就把國子監祭酒給得罪了。況且孫祭酒背后的整個孫家,也是本朝不可小覷的書香世宦名門。為了自己與兒子將來的前途著想,這樣的人家理當交好才是。然而,他什么都還沒做,姑奶奶那邊就先露了餡,把孫家給得罪了,這事兒要如何收場才好?
許大爺不得不問清楚妻子:“你仔細想清楚了,姑姑真的沒有跟你提過盧家的親事么?沒有說過什么信物之類的?”
許大奶奶氣道:“哪兒有什么信物?!那時節,崢哥兒剛剛與魯氏女定了親,我還想著簡哥兒尚未有婚配,與岫姐兒未必就沒有希望了呢,只是那姚氏不好解決罷了。就算姑奶奶真想要我們跟盧家議親,也沒來得及開口。沒幾日婆婆就去世了,我們全家都要守孝,還談什么親事?更別說是信物了!就算是姑奶奶,也只暗示過幾回,說是岫姐兒的親事她已經有了想法,讓我們不必著急。我從前對姑奶奶只有信服順從的份兒,哪兒還會再多問呀?”
她本來的打算,是想等到出了孝,再好生與許氏商量的。孝期內不好說親,這規矩她還能不清楚么?無論私底下如何盤算,明面上的禮數還是要守的,不能叫人說她女兒的閑話。當然,等許家出了孝,許大老爺的那點往事,想必也被世人遺忘大半了。
而在許大奶奶的預想中,盧家雖然是可以考慮的對象,卻絕對不是首選。她本來是盼著,許氏能再施展手段,給許岫說一門更理想的親事來著。承恩侯府結交那么多的達官貴人,許岫又是才貌雙全的官宦世家千金,只要許氏有心,還怕她沒法給許岫找一戶高門大戶的姻緣么?!
結果現在卻是這樣的結果!
許大奶奶氣得渾身發抖,許大爺倒是比她冷靜些:“如此說來,外頭傳聞我們家看上了盧初明,非要在孝期內讓姑姑把人定下的事兒,根本就是沒來由的了?那只要我們把事情撇清了,想必外頭的人也不會再非議我們許家了。本來這事兒就跟我們沒關系,只是姑姑要受些委屈罷了。”
許大奶奶冷笑:“事情都是她惹出來的,便是真有委屈,也該由她受去!”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姑奶奶該不會跟老爺提過這門親事吧?萬一老爺答應了什么,又或是許了什么信物出去…”
夫妻倆對望一眼,連忙趕去找許大老爺問個清楚。
許大老爺如今仍舊中風臥床,而且自從分家之后,他就惱了兒子媳婦,連正眼都不愿意瞧他們,他們一來給他請安,他就閉上雙眼裝睡,無論他們說什么話,都不帶理會的。平日里,也就只有孫兒孫女們出現,以及貼身侍候的心腹下人們說話時,許大老爺才會有些反應罷了。
這么一來,許大爺夫妻前來詢問,許大老爺自然也不會理會。但今日,許大爺夫妻倆卻沒有象平日里那么有耐性了,見他裝睡不理人,許大奶奶就急了,恨不得沖上去質問個明白。
許大爺攔住了妻子,皺眉對許大老爺道:“父親,此事關系到許家清名!您在家里不知道,外頭的人都把我們許家說成什么樣子了!姑姑不管不顧的,卻害苦了岫姐兒與嵐姐兒。再這樣下去,她們都要嫁不出去了!我知道您怨我與二房分了家,可岫姐兒與嵐姐兒又有什么錯呢?還有崢哥兒,姑姑把孫家得罪了,牽連的卻是我與崢哥兒。即使您不顧惜我這個兒子,難道連親孫子也不管了?”
許大老爺這才稍稍有些動容,睜開眼睛,含糊不清地擠出一句話:“沒…沒有信物,你姑姑…只是看中…盧家…前途好…”
許大爺明白了,立刻拉著妻子出門:“事情弄清楚了,這是姑姑自個兒的意思,父親也不曾許諾過什么。想法子托人帶話給孫家,把事情說明白,想必就沒事兒了。”
許大奶奶撇嘴道:“老爺早些說清楚不就好了?一句話的事兒,吞吞吐吐地做什么?就算他為分家的事惱了我們,分家也不是我們提出來的,分明是二房鬧著要分家,姑奶奶還幫著主持了分家,給二房分了好些產業呢。老爺不怨二房,不怨姑奶奶,怎么反倒怨起我們來了呢?”
