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會結束后,秦含真帶著蓮蕊走小門回家,路上還一邊走一邊看景兒。深秋時分,晚香閣里種的月季還有開花的,隨風送來一陣一陣的香,熏得人心曠神怡。
秦含真離家久了,如今閑著,就朝蓮蕊打聽些兩府近期的新聞,不過是路上做個消遣而已。因著今日茶會上,她們姐妹幾個說起了兩位堂姐的親事,蓮蕊就先告訴了秦含真這方面的傳聞。
長房確實在為秦錦華相看人家。因已分了家,秦錦華的婚事不必非得排在堂姐秦錦儀之后。她明年四月就要及笄了,如今也該早點相看起來。等有了合適的人選,明年她及笄禮一過,雙方就可以正式訂親。接下來備嫁什么的,總要有一兩年功夫,十六七歲過門,正是最好的年紀。
至于排在她前頭還有一位長兄秦簡,倒也好辦。他雖然快滿十八周歲了,但男孩兒成婚晚些,不是什么大事。秦簡如今已經考得了秀才功名,明年秋天還要下場試一試鄉試,如今正是用功讀書的時候。秦仲海與姚氏夫妻都盼著他明年能考中,有了舉人功名,日后說親也能更體面些,說不定未來兒媳婦的家世也能更好一點。因此,他們是打算先把長女的婚事解決了,再考慮兒子的。至于那今年已經十五歲的庶子秦素,姚氏是懶得理會,秦仲海是暫時不作考慮,因此他還在繼續用功讀書中呢。
至于秦仲海與姚氏屬意說給秦錦華的人家,也有幾個,傳聞是幾天一變的,蓮蕊她不過是在丫頭婆子堆里聽個響兒,倒是說不準。但有幾個人家,據說可能性很大的,她倒是知道些。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要數許家了。承恩侯夫人許氏的娘家,有兩位侄孫都尚未娶妻,人才也好,都是配得上秦錦華的。
其中年長的許崢,今年十九歲了,婚事拖到今日還未定下,原因跟秦簡是一樣的。不過他是考取了舉人功名,是京城里有名的少年舉人、俊俏才子,十分受人尊崇。許家人希望他能在后年會試中一舉高中。二十出頭的進士,在本朝也是數得上號的人物了,到時候還怕娶不到名門淑女么?因著他的出色,從前對他還有幾分嫌棄的姚氏也開始覺得他好了,年歲雖然大了些,但許崢與秦錦華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相處起來倒比陌生人要融洽些。
姚氏從前能看得上眼的只有王家和姚家的子弟。可如今王家幾乎舉家還鄉,只留下長房的王四爺與幾個旁支的子弟在京中,前者是進了國子監讀書,要為二次沖擊會試備考,后者是在京中做了低品階的小官。據說王家原本聚居的那一整條街都快要空了,跟從前興盛的時候沒法比。哪怕王家如今也依舊是世宦人家,有許多子弟出仕為官,在京城還有好幾家尊貴的姻親,也終究是大不如前了。姚氏再也沒提過要把女兒嫁回王家的話,而姚家又被秦仲海嫌棄血緣太近了。這兩家都不成,許家自然就入了姚氏的眼。
許崢的出色,那是人人都能看得見的。明明是自家親戚,又自小看著長大,既然到這會子還未定親,就沒道理眼睜睜看著他便宜了別人。
還有許嶸,他今年十五歲,只比秦錦華大了一歲,論年紀更合適些,長得也好,人還溫柔和氣,在姐妹們面前一向是極體貼的,很會疼人。但論及才學,他又比他兄長許崢要差些了,如今還只是個童生,甚至不如秦簡已是秀才了呢。因此,雖說許二夫人與許二奶奶都十分熱心想要與承恩侯府聯姻,姚氏還是覺得不大合意。
如今許家這對兄弟,許崢太出色了,姚氏看得上,許大夫人卻一心要為孫子娶個家世更好人才更出眾的妻子;許嶸的父母對秦錦華很滿意,可姚氏又嫌他不如許崢出色。兩家明面上照舊往來如常,私底下其實早已不知打了多少官司。承恩侯夫人許氏曾經想過要從中牽線搭橋的,可她嫂子許大夫人沒同意許崢與秦錦華的親事,卻又提了另一樁婚事作為替代——把許崢嫡親的妹子許岫定給秦簡,仍舊是兩家親上加親,皆大歡喜。
姚氏又不樂意了。她覺得自個兒兒子也十分出眾,一心想讓他娶個四角俱全的媳婦呢。許岫有什么?她能看得上許崢,還是因為許崢自身出色,可不是看中許家的門第。
如今兩家還僵著呢。
蓮蕊告訴秦含真:“其實許家二奶奶后來還特地來見過夫人,聽說又提了姑娘,還想把姑娘說給她兒子呢。她才露出點意思來,夫人當場就拒了,許家二奶奶就再也沒提起過這件事。過后見了旁人,也都裝作沒事人兒一般。”
秦含真訝然:“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沒聽祖母說起過?”
