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以為秦含真不知道趙陌在想什么。
這處別院,雖然今年冬天與明年上半年,都會作為趙陌在新郡王府建成之前暫居的過渡性住所,但它本質上就是個避暑別墅,自然是怎么通風涼快怎么來。等熬過今年冬天,它的主人今后都不需要擔心秋冬季節屋子不夠暖和要怎么辦的問題,因為明年冬天的時候,街對面的郡王府肯定已經建好了。再不濟,還有封地上那座占地更廣的郡王府呢。趙陌還怕沒有暖和的地方住嗎?
就算是今年冬天,他也不一定要到永嘉侯府來求宿。眼下已是十月,深秋初冬季節,年前郡王府雖然要開始改建了,但能完成的工程是很有限的,不一定需要全部房屋推倒,留下一兩處院子,預備趙陌需要時居住,也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況且他在城中,還有別的房產,城外也有幾處莊子、別院。瞧他說得可憐兮兮的模樣,其實只是借口而已。
只是秦含真心里明白,趙陌如果真拿新居太冷,住得不舒適為借口,請求入住永嘉侯府,秦柏與牛氏很有可能會心軟。所以她才覺得,這個未婚夫的套路真是太深了!
秦含真睨著趙陌:“我跟你的婚事定下了,人盡皆知,現在婚禮還沒進行呢,你就住進我家,不怕別人說閑話嗎?我祖父是個十分注重名聲的人,他不會答應你的!你又不是沒地方住,讓工部的人給你留幾間院子暫時不動,年后開春再說吧。”
趙陌眼巴巴地看著她:“其實如今那邊的宅子都舊得很,我住著已有些勉強了,既沒有火墻,也沒有地暖,就是靠幾個炭盆取暖,未必比別院強到哪里去。我讓他們改建,也不是全部推倒重建,而是在原本的根基上改建罷了。我住的正院、前院這些,都是要先動工的,要趕在明年婚期之前完成。其他的花園子和側院什么的,我們家也沒啥人口,除去屬官、親衛和下人們住的地方,其他院子慢慢建就是了,倒不必趕工。所以…我總不能住到那些低矮的仆役房里去…”
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
秦含真不由得遲疑了。趙陌見狀,便拉著她的手,柔聲哀求:“你瞧,我們分離好幾年了,我偶然想起小時候與你住在一處的情形,都覺得十分懷念。在我們成親之前,你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能回味一下昔日的舊時光,好不好?”
秦含真神情木然,瞥了他一眼:“你又裝可憐!你小時候跟我一起住,住的是隔壁承恩侯府的清風館!跟永嘉侯府什么相干?我們家正式搬進永嘉侯府之前,你就已經到封地上去了吧?找借口都不會找個聰明些的,我才沒那么容易上當呢!要是真的沒地方住了,你又這么懷念小時候,不如住清風館去好了。我相信大堂哥一定會答應你的!”
趙陌見狀,便知道自己是沒辦法說服未婚妻了,也不勉強,笑著說:“我如此深謀遠慮,居然都被表妹發現了,表妹真聰明!”也不再提起。
他與秦含真牽著手,沿著游廊慢慢地向前走著,轉到正院后方,略逛了前院一圈。這里的建筑基本都是規規矩矩的,沒什么特色,而且基本沿用了舊宅的格局,只是修繕一新,又增加了幾間小跨院而已,不費什么功夫,也難怪工匠建得如此快了。
秦含真發現正院東面靠前的小院已經布置了一些基本家具,諸如桌、椅、床、柜、幾等等,連帷幔也都掛上了,院中還擺了不少花卉盆栽做裝飾,正中則放了一缸魚,心里懷疑這院子已經有了主人。
趙陌告訴她:“這里是給我三弟趙祁備下的。我父親如今不大待見他,把人扔給我了。我好說歹說才借著開蒙的借口,讓他每日回家去讀書,但我父親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看他不順眼,再也不許他進門,因此先在這里給他備下一處院子,預備將來他要住。如今他時不時會在街對面的郡王府過夜,倒是個安靜本分的孩子,與他生母大不相同。”
秦含真仔細看了看趙陌的表情,發現他對趙祁似乎并沒有什么惡感,心里也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溫氏之死并非蘭雪造成,因此他對蘭雪雖然厭惡,卻也不至于容不下她的兒子。就象秦含真自己,何氏害死了關氏,但她不能原諒何氏,卻還是容下了何氏的兒女,只因稚子無辜。趙陌在很多事情上,興許曾經看法偏激,但如今也受到了她的影響,漸漸心境平復下來。
只是父親趙碩無論對待哪一個兒子,都是疼時疼入骨子里,厭棄時說棄就棄,半點不留情,趙陌如此,趙祁也是如此。趙陌看在眼里,估計心情會很不好受吧?
秦含真握住了趙陌的手,輕聲道:“趙祁既然是個老實孩子,那你就收留他一下好了。他雖然沒攤上個好父親,好母親,但有個好哥哥愛護,也是他的造化。”
趙陌笑著反握住她:“你說得不錯。當年我要是也有個好心腸的哥哥就好了,可惜我是長子,沒有那福份。不過,沒有好哥哥,我卻有個好祖父,好祖母,還有好媳婦幫我。如此算來,我的福份原比趙祁要大得多呢!”
