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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一章 消停

  川蜀亂事已平,按理張定崖正該回京復命,算算時間,差不多也就是這一陣時日就能抵達,是以季清菱聽了這個消息,倒也不覺得意外。

  她見一旁的孫蕓娘欲要把筷子放下,便道:“你且吃你的,不用理會。”

  又打發人去收拾屋子。

  孫蕓娘問道:“季姐姐,這人是誰,是要住在此處嗎?”

  季清菱點頭道:“是個故人,性情極好,與五哥同親兄弟一般。”

  她雖極少說人壞話,可也并不隨意夸人,眼下這一句“性情極好”,聽在孫蕓娘耳朵里頭,已是很高的評價,不由得生出好奇之心來,睜著眼睛往門外瞟。

  季清菱見狀,忽的想起來當日合州的事情,便道:“此人與你倒是曾有過一面之緣,一會也可以見一見。”

  孫蕓娘越發好奇了,在心里想了半日,只覺得自己也不常與生人往來,如何會見過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正要問話,卻是聽得外邊一陣腳步聲,不多時,一人便進得廳門。

  那人一雙腳還未全然踏得進來,口中已是叫道:“季妹妹!瞧我給你帶了什么回來!”

  他大步踏得進門,肩上親身背著一匹大大的錦緞,足下生風一般,一張臉上笑得燦爛無比,咧著嘴巴,牙齒都露出來了好幾顆,因那臉甚黑,倒是襯得牙齒很白,一雙眼睛更是又亮又得意,仿佛一只偷魚成功的貓一般,叫人看了就想跟著笑。

  孫蕓娘不自覺地就站起身來,也不好意思盯著別人的臉看,只偷偷瞄了兩下,見得他那一張面容,腦子里頭想了又想,卻只覺得并無半點印象。只是又看到其人袖子都撩了起來,露出兩只壯實的臂膀,上頭還滴著汗,就這般扛著那匹花色漂亮的錦緞,忍不住心中暗叫可惜。

  那錦緞雖說沒有展開,可從外頭露出來的幾處繡面來看,實在是難得的精致,本該好好放在盒子里頭,將來做衣做裙都好,被他這臭汗一貼,怕是洗也洗不干凈了。

  孫蕓娘這般想著,卻是不禁又拿眼睛偷偷覷了那“張都監”的臉,然而才一抬眼,正正對上對方看過來的視線,也說不上怎么回事,只覺得自己頓時就像在火上坐著的一鍋粥一樣,心臟撲通撲通的,仿若米粒,給煮得全滾開了花,黏答答,軟趴趴。

  季清菱并未察覺,只對著孫蕓娘道:“這是張定崖,你只喚他張大哥罷。”

  孫蕓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縱然不能自視,卻也覺出臉上、耳朵都發起熱來。她上前半步,行了禮,小聲喚道:“張大哥。”

  張定崖半點沒有預料到此處會有外人,連忙把手上的錦緞卸了,往一旁的椅子上一放,又將雙手袖子擼得下來,收了臉上的笑,努力做一副正經的“張大哥”臉,先回了一禮,復才同一旁的季清菱問道:“季妹妹,不知這是哪家的小姑娘?”

  季清菱笑道:“是孫卞參政家的妹妹,單名一個蕓字,乃是孫寧孫老爺子的幺女。”

  她不但說了孫卞,還特地點了孫寧二字,張定崖先還不覺,過了一會,“啊”了一聲,看著孫蕓娘問道:“你是…當日合州那個?”

  孫蕓娘心跳得厲害,臉還紅著,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只好茫然地看了一眼季清菱。

  季清菱指了指張定崖,道:“當日便是張大哥趕來救的你,若無他在,我們哪里斗得過那大蟲。”

  她言語俱是發自內心,聽得張定崖竟是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來,道:“我不過路過搭把手而已,全靠季妹妹,不然那兩只大蟲也不會跑。”

  他口中說著,心中卻是實在忍不住狐疑起來。

  雖然隔了好幾年,可當時乃是同季妹妹并延章初次相遇,他原來抱有非分之想,總忍不住時時拿出來回味,其中細節記得很是清楚,這孫蕓娘的年歲也好,相貌也罷,旁的并不搭,只合當日那車廂里抱著老虎的小娘子。

  只是那小娘子不是孫寧的小妾嗎?

  這樣找抽的話,張定崖自然不會傻傻地問出來。

  然而孫蕓娘已是反應過來,那臉更是紅得如同猴子屁股一般,鄭重其事謝了又謝。

  張定崖本就是個施恩不圖報的人,半點沒有將從前的事情放在心上,推脫了半日,只好尋個理由,同季清菱道:“我這一身汗的,妹妹舍間客房出來唄!”

  季清菱知道他不自在,抿嘴笑道:“早安排好了,原來你住的那一處,一直都在收拾,東西都未曾動過。”

  又叫了松香進來,帶人去洗塵不提。

  眼見人已是走得不見蹤影,孫蕓娘卻半日不曉得坐下來,睜著眼睛看著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清菱早不同原本那個給五哥哄了還幫他數銅板的小姑娘,看著孫蕓娘這樣子,心中已是有了點計較,輕輕拉了她的手,道:“蕓娘,菜要涼了,且坐下來。”

  她不過叫了一聲,孫蕓娘卻像是做賊被抓了一般,一臉地驚慌,坐下的時候險些還把椅子腿給踢到了,一頓飯吃得半點不是滋味,好幾次拿著筷子,明明是要去夾菜,可一雙手遞得出去,半晌都不會落下來。

  等到天色漸黑,季清菱見她一副不想走的樣子,只好將人半哄半攆送了回去。

  晚間顧延章回來,早從門房那一處得了信,一進門,便同季清菱問道:“聽說定崖兄到了?”

  季清菱笑道:“下午到的,聽說明日他要去朝中復命,因一路辛苦,躺下就起不來了,眼下還在休息。”

  果然這一覺張定崖從白天睡到黑夜,又從黑夜睡到白天,次日一早,全靠顧延章把他給揪起來,領著人一同去中書復命。

  張定崖在川蜀雖是只晃了一圈,可亂事已平,也算立了功勞,等到進宮見了小皇帝同楊太后,出來按著舊例自得遷秩不提,只等著流內銓另派差遣,這一陣子便閑了下來,每日除卻要去朝中應卯,也無什么事情要做。

  他在京城里頭晃來蕩去的,不是尋從前行伍中同袍敘舊,就是四處找好玩的好吃的,今天給季清菱帶個新鮮菜色,明天給顧延章并季妹妹帶幾本莫名其妙的書,那太陽都曬得要把他頭發燒焦了,也不肯消停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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