蓮蕊笑道:“這不過是小事,夫人只怕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何必巴巴兒地對姑娘說起?其實也是那許家二奶奶沒眼色,肅寧郡王如今跟姑娘正要好呢,姑娘的前程早就定了,哪里還輪得到他們家的兒子?當年侯爺夫人就回絕過了,她還不肯死心,非要再來問一回,丟了臉也是自找的。”
秦含真啐了她一口:“胡說什么呢?說許家的事,怎么就繞到了趙表哥身上?我的前程又是什么時候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蓮蕊掩口吃吃笑道:“姑娘不好意思了,其實我們自家人都知道的,您就不必掩飾了。”
秦含真又好氣又好笑:“你知道什么了?!快閉嘴!”
蓮蕊拿帕子捂著嘴,笑著不再多說了。秦含真瞪她幾眼,臉卻已經熱了起來,想著已經回到了自家園子里,萬一叫哪個下人經過瞧見了,倒容易生事,就扭頭直接往自己的院子走,一句話也不多說。
回到房間,秦含真還有些羞惱呢。趙陌自打那年下了江南,就再也沒回過京城,蓮蕊都那么多年沒見過他了,能知道什么?會有她跟趙陌的閑話,還不是因為他每年送來的那些書信禮物?!書信倒罷了,他們也常常討論正經事,可是禮物…哪怕是對著親妹妹,也沒有這樣殷勤的道理,更別說送來的東西,有許多都是價值不菲的,還精致罕見,用了十足的心思。
就象是現代社會里的高富帥追求妹子,送花送衣服送首飾討人歡心一樣。換了是古代的肅寧郡王趙陌,送的花是一盆一盆的稀罕物種,或是親手培植的盆栽;送的衣服是秋冬季節里用肅寧特產的毛皮制成的冬衣,或是宮里賜下去的貢品料子,又被他分了一部分過來;至于首飾,都是高級定制,就不定提了。肅寧王府如今不比當初趙陌剛去的時候,已經有了一座氣派的大宅子,王府中屬官、隨從、親衛一應俱全,還有趙陌特地招攬的私家匠人。定制農具都不在話下,更何況只是幾件首飾?
趙陌就藩足足三年半,從未離開過封地,也未上過京,就這么耐著性子待在封地里種田。但他逢年過節,從未少過給宮里送上孝敬,他父親遼王世子趙碩那兒,則是按例送禮就算了。倒是永嘉侯府這邊,幾乎每個月都書信禮物不停。趙陌從來不掩飾這樣的行為,宮里沒說話,趙碩那邊也不吭聲,秦柏與牛氏也是默許了。秦含真雖然總覺得這樣好象有些違了當初表舅吳少英提醒她注意遵守的規矩,可祖父母都覺得沒什么,她又怎會不合時宜地提出異議來?
結果鬧到如今,外頭怎么議論的她不知道,可在永嘉侯府范圍內,似乎所有人都覺得,她將來是注定要嫁給趙陌,做肅寧王妃的了。
“狡猾的小混蛋!”秦含真忍不住暗罵一聲,臉紅紅地就有些忍不住想打人。可惜趙陌不在,否則她真的會沖他發個飆。到了這個地步,她哪里還不知道,這是趙陌有意為之?因為他被困在肅寧縣出不來了,沒法象從前那樣時時陪在她身邊,所以為防有人捷足先登,他居然故意放出了這樣的謠言,叫所有人都誤會他們之間已有婚約,這樣就不會有人沒眼色地上門跟她提親了。哪怕是沒眼色如許家,一旦遭拒,也會爽快地退縮,再不提起。
這孩子才多大呢?明明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紀,怎么就渾身都是心眼呢?
能生出這樣的兒子,那做老子的趙碩,怎么就蠢成了如今的模樣?明明當年趙陌都跟他的心腹說過蘭雪與藍福生有問題了,結果蘭雪至今還好好地活在他的后院中,據聞還是榮寵不衰,生的兒子也依舊得趙碩寵愛。就連那個藍福生,也有傳聞說要從遼東回來了。真不知道這兩個人給趙碩灌了什么迷|魂湯,居然能把他哄得服服帖帖的。
就連趙碩早就有意要休棄的小王氏,竟然也依舊好好待在他正妻的位子上沒挪動。趙陌還曾懷疑過他早晚會弄死小王氏,另娶名門淑女呢,結果小王氏至今安然無恙,不過仍舊沒有懷身孕。倒是宮里的太后,不知是不是以為她是因為當初救了自己,才會損傷身體,一直對她恩寵有加,時不時就從宮里賞些東西下來。小王氏有這么一個靠山在,也難怪趙碩不敢碰她呢。
趙碩如今還是遼王世子的身份,當初趙陌得授郡王,他就先后上了兩份折子,一份代子謝恩,一份自請回遼東為父賀壽。請罪什么的,那是什么東西?他好象根本不知道。反正皇帝爽快地放他回了遼東,叫他去整頓軍務了。
他丟下妻妾庶子,返回遼東,在那邊待了兩年,沒整出什么成果來,倒是跟幾位將軍鬧得關系有些僵。有父親繼母與兩個兄弟拖后腿,他幾乎毫無建樹地回了京城,從此就老實了許多。他如今身上也沒什么正經差使,不過是皇帝什么時候有事需要辦了,就讓他去搭把手,勉強算是不做閑人罷了。什么地位,什么權柄?根本沾不上!
他昔日的風光,一是靠圣眷,二是靠王家。如今王家漸散,圣眷不再,趙碩只不過是恢復了本該有的待遇。一手好牌打成這樣,又能怪得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