秦含真微紅著臉,輕呸了他一句:“誰是你的好媳婦呀?!”
趙陌挑了挑眉:“我的好媳婦如今不是正跟我打情罵俏么?”
秦含真氣得笑了,立時就要甩開他的手,他卻笑嘻嘻地,好聲好氣地哄她,見她轉身要走,就直接雙臂一張,輕擁上來。秦含真嚇了一跳,被他半摟在懷里,臉紅紅地說:“快放開!叫人看見了象什么樣子?”
趙陌把她摟得緊一些:“不放!除非你答應我,再也不生氣了,也不離開。放心,這兒沒別人,不會有人看見的。”
可是豐兒與阿壽離得并不遠,這別院沒有重重院墻,只是靠些翠竹花樹山石做間隔,說不定他們會看見的!
秦含真的臉皮遠遠比不上趙陌的厚,無可奈何之下,終究還是放軟了語氣:“好啦,我不生氣,也不走就是了!快放開我!”
趙陌笑嘻嘻地放開了她,卻在她耳邊輕聲說:“等成了親,我才不會放呢,有人看見,就由得他們看去!”
秦含真耳朵一熱,忍不住拍了他一記,落在他身上,卻是不痛不癢的。
兩人嬉鬧一陣,又手拉手繼續向西行,不久便到了西邊的藏書樓。
那里本是前任主人兒孫們的居處,乃是幾座并列的方正小院,如今雖是推倒重建,卻沒有大動房屋根基,而是利用原本的地基新建了五座木樓,也同樣是以游廊相連接。這幾座木樓與東院那邊的生活區域,有重重竹林相隔,當中的游廊也曲折復雜,隔絕了彼此的視線,算是一處對外半開放的所在。據趙陌介紹,這里的五座木樓,有四座分別用來收藏各種書籍、字畫、古玩,也有一座是專門供趙陌這個主人賞景消遣用的,正座落在全別院觀景角度最好的位置。
剩下的那第五座木樓,正好挨著北邊圍墻根下,乃是整個別院里唯一沒有完工的建筑——因為它還要等到那連接街道南北的過街橋建好了,才能正式封頂。而在一街之隔的郡王府那邊,也會有同樣的一座小樓即將建成。
趙陌告訴秦含真:“我預備先把那過街樓建好,年前就建,如此,我搬過來后,想要過街去視察郡王府改建進度,也不必特地穿過街道去了。”
秦含真點點頭,贊賞地看著那幾座小樓:“雖然只是兩層,但看著好多好大呀…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足夠的收藏品去填滿它們!”
趙陌笑道:“能填多少是多少,填不滿的,也不必強求。咱們家的藏書樓,也只是讓親友們來看看,大部分時候,主要是我們在用。不過我想,別的收藏倒罷了,藏書我們是不會缺的。且不提祖父那邊的書,就算是大內藏書,我們也不是借不出來。到時候找人抄上幾本,用不了幾年,咱們這幾座樓就能全都填滿了。這樣的好差事,還有的是人愿意干呢!”
秦含真聽得不由心生向往,忙道:“要是咱們真把這幾個藏書樓經營好了,將來說不定還能留傳后世,讓后代子孫們也能受益呢。藏書樓這種地方,最怕的就是火燒蟲蛀了,我們得做好防護設施才行。對了,樓里的書架是什么材質的?是什么款式?”
趙陌便引著她進了其中一座樓,給她介紹樓中家具書架的用料,雖然不是特別名貴的木材,卻都堅實耐用,還有些防蛀功能。為了方便查閱藏書,樓中還特制了一些工具…
在趙陌高高興興地領著秦含真參觀新居的藏書樓時,留在后門邊上退步中的豐兒與阿壽,百無聊賴地吃完了豐兒隨身帶來的最后一顆瓜子兒,只能喝幾口溫茶解解乏。兩人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等待的時光真是難熬呀!
阿壽低聲問豐兒:“從前我們郡王爺與王妃相見時,都是姐姐在旁侍候的么?姐姐真是辛苦了。”趙陌不愛帶隨從去見心上人,因此他從前很少受這種罪,如今越發感到不好受。他其實還是挺忙的…
豐兒瞥了他一眼:“瞎叫什么呢?誰是你姐姐?我比你年輕多了!還有,我們姑娘還不是你們王妃呢,注意點兒稱呼啊。”
阿壽低笑,打量豐兒一眼,覺得這姑娘挺有意思。如今他倆的主人婚事已定,估計他日后少不了與豐兒共事的機會,還是要跟對方打好關系才行。
他正要湊過去拉拉近乎,卻忽然聽得后門上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他不由得一愣,下意識地看了豐兒一眼。豐兒使了個眼色:“快開門呀!”
阿壽忙到后門處開門,只見蓮蕊直接撞了進來,他迅速避開一旁,才沒被撞上。
豐兒在阿壽身后皺眉問:“這是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蓮蕊喘著氣回答:“吳舅爺到了,前頭正找姑娘呢!”
豐兒與阿壽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