“你少說兩句吧!”許大爺輕斥妻子,“他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這幾日都在生氣,你跟他計較什么?從前你表現出來的孝順,難不成都是假裝的?”
許大奶奶冷哼了一聲。她從前的孝順當然不是假裝的,可那時候的許大老爺還是高官,還是德高望重的長輩,她孝順也是應該的。現在呢?就因為許大老爺在公務上犯了大錯,以至于他本人不得不辭官告老,許家的名聲也大受影響,許崢的前程更是受到了阻礙,還被迫接受了魯家的親事。她的寶貝兒子,本該有更好的錦繡前程,卻叫親祖父給毀了,叫她還如何繼續尊重孝順這個公公?如今她還記得要吩咐下人侍候他生活起居,就已經很難得了,好不好?!
許大奶奶也不接丈夫的話,徑自找人安排托人遞話的事去了。身為傳統的文官家族,許家與孫家也是有過來往的,雖然沒有太深厚的交情,但也擁有幾個與孫家交好的朋友。如今請動其中一兩家的女眷幫忙做個說客,想必不難。只是這么一來,許家長房就要出血了。剛剛分完家,他們已經吃了大虧,如今卻還要繼續往外撒大錢,真叫人心疼。
而這都是許氏害的!
許大奶奶忿忿地吩咐完心腹管事,便讓人下去準備要送的厚禮了。這時候,許嵐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一臉蒼白地向她行禮。
許大奶奶如今哪兒有精神來應付庶女,去維護她賢惠的形象?揮揮手就想把人打發了:“你先回房去吧,我這會子正忙著呢。”
許嵐戰戰兢兢地報告道:“母親,姑祖母好象私下跟姐姐說過話,還叫姐姐親手做了兩件針線活,是男裝…”
“你說什么?!”許大奶奶變了臉色,“你怎么不早跟我說?!”
許嵐害怕地道:“女兒以為母親是知道的…”
許大奶奶氣得直拍桌,丟下她不管便起身去了女兒的屋子質問:“你姑祖母到底跟你說過些什么話?你又怎會把自己的針線交給了她?!”
許岫的兩只眼睛都已經哭得象核桃一樣腫了,眼淚倒是少了許多,正挨著床架邊,雙目茫然地放空。聽了母親的質問,也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默默流淚道:“姑祖母說…要給我說一門好親事,讓我別擔心…我請姑祖母去跟父親、母親談,她老人家說祖父知道的…”
許大奶奶閉了閉眼,再問:“那男裝是怎么一回事?!”
“是給哥哥做的新衣…”許岫又撲到枕頭上哭了,“姑祖母說,要拿給那家人的主母,讓人家看我的針線,還囑咐我一定要盡量做好了…”
許大奶奶啞然。自打許大老爺辭官,許大夫人病逝,許家就遣散了許多下人,有時候難免會有些人手不足。而許崢自小就不穿外頭做的衣裳,少了家里的針線上人,他的衣裳只好由他貼身侍候的丫頭婆子負責,有時候許岫許嵐也做一些。許岫是每季都會做,許嵐則更多地是做些扇套、鞋襪之類的小件。孝期之中,許岫少給許崢做兩身新衣,也是合情合理的。許大奶奶從來沒多想,哪里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也不知道許氏把這兩件衣裳送到什么地方去了!若是要跟盧家說親,不是只要跟秦幼珍談就好了么?拿閨閣弱女的針線做什么?而且看完了也沒還回來!
許大奶奶坐不住了,咬牙道:“不行!就算是上門去討人嫌,我也得找姑奶奶問清楚了!她本該幫著娘家人才是,怎的還禍害了小輩們的名聲呢?她做的那是人干的事兒么?若是我閨女真的嫁不出去,我一定跟她沒完!”
天才一秒: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