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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提醒

  是了,吳少英方才確實說過這一句話。

  秦含真被自家祖父提醒了。方才她只顧著留意關老太太的事,竟把吳少英這句話給忽略過去了。如今回頭想想,似乎有點問題呀。她連忙盯住了自家表舅。

  吳少英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要在外頭做官,幾年里都不可能回吳堡老家去的。家里那些產業,我哪里能騰得出手來照管?雖然有幾個下人,但我身邊人手不足,還是要盡量多帶幾個人在身邊。因此我只留了兩三個人在老家,這點人手要照管那么大的家業,只怕有些捉襟見肘。可我又沒辦法,只能這么著了。吳氏族人雖多,但統共也沒幾個能信得過的。無奈之下,我只好托給了表哥。再怎么說,他也不可能會坑我。米脂離吳堡又近,他每年跑幾趟,對對賬,也就不怕底下人和族里人勾結,在賬目上蒙騙我了。”

  秦含真并不懂這些彎彎練練的,聽著覺得他這話也有理,但秦柏卻沒那么好糊弄:“胡說!你如今做了官,如何還能跟從前比?你做監生時,吳氏族人尚且不敢再打你產業的主意,更何況你如今已經高中進士,又得了官?即使他們糊涂,地方上的官員也不會容許他們欺你的。況且你族中并沒有第二個官身,別說族人侵占你的財產了,只怕他們還要把自家田地記在你名下,好免去每年要交的稅賦呢。他們只會每年分潤你好處,斷不會做自斷根基的蠢事!你無緣無故將你表兄攪和進去,才是不合情理!”

  秦含真睜大了雙眼,原來還有這樣的說法。她連忙轉頭去看吳少英怎么說。

  吳少英有些訕訕地:“老師明鑒,其實我只是把自家私產交托表哥照管,族里記到我名下的那些…仍舊是族里管著的,我不過是每年領一份分紅,說好了族人會按年將這筆分紅存進一家晉商開的銀號當中。那家銀號在綏德州與金陵皆有分號,我這里保存了一方小印,只需要憑印就能從銀號中取錢。如此他們不必每年給我送錢,我也不必為錢財擔憂了。我并沒有將表哥卷進此事中,族中不會有異議的。”

  秦含真總算聽明白了:“所以,表舅,你就是給大舅尋了個可以來錢的差使,好讓他樂不思蜀,不想離開米脂嗎?”

  吳少英笑了笑:“我走之前也跟他提過,若是他要離開,定要尋個可靠的人,把這些事都托付過去。表哥為人我清楚,他忌諱我的族人,總覺得他們信不過,可他身邊親近的人里,也沒幾個是能辦好這件事的。所以最終他還是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只能留下來自己忙活了。他不會輕易將我的財產交托到外人手中,叫我吃了外人的虧。”

  秦柏嘆了口氣:“這又是何必?其實關家人即使真上京了,也不費什么事,不過就是安置一家親戚罷了。以我們家的財力,這不過是小事一樁。即使親家太太有可能提出過分的要求,我要推拒也不難。如今不比以往,我既然做了侯爺,自然也能擺起侯爺的架子來。”關老太太這是還沒見識過侯府的威風,只當可以象從前那樣,仗著親家心軟,就能得寸進尺呢。

  秦含真卻隱隱能感覺到,吳少英這是為她著想。秦柏與牛氏與關老太太是平輩,身份又不同以往了,他們想要拒絕什么無理要求,關老太太根本沒有掙扎的余地。但她是關老太太的嫡親外孫女,拒絕關老太太請求的底氣就沒那么足了。難道她還能不跟關老太太見面嗎?關老太太哭求的時候,她真能硬著脖子說一個“不”字?興許看在母親關蓉娘的面上,就不情不愿地答應下來了吧?最終為難的還是她。

  所以吳少英把關家人留在米脂,遠遠地跟她隔開,讓她不必再受外祖家的影響,實在是用心良苦。

  但吳少英根本不提這一點,只微笑著道:“關家姨母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不能順從她老人家的意愿,娶表妹為妻,已是不孝了。把名下產業交給表哥照看幾年,讓他多得些錢糧,奉養姨母,也是應該的。我并不覺得委屈,老師也不必為我擔心。況且,退一萬步說,那些產業,我人在外頭回不去,橫豎是照管不過來了。交給表哥,也總好過都交給族人。族人對我并無多少善意,只是畏于我的功名官身,才不敢輕動,但只要有機會,未必就不會動侵占的心。可表哥卻是外姓人,又自小與我一起長大,不提表兄弟的情份,光是外姓人這一點,他就沒法占了我的家財去。他頂多就是得些田地店鋪的出息,可這些產業,最終還是歸我所有的。”

  秦柏見吳少英想得清楚,也不再多提了。對關大舅的為人,他還是信得過的。占些小便宜有可能,搶占他人財物卻絕不會做,而且也沒那能耐背景。吳少英把私人產業托付給關大舅,既是合理之舉,也是他們表兄弟之間的情份。外人能說什么呢?

  秦柏轉而跟吳少英繼續談論先前被牛氏打斷的話題,又指點他在府經歷一職上需要注意的事項。前任府經歷已經著急地離了任,往新官職那邊去了,但他留下了師爺和書辦幫忙處理交接事務。年前又正好結了這一年的舊賬,有什么問題早就被發現了。吳少英此時接手,只需要謹慎一點,就不會出什么大錯。秦柏再借兩個能干的賬房給他,他再請府衙的幾個手下的書辦吃酒,叫他們知道他的身份來歷,以及背后的靠山與人脈,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他們自會提點他知道。

  吳少英明白這是老師在面授機宜,連忙認真地聽了,一一暗記下來。

  不一會兒,牛氏過來催他們去吃飯了。眾人便轉移到廳里去,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飯。

  吃過晚飯,秦柏打發吳少英回房去休息,明天他一大早就要起來回城入衙,因此需要早點睡下。秦含真趁祖父母沒注意,悄悄跑進了表舅住的院子,問:“表哥可收到我先前的信了?祖母跟祖父說了,一定要把你的終身大事給解決掉呢!如果你是在別的地方做官,還可以拿交通不便來搪塞。如今你自個兒回金陵來自投羅網了,還怎么逃過去呀?”

  吳少英此時已經梳洗過,換了一身干凈的家常棉袍,坐在炭盆前取暖,聞言笑了:“信我自然是收到了。難為你小小年紀,就如此用心。老師師母也是一片好意,我知道姐夫臨去廣州前,曾經給二老留下話,托他們替我料理親事。”

  秦含真眨了眨眼:“那么…沈家的親事,你不反對啰?”

  吳少英沉默了一會兒,才問:“沈家姑娘,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

  這話叫她怎么說?她跟沈家大姑娘,統共也就是見過幾面而已。別人說的自然都是好話,誰會說族長太太的侄女兒不好呢?這是做不準的。

  秦含真想了想,便把自己與沈家大姑娘幾次見面的情形,還有平日聽說的沈家八卦,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吳少英,讓他自行判斷。反正以他的聰明才智,是斷不會讓自己被人蒙騙的。

  沈大姑娘其實還好,就是沈家比較麻煩。雖然可以為吳少英提供助力,但同時也會給他帶來負擔。這其中得失取舍,還要吳少英自行斟酌。

  吳少英聽完后,沉吟片刻,才道:“其實…我如今剛剛上任,公務定會十分繁忙,未必有時間考慮娶妻之事。在任上娶妻,也有些犯了忌諱。雖然沈家是在松江,但我若要辦喜事,定是在金陵的。即使真要娶,也至少要等到我在金陵站穩了腳跟,然后有了長假,可以在金陵以外的地方辦喜事,如此方妥當。”

  秦含真迅速領會了他的言下之意:“表舅這是不愿意了?既然不愿意,那還是早點想個婉拒的借口。免得宗房伯祖母問起的時候,你露了餡,讓她誤以為你看不上沈家。大家都是親戚,鬧僵了可不好看。況且沈大姑娘年紀也不小了,不可能等你太久的,沒必要耽誤人家的終身大事。”

  吳少英微笑著點頭:“我知道了,多謝你提醒。只是師母那里,還需要想個理由才好。她老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不忍見我孤單過活罷了。但我這些年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一時間還真不大想娶妻。”

  秦含真覺得他其實還是沒法對自家母親關蓉娘忘情,心中暗嘆一聲,面上不露異樣,平靜地勸他:“表舅,你也年紀不小了,該考慮的還是考慮一下吧。你心里也別太抗拒這件事。只要是你看著還算順眼的女孩子,娶回來跟你做個伴,又有什么不行呢?要是真的一輩子單身下去,才要叫大家為你擔心呢。先人們見你如此,也會不忍的。他們在天之靈,想必也更愿意看到你過得幸福美滿。”

  她這話里其實暗指的是關蓉娘,但吳少英不知道她早已偷聽到了內情,只當她說的是他早已亡故的父母,便微笑著說:“你這孩子,人小鬼大,反象個大人一般勸我這些話。難道我還不明白這些道理么?我心里自然有數。你呀,仔細叫旁人聽見了笑話。你這樣的年紀,該吃的就吃,該玩的就玩,替大人操什么心呢?快回去吧,外頭風又大了,仔細回頭著了涼。”

大熊貓文學    秦